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紀州遠在京畿之北,是邊境關要之地,亦是太祖皇帝祖籍所在,大齊開國三百年來,紀州一直固守著國土的北門。


    扶意千裏迢迢來京城,先走旱路再換水路,最後還要兩天的馬車才能到達,便是水路那三日裏,與祝鎔在江上偶遇。


    此刻,她準備好了明日要教授的功課,帶著香櫞退出書房,站在屋簷下等她吹滅裏頭的蠟燭油燈,身邊的光線越來越暗,院門外燈籠下就漸漸明亮,她看見了祝鎔的身影。


    來京的路,忠國公府派人在岸邊接她,先頭隨行的皆是自家家仆,他們這些旱地生長的人不堪江河顛簸,當日上了船,就剩扶意一人不暈。


    為了替香櫞要一碗熱湯,扶意在清晨獨自走上甲板找船娘,落在身上的晨曦與江上波光同輝,還有看不盡的自在天地,她歡喜極了。


    誰知一迴眸,有個人在身後看著她。


    扶意從小跟隨父親念書,雖是獨生女無兄弟姐妹,可家中學生往來無數,她不會見了男子就露怯,彼時便大大方方地問了聲:“這樣好風光,公子可也看迷了?”


    沒想到……那人便是祝鎔,更沒想到,他們還會再相見。


    香櫞關了書房的門,攙扶小姐往臥房去,笑著說:“多幾位學生也好,萬一韻之小姐又不來,咱們也不尷尬,其他幾位總會來吧……”


    扶意再看向院門外,祝鎔已經不在了,她把心思收迴來,輕聲應著:“我也想,總不見得四個姑娘都不來,不過是帶她們認字寫字、念幾句詩,也不算我逞才,往後就不會白白閑著了。”


    主仆二人說話的功夫,祝鎔已經到了弟弟的屋子,平珒(音同津)是父親妾室所生,也是唯一的親兒子,在家中一眾兄弟裏排行最小,今年才十一歲,自幼體弱多病,惹人憐愛。


    祝鎔來時,弟弟已經睡熟,他摸了摸平珒的額頭,問乳母:“已經不燒了?”


    乳母應道:“日落前才退燒,就前幾日被西苑四公子領著一道去騎馬,吹了風迴來就病了,四公子倒沒什麽事。”


    祝鎔為弟弟掖好被子,吩咐道:“好生照顧著,若還是不妥當,待我告知祖母請太醫來瞧瞧。”


    這般囑咐後,他才離去,再經過清秋閣,這裏的燈火已經滅了。


    祝鎔沒有駐足,大步返迴祖母內院,他今晚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至於和言扶意的初見,似乎不必刻意去告誡什麽,那是個通透聰明,極具涵養的姑娘,換做別家女孩子,就拿韻之來說,怕是早嚷嚷出來“我們已經見過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祝鎔滿麵清冷地迴到臥房,利落地換了衣裳,趁人不注意,迅速離開了大宅,跳上早就在後門備好的駿馬,奔馳而去。


    那一夜相安,隔天清早就有明媚陽光,將清秋閣照得亮堂堂。


    扶意站在院子裏,看婆子們將書桌搬進書房,片刻功夫就收拾妥當,再等她用過早飯,除了韻之,三位小妹妹就齊齊地來了。


    “去老夫人院裏問一聲,二小姐幾時過來。”扶意打發翠珠去,這一邊,笑悠悠問幾個小姑娘,“妹妹們都念過什麽書,會背什麽詩,寫字幾年了?”


    這會子,祝韻之還賴在哥哥屋裏沒走,兄妹倆隔著屏風說話,祝鎔一麵換官服,笑道:“你們上課還挺早,比我們衙門還早。”


    韻之很不高興,幽怨地說:“就是那個言扶意呀,說什麽一日之計在於晨,上午的課業時辰比下午還多呢,你說她到底有什麽本事?”


    祝鎔束好腰帶出來,寵愛地輕拍妹妹腦袋:“趕緊去吧,別等嬸嬸派人來捉你。”


    韻之恨恨:“聽說昨天言扶意把我娘哄得可開心,真怕我娘往後隻聽姓言的,她若敢去亂告狀坑我,我跟她沒完。”


    “二小姐,書房來人催了……”外頭傳來乳母的聲音。


    韻之剛要發作,被祝鎔按下,好生道:“有她在,你本是多一重庇護,為何不能好好與她相處?你別忘了,嬸嬸要你搬迴東苑住,已經提了好幾迴,你若往後日日遲到,奶奶就真護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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