痛……


    這是阿思現在唯一能感知到的事。


    她不知自己現在身處何地,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時間,隻知道,渾身上下都痛得撕心裂肺。


    不過,還知道痛,那就說明,她還活著吧?


    “阿思!阿思!”


    朦朧中,聽到了有人叫她。


    是誰來救她了?


    修麟煬嗎?


    不,不會,那混蛋這會兒定是抱著他的心上人風流快活呢!


    感覺到身體被背起,她聽到那人說,“我不會讓你死的。”


    聲音不大,斬釘截鐵,有股子遇神殺神,遇佛斬佛的氣勢。


    阿思想不明白,這世界上還有誰會這般護著自己,強迫自己睜開眼,一縷昏暗的光,照不清眼前的這張側臉。


    隻是憑著感覺,阿思微微張了嘴,“葉,開?”


    虛弱無力的聲音,叫人心疼。


    少年緊了緊雙臂,低低應了聲,“恩。”


    阿思複又閉上了眼,一聲嗤笑自鼻尖溢出,“傻子,來找死麽?”他可是還有個妹妹要照顧,何必來陪她送死。


    “不會死的。”他說。


    可他不會武藝,又隻是個少年而已,他能有什麽法子救她,能有什麽法子帶她離開此地!


    偏偏,阿思信了。


    他說不會死的,阿思就信了。


    下意識的收緊了搭在他肩上的雙臂,阿思將腦袋埋進少年的脖頸間,嗅著那盎然的生氣。


    恩,不會死的,他們,都不會死的。


    阿思又暈了過去,再醒來時,人是躺在一輛馬車上。


    鼻尖飄過一絲惡臭,越來越濃。


    “醒了?”身後傳來葉開的聲音,變聲期的嗓子格外低啞,“是夜香,忍著些,出了城就好了。”


    他耐著性子解釋,阿思點了點頭,睜開眼,努力的抬頭往後看。


    他是從身後抱著她的,躺坐在一輛滿載著夜香桶的馬車上,月色隱約,依稀能照見他額間的一抹血紅。


    怎麽傷的?


    阿思皺了眉,就聽一旁駕著馬車的老者道,“姑娘,你可得好好感謝你這哥哥,若不是他在老頭子門口磕頭跪了半個多時辰,老頭子才不會冒這風險,帶你們出來!”


    磕了半個多時辰?


    葉開的臉色,染上幾分尷尬,轉頭衝著老者道了聲,“多謝伯伯。”


    “是你這孩子心善,行了,別出聲了,前頭就出城了。”


    老者提醒道,葉開點了點頭,摟抱著阿思躺下,而後扯過一塊黝黑的布,將二人都遮擋了起來。


    這黑布也不知從前是遮了什麽,竟是比外頭的夜香都要臭些。


    阿思被熏得幹嘔了兩聲,攪得胸口的疼痛越發劇烈。


    葉開忙輕拍阿思的胸口,“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阿思恩了一聲,卻是索性轉過了頭來,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葉開的懷裏。


    少年身上的氣息,阻斷了那令人作嘔的惡臭,阿思終於覺得好受了些,可葉開的身子卻整個僵住了。


    馬車被攔停,有士兵在盤問,似乎與老者相熟,態度不錯。


    “怎麽又倒牛糞了?前兩日不是剛倒過?”


    “那是前兩日太多了,沒弄幹淨,這不看著又有了,就索性都弄了。”


    “唉,你這一把年紀了,也該迴去享福去了。”


    “膝下無子,享誰的福啊?不說了,走了。”老者說罷,一揮馬鞭,馬車緩緩而動,終於出了卞城。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下,老者掀開了二人身上的厚布,“行了,這兒不會有人來的,隻是老頭子也隻能送你們到這兒了,快走吧。”


    葉開扶著阿思下了馬車,順勢將她背在了背上,“多謝伯伯了。”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若不是被這孩子的善心感動,他也不會趟這趟渾水,忙揮了揮手,“快走吧。”被人瞧見可就麻煩了。


    葉開點了點頭,背著阿思就走,卻是沒走多遠便被人攔下了。


    是束風他們。


    三人上前來,查看了阿思的情況,追風便要伸手將阿思接過去,葉開不放。


    “她的傷得盡快迴去醫治才行。”束風拍了拍葉開的肩膀,少年如狼般的目光盯著追風看了好一會兒才漸漸鬆了手。


    追風將人接過背上,就聽暗影問道,“你是如何進城的?”


