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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書房時,扶意聽見秦影對施展說:“先生稍等片刻,我送了嫂夫人便迴來。”


    施展一麵應下,一麵向扶意作揖,扶意欠身道:“叨擾了。”


    秦影送她出來,在祖母和母親跟前見到了祝鎔,婆媳待客十分和氣,又命她送客到門外。


    太尉府門前,祝鎔攙扶扶意上車後,便對姑娘道:“平理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妹妹多包涵,但他若欺負你,家中長輩都會為你做主,若他們無暇顧及,你寫信來紀州,三哥哥一定迴京來為你處置。”


    秦影麵頰泛紅,赧然垂眸道:“他不會欺負人,請您放心。”


    待車馬離去,她不禁鬆了口氣,身後的丫鬟跟上來說:“小姐,老夫人和夫人請您過去。”


    跟隨婢女迴到祖母跟前,母親將下人屏退,婆媳之間用眼神商量後,老祖母便開口道:“影兒,我和你娘商量,祝家四小子的事,他那個母親雖不可靠,可他是老公爺的嫡孫,他父親祝承哲為人敦厚清正。此外,上有老祖母愛護,下有兄弟姐妹扶持,公爵府三百年家業,說實在的,誰家不願把姑娘嫁去他們府裏。可偏偏大夫人楊氏、二夫人薑氏之後,這三夫人和小輩們的婚事,都不再往世家貴族裏挑選,如今這當家的大孫媳婦,就算出身宰相府,也隻是庶出罷了,更何況閔府如今這般落魄。”


    秦影看向她們,長眉微蹙:“奶奶,您是說?”


    秦夫人對女兒笑道:“我們想著,再好的家世門第,也比不過兩情相悅,如今想來,那天祝平理闖到你屋子裏,不是走錯了吧?滿京城的姑娘,他怎麽不和別人糾纏不清,就總盯著你呢?他和你哥哥情同手足,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看待你,自然也是……”


    “母親,沒有的事,是我一廂情願罷了。”秦影還是惦記著三夫人的話語,不願用這些曖昧不清的揣測來牽絆祝平理。


    秦夫人說:“我們也怕自己瞎猜,但剛才和祝家老三閑話,話裏話外聽得出來,公爵府上下都挺喜歡你。”


    秦影有些急了:“娘,難道您要為我去提親?”


    老夫人笑道:“這也不是不可以,但若我們提親,總要有些緣故,比如祝平理得了功名,到時候媒婆能把公爵府的門檻踏破,我們隨眾去提親,也就不奇怪了。但下一屆科考要兩三年後,你的年歲已經等不起。”


    秦影正色道:“這件事,和爺爺商量過了嗎?”


    老夫人說:“其實你爺爺,早就想和公爵府攀親,若不然怎麽會和祝承乾暗許了你和祝鎔呢?後來兩家翻了臉,自然下不來台,但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皇後娘娘可是姓祝,祝家族長也換了年輕人,那一家子往後隻會更興旺發達,若能和公爵府結親,對全家都有好處,就更不說你和祝平理兩情相……”


    秦影打斷了祖母的幻想:“奶奶,能讓我自行處置嗎?”


    婆媳倆不解:“自行處置?怎麽個處置法?”


    京城大街上,公爵府的車馬緩緩而行,得知秦影果然喜歡上了自家弟弟,祝鎔笑道:“沒想到會有姑娘喜歡那臭小子,現在怎麽辦,分明兩情相悅,可在一起光吵架,還被三嬸嬸棒打鴛鴦。”


    扶意說:“咱們先和三叔商量,嬸嬸那兒還要三叔去勸說,我們做晚輩的沒資格指手畫腳。隻要三叔和嬸嬸這一關過了,接下來就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成與不成,更強求不得了。”


    祝鎔頷首:“但願在我們離京之前,能有轉機。”


    扶意想了想,說道:“還有一件事……”


    祝鎔看向她,收斂笑容:“怎麽了?”


    扶意說:“我是說如果,如果……兩家關係能有緩和,橫豎今年為了先帝守製,是辦不了婚事的,那影兒妹妹就會繼續在家念書。剛好,眼下還沒找到合適的人,來代替我給妹妹們講學,那個施展,你覺著合適嗎?”


    祝鎔含笑道:“你這一臉謹慎,是在意我?”


    扶意說:“當然在意,哪怕我和那人毫無瓜葛,我也不能讓你不自在。”


    祝鎔捧過妻子的手,說道:“他如今是秦太尉的門客,往我們家來不合適,但他必然會是個好先生,你看,能不能把我們姑娘,送去他們家。”


    扶意說:“讓妹妹們去太尉府念書?”


