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出門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東苑就接到了消息,二夫人薑氏帶著下人趕來清秋閣,見了扶意很沒好氣。


    這幾日,姑祖母身邊的芮嬤嬤,有意無意地對她提起一些家裏的事,扶意便知道,二夫人為了女兒在宮裏鬧笑話,急得病了一場,如今更是憋著口氣,滿心盼著韻之能有出息。


    女兒這才剛好了三天,轉身就跟著兄長出門去逛,而扶意既是西席,本該約束自己的學生,不論是不是她把韻之放出去,二夫人都是要找她說話的。


    “伯母,方才姑祖母誇讚韻之妹妹的字寫得好,您要不要看一眼?”


    扶意主動開口,一麵命香櫞去取習字來,一麵細細地說了韻之這幾日念什麽書、背什麽詩。


    薑氏來時滿肚子火氣,這會兒聽說老夫人誇獎,又親眼見了女兒寫的字,再聽這幾日的表現,心裏反漸漸踏實。


    扶意見書房裏氣氛有所緩和,便道:“二伯母,韻之妹妹雖活潑,可十分聰慧,詩詞文墨皆是一點即通,鬥膽說句怕您不高興的話,還望伯母見諒。我想著,那日宮裏猜燈謎,妹妹是禦前慎重,卻叫有心人在旁起哄,妹妹便是想起來什麽,也無從說了。”


    薑氏一聽這話,心懷舒暢,本要來興師問罪的人,竟是拉了扶意的手,說了一番肺腑,盼著扶意能助她家閨女早日長進起來。


    扶意心下鬆了口氣,依然言辭謹慎,小心應對。


    吃了兩盞茶,二夫人終於要走,她恭敬地送到門外,薑氏滿麵笑容:“姑娘迴去吧,過幾日到東苑來,眼瞅著就要開春了,伯母給你做幾身新衣裳。”


    扶意忙欠身:“多謝二伯母慈愛。”


    二夫人心情大好,便帶著自己一行人,赫赫揚揚地離去。


    目送她們走遠後,扶意才迴書房,兀自將桌上的書冊都收了,香櫞撤下茶盞,再迴來時,輕聲道:“奴婢瞧見廊下兩個婆子,悄摸摸地出去,真不大氣。”


    扶意笑了:“不大氣?”


    香櫞忍不住嘀咕:“小姐,您沒看出來,這清秋閣裏的人都是……”


    扶意伸手示意她噤聲,鄭重地說:“大家族裏,難免是非,你我不過是客。”


    香櫞是聰明丫頭,點頭道:“我聽小姐的,不過呀,老夫人說把府裏其他幾位小姐一並送來念書的事兒,您再考慮考慮?”


    扶意笑道:“知道,我不會逞能。”


    說起祝家的女孩子們,不得不提這一代的子嗣香火。


    正院大房公爵夫人膝下,多年隻得一個女兒,虧得兩位妾室生了二女一子,才叫祝公爺的香火旺盛起來。


    相比之下,沒有襲爵的東苑二老爺,不僅兩個兒子成年,長子更是已經有了孫子孫女,此外還有嫡出的女兒,便是二小姐韻之。西苑三房那頭,雖要年輕幾歲,也早早有了兒女,十分興旺。


    獨獨大房這邊,唯一的親兒子還是小妾所生。


    不過,祝鎔並不是這唯一的兒子,忠國公府裏有件事,世人皆知,便是他們家的三公子,非嫡非庶,是二十一年前,祝老夫人從廟裏撿迴來的孤兒。


    高門貴府收養沒有血緣的孩子行善積德,原不稀奇,可當年的公爵夫人尚年輕,同樣年輕的祝公爺就急著收養兒子,風言風語傳了好一陣,連紀州都有所耳聞。


    之所以到如今還有人念叨這件事,一則祝鎔文武雙全,頗有先祖風骨,二十歲就已兩榜出身,是祝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再則,但凡見過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一眾兒孫裏,祝鎔的樣貌最像老夫人。


    所以這三公子的來曆……


    扶意記起江上初見,此刻想來,她見到姑祖母時,莫名的親切和熟悉,原來就是因為祝鎔。


    “小姐,我去外頭瞧瞧。”香櫞還惦記那兩個鬼鬼祟祟出去的婆子。


    扶意收迴神思,應道:“謹慎些,咱們凡事裝傻敷衍,這大家族裏的是非,原和我們不相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待香櫞出去,扶意也走到窗下,看了眼清秋閣裏的光景。


    方才二夫人來,她滿口奉承的好話,字字揀人家愛聽的說。


    事實上,與韻之相處這三天,扶意能感受到,屋子裏每張桌椅上都仿佛有千萬個釘子在紮著她,韻之熬得很辛苦。


    扶意倒也沒有撒謊,隻是……若叫二夫人責怪,若不能把韻之教好,她興許很快就會被送迴紀州。


    坐迴書桌前,靜下心,想挑一些能讓韻之喜歡的詩詞書籍。


    她好不容易才離開家,好不容易能看看外麵的世界,哪怕多一天也好。


    不過……扶意合上書冊,不禁又想起與那人的江上偶遇,心裏也打定主意,絕不輕易提起。


    半日時光悠悠而過,太陽落山,香櫞來屋子裏點燈,見翠珠從門外進來,笑道:“姑娘,老太太傳晚飯了。”


    香櫞問:“二小姐迴來了嗎?”


    翠珠應道:“迴來了,這會兒咱們正院和西苑的幾位小姐也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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