    他們來時,卞城因著孤星城受傷而加強了戒備,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他們三人聯手強闖了幾次都未能成功,孤星城手底下的一眾暗衛,幾乎是盯死了他們。


    卻沒料到,葉開竟然進去了。


    “狗洞。”


    阿思在被追風帶走前,聽到了少年那低啞的聲音。


    束風跟暗影皆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而後沉默。


    而此時,卞城內。


    孤星城盯著眼前的燭光,不太明朗。


    “皇上的眼睛不出三五日就能痊愈,不必憂心。”胡毅站在一旁,話雖這般說,但仍是有些後怕。


    若不是他趕來及時,或許皇上的眼睛果然就如眼下的傳言那般,徹底瞎了。


    孤星城淡淡恩了一聲,算作迴應,卻是好似想到了什麽,饒有興致般問道,“修麟煬手底下的三大暗衛都來了?”


    隱在暗處的吳姬現身,拱手行禮,“是。”若非主子先見,急調十餘名暗衛前來相助,說不定真的會被那三人闖進來。


    “那丫頭沒死?”


    “離城時還未死。”


    說來也怪,主子兩掌,就算是他也得受個重傷,可主子分明說過那丫頭並無內離,竟還能撐著一口氣。


    一陣沉默。


    孤星城嘴角微揚,“不但派了三大暗衛前來相救,還提前輸了內力給她,這丫頭,到底是修麟煬的什麽人?”


    他與修麟煬相識相知相鬥這麽多年,除了蕭婉清之外,還未曾見過修麟煬何曾這般關心過一個人。


    還是個女人。


    吳姬微愣,原來是修麟煬提前輸了內力給那丫頭,怪不得能苟延至今。


    別說主子會奇怪,就連他也忍不住好奇那丫頭與修麟煬是何關係了。


    下意識的抬眸看向主子,就見主子的嘴角揚著一抹嗜血卻又玩味兒的笑。


    是有多少年,主子未曾有過這般大的興趣了?


    似乎,自爭奪來蕭皇後之後?


    那個丫頭,該不會成為第二個蕭皇後吧?


    追風的腳程,是三人之中最快的,不出一個時辰便趕迴了營地。


    “爺,人帶迴來了。”


    營帳內,修麟煬聽見追風的聲音,不知為何,竟有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起身,緩步行至門邊,抬手掀開了帳簾。


    阿思正趴在追風的背上,奄奄一息。


    還活著,他的內力果然在關鍵時刻護住了她的心脈!


    掩鼻,眉心透著厭棄,“什麽味道?”


    “屬下等人未能進城,是葉開那小子鑽了狗洞,又爬上了送夜香的車,才將阿思帶出來的。”


    特意提了這一嘴,是想告訴修麟煬人是葉開救的。


    那小子能屈能伸,有勇有謀,好好培養定會是個人才。


    修麟煬眉心的厭棄卻是不減,“帶下去,洗幹淨了再送來。”


    “爺。”追風一驚,“阿思的情況很不好!”


    他能感覺得出來,阿思的唿吸,比之方才要弱上許多。


    如若修麟煬不盡快替阿思治傷,隻怕……


    “叫人打水來。”修麟煬接過了阿思,丟下一句話便轉身會了營帳。


    這狗奴才的狀況,的確是不好。


    氣息微弱,脈象時有時無,他在她體內留下的內力雖護了心脈,卻仍是受了要命的內傷。


    掌心的內力,已是迫不及待的送入阿思的體內。


    修麟煬向來是個要幹淨的人,可此時,他卻緊緊的將滿身惡臭的阿思緊緊抱在懷中。


    很快便有人送了水來,修麟煬以內力褪去二人身上的衣物,抱著阿思一塊兒入了浴桶。


    溫熱的水,包裹了全身,阿思在朦朧間察覺到了體內的陣陣暖意,那暖暖的氣息,順著血脈緩緩遊走在她體內,神奇般的,她竟覺著胸口不那麽痛了。


    睜開眼,盈盈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看不太真切,隻覺得身後有人,便是忍不住喚了一聲,“葉開?”


    “他敢碰你,爺就剁了他的爪子!”惡劣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怒意絲毫不加掩飾。


    原來是修麟煬啊。


    阿思恍然,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也不知道修麟煬在自己身後做什麽,隻聽了他的話,滿心滿眼的都是葉開了,“爺,是葉開救了奴才。”


    身後沒有迴應。


    “葉開為了奴才,鑽了狗洞,還給倒夜香的下跪了……”


    “葉開,是第一個對奴才這麽好的人,爺,你別傷他。”


    “爺,你若對葉開下手,奴才會跟您拚命的。”


    虛弱的聲音,卻是喋喋不休。


    她真的怕修麟煬會剁了葉開的雙手。


    修麟煬隻覺得體內一股內力洶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被壓下。


    於是,咬著牙恨恨道,“想死就接著說!”


    葉開是第一個對她這麽好的人?


    那他算什麽?


    他親手給她洗浴,替她療傷,為她溫肚。


    那可是蕭婉清都未曾受過的待遇,她把那些,當做什麽了?


    越想越是氣惱,卻知道再這樣下去不但救不了人,反倒有走火入魔的危險,隻強壓下了怒意,專心替阿思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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