    祝鎔頷首:“迴去和奶奶商量商量,順便把這件事也和三叔提了。”


    他說著話,卻見扶意眉頭輕蹙,神情看起來仿佛很痛苦,不免擔心:“腹痛了?”


    扶意搖頭:“腳疼,昨天踹了屏風那一腳……”


    祝鎔躬身脫下她的鞋襪,果然,腳指甲下都淤青了,他惱怒地瞪著扶意:“那實木的架子,你也去踹?”


    扶意委屈巴巴地說:“我當時心裏的火蹭蹭地冒起來,你說翠珠傻不傻,她都要被人賣了,折磨成這樣,還替爭鳴他爹難過。”


    祝鎔為她穿好鞋襪,說道:“她是替爭鳴難過,是為自己和爭鳴可能就此完了而難過,她的經曆,能再有今日,多不容易,若與爭鳴錯過了,這輩子恐怕真沒指望了。”


    “可是女子……”


    “扶意,她隻是個婢女,甚至隻是我們家的私產。”


    扶意的氣勢弱下來,長長一歎。


    祝鎔好生道:“我知道,你何嚐不是為了翠珠好,但你要承認這世上女子,大部分都是翠珠這樣。別忘了,你和大姐姐的這條路,連一步都還沒走出去,從父、從夫、從子,依然是這天底下女子的宿命。”


    扶意很是無奈:“是我太急了,以為翠珠跟著我,能學得幾分要強的心,卻不能去體會她經曆過的痛苦和絕望。”


    祝鎔將她摟在懷裏:“千錯萬錯,是爭鳴他爹娘的錯,還有翠珠的爹娘,你自責什麽?”


    扶意憤憤然:“迴紀州後,我要好好想想,我和皇後娘娘的這一步,到底什麽時候能跨出去。”


    不久後,馬車到了家門前,下人們來接走了少夫人,祝鎔另有公務在身,徑直往宮裏去。


    是日傍晚,他和大哥一道迴府,兄弟倆在路上就說好了,結伴往西苑來見三叔。


    祝承哲聽說秦家孫女中意自己的兒子,笑得合不攏嘴:“那小子可算出息了,我還以為,他娶不到媳婦呢。你們三嬸嬸見不得平理現在這樣,心裏已然動搖,別急,等我慢慢勸說她。”


    平珞笑道:“今天我派人去國子監打聽,在學堂裏也一反常態,正正經經念書,把幾位夫子都嚇著了,坐立不安,總覺得平理要謀算什麽大事。”


    祝承哲哈哈大笑,但又覺得自家兒子被人這樣看待,其實很丟臉,清了清嗓子說:“誰知道他能堅持幾天,指不定在和他耍心眼,總之這件事,三叔會好好勸你們嬸嬸,你們都忙,別再為了平理費心。至於到最後,兩個孩子有沒有緣分,我們都強求不來。”


    叔侄三人商議罷了,離開時來平理的屋子看了眼,弟弟竟然心無旁騖地捧著書背誦,那專注的模樣,真不像是裝的。


    兄弟倆離開西苑,平珞笑道:“他是不是覺得,有了功名才好去太尉府提親?這是開竅了?”


    祝鎔說:“他若要許秦影將來,就要有立身之本,功名利祿縱然不入他的眼,至少能保未來溫飽,難道一輩子依附家族,他在秦府也抬不起頭,平理是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了。”


    平珞站下道:“說到依附家族,原本從父輩起,就說要分家,遲遲也沒分開,而如今到了我手裏,我更舍不得分開。和你嫂嫂商量,將來你們若要離家,我們不攔著,但若不走,就安心在一起住著,花銷用度總有個算法,隻盼著奶奶在世時,我們還能在她老人家膝下熱熱鬧鬧的。”


    祝鎔應道:“我和扶意將來若要自立門戶,絕不和您客氣,但扶意沒有兄弟姐妹,她很喜歡我們家,映之姐弟三個還小,我們暫時不會離家。”


    平珞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鎔兒,把爵位讓給大哥,你真的不後悔?”


    祝鎔道:“我和大哥一樣,父母親緣淺薄,我們沒有平理的福氣,遇上可靠的爹娘,您還是長子長孫,從小被要求做兄弟姐妹的表率。雖然如今您有嫂嫂在身邊,可是做弟弟的,我也想讓大哥被人寵愛,就當是我讓給您的,這也是我唯一能給您的。”


    平珞嗔道:“我要你寵愛什麽,堂堂男子說這兩個字也不害臊。”


    祝鎔隻是笑,平珞看著弟弟說:“隻管去闖,哥會守好咱們家,讓你們去哪兒背後都有依靠,隨時可以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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