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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緋彤在外屋等著姑爺出來,好半天不見動靜,再跑進來看,夫妻倆竟已是合被而臥,她滿心歡喜,立刻吹滅蠟燭退了出去。


    被窩裏的人,背對著背,什麽話也沒說,但一張床鋪一條被子,怎麽都比各睡各屋要強。


    閔延仕不知那十萬兩銀子,自然不明白韻之突然這樣是怎麽了,而對於自己又能躺在妻子身邊,心裏亦是患得患失,生怕韻之真隻是為了“巴結”他,將來終究還要翻臉。


    至於韻之,折磨了她數日的痛苦一朝散了,她胸口的鈍痛壓抑終於得到了緩解。


    雖然還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推測,可她相信,哪怕自己看男人的眼光不好,哥哥選擇兄弟的目光絕不會差,滿京城那麽多的世家子弟,能讓祝鎔從小在一起長大的,隻有開疆哥哥和閔延仕。


    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麽,既然閔延仕不告訴她,她就不再問,看來隻要自己不尋死覓活,之前所有的反應,都是閔延仕所期待的。


    從扶意不讓緋彤告訴自己那十萬兩銀子,就看得出來,這些事裏頭瞞著自己的可不止閔延仕一個人,她的親哥哥親嫂嫂們,都是幫兇。


    韻之越想越生氣,在所有人眼裏,她就那麽傻,那麽不可靠嗎?


    “真是的!”韻之低吼了一聲。


    背後的閔延仕,禁不住一哆嗦,可哆嗦完,忍不住又笑了,雖然還十分忐忑,不明白韻之怎麽了,可剛才那張牙舞爪,要殺天滅地的韻之,終於又有了生氣和精神,真怕她人活著,心死了。


    且說這天夜裏,也是扶意久違的能好好躺在床榻上,蓋著幹淨溫暖的被子,不用輪流醒著防備,可以踏踏實實睡一覺。


    涵之帶著她投宿在沿途的客棧裏,把最好的屋子給了扶意,晚飯時還讓店家殺雞熬湯,看著扶意都吃下去,她才安心。


    扶意雖然惦記著丈夫,也惦記著京城的家人,可眼下她把自己照顧好,就是對所有人最大的幫助,因此大姐姐要她吃什麽做什麽,都乖乖地照著辦。


    此刻躺下,隻覺得渾身酸痛,天知道這些日子,她帶著肚子裏的孩子,吃了多少苦。


    這還不是最辛苦的,最難受的是,一旦暖和了,手指上的凍瘡就又疼又癢。


    扶意起身來,找到那氣味難聞的凍瘡膏,憋著氣給自己抹上,想起白天的驚心動魄,從沒想過有一天,距離死亡會那麽近。


    躺迴被窩裏,閉上雙眼,扶意把心沉下來,過去的事,不想了。


    人這輩子,哪怕機關算盡,也永遠算不準明天會發生什麽,當下即是最好的,活著,就不要辜負。


    這一晚,她睡得踏實,加上飯菜熱湯的滋養,早晨涵之一見她,臉上便有了笑容,歡喜地說:“氣色好多了,這男人呐,就是不會照顧人,後麵的日子,姐姐來照顧你。”


    扶意自知不必逞強,隻管安心被疼愛照顧,她好了,大姐姐自然高興。


    隊伍再次出發,今日見扶意氣色好,涵之就敢叫車馬走快些,要盡快與大部隊匯合。


    走得越遠,沿途山水就各有不同,扶意看什麽都新鮮,涵之笑道:“將來讓鎔兒帶著你,到處去走一走。”


    扶意說:“聽他的意思,將來是要戍邊從軍的。”


    涵之搖頭:“他必須迴京城,做你姐夫的謀士能臣,我們大齊不缺打仗的將士,更需要一個能開拓天下未來的大臣,鎔兒他有這個能力,就該去做更多的事。”


    “是。”扶意應著。


    “再者,他要繼承家業,公爵府不能散。”涵之說,“將來的事,無法預知,我必須為我要走的路鋪設基石。”


    扶意最欽佩的,就是從涵之骨子裏透出的高貴與霸氣,而所謂的霸氣,與韻之那混世魔王的霸道不同,能令人心甘情願地臣服和仰望。


    涵之笑問:“傻乎乎地看著我做什麽?”


    扶意說:“之前就覺得,姐姐身上的氣質,我在哪兒見過,這會兒,像是想起來了。”


    涵之笑問:“在哪兒見過?”


    扶意說:“皇後娘娘,您的姨母。”


    涵之頷首:“不錯,姨母她是我從小就敬佩的人之一,相形之下,我的母親隻是被寵壞的小女兒,他們姐妹之間,差別太大。”


    扶意問道:“王爺殺迴京城後,會如何處置太子和諸位皇子?”


    涵之說:“這是該父王來決定的事,他要的是將來大齊安定的天下,穩固的朝政,和不容動搖的皇權,我不能攙和私情在其中。換個立場來說,我們若是不濟,早已都成了刀下魂,又何必對敵人存婦人之仁。”


    扶意想了想,問道:“那……母親呢?”


    涵之苦笑:“難為你,願意叫她一聲娘,鎔兒他從小就叫娘,人前人後都十分尊敬,他牙牙學語時我就帶在身邊。我至今記得,他第一次喊母親時,我娘那毫不掩飾的厭惡,小時候不懂,覺得母親不慈愛,大了嫁了人,我才能體諒她的苦。隻可惜,她沒有給我機會疼惜她,保護她,反而生生撕裂了母女親緣,親手殺了我的孩子。”


    扶意說:“我曾答應您,會照顧好她,但是……”


    涵之灑脫地笑道:“不必介懷,她但凡想好好活著,沒人能為難她,她固然可憐也可悲,在我眼裏,還是更可恨些。”


    此時馬車停下,侍衛在車下說:“世子妃,百姓們知道我們是王爺的隊伍,在前方夾道歡迎,要送米送糧。”


    涵之說:“不要收他們的東西,但要和善友好些,此外你們多些謹慎,不要被不安分的人混在其中,我們還是速速離開的好。”


    大姐姐的冷靜自製,和敏銳的判斷力,都讓扶意深深折服,甚至自己距離姐姐,可不單單是年齡的差距,她言扶意,終究隻是小小書院的女兒。


    如此,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自己,更為了家中的弟弟妹妹們,扶意堅定了決心,再返迴京城,她要與家人一起重振門庭,公爵府不能倒更不能散。


    一日光陰,在馬蹄急促中匆匆而過,京城的傍晚,又下起了雪。


    因是無風,落雪無聲,若非那家家戶戶衝天的炊煙帶來幾分生機,整座城,安靜得直有些瘮人。


    公爵府中,禁軍守衛來到內院,清點家眷仆役人數,以防外逃和混入什麽奇怪的人。


    但日子久了,彼此熟絡起來,幾位媽媽熱情會說話,負責看管的幾人見有好處拿,又是一群不會生事的婦孺,自然也就不那麽嚴苛,每日不過是點個卯。


    此刻,三夫人來伺候婆婆用晚飯,老太太抱著平珍,小娃娃這幾日極少啼哭,異常乖巧,很是叫人省心。


    三夫人時常念叨,說平理這麽大的時候,就這麽躺著,也夠把西苑的天翻了。


    老太太說:“如此也好,再來個平理,你也沒那精力管孩子了。”


    三夫人笑道:“其實平理也就自己長大了,您知道媳婦的能耐,若不是在這家裏長大,再好的孩子給我養,也養壞了。”


    老太太歎:“從前數你最不懂事,如今卻是最可靠的,你那二嫂嫂……”


    三夫人卻說:“就別苛責她了,娘,我若是二嫂,我也不能好,隻是難為初雪,自己心裏難受,還要伺候婆婆。”


    老太太很是無奈,吩咐芮嬤嬤:“你去瞧瞧,別叫初雪餓著了,她這一天天的伺候老的小的,不顧自己的身體。”


    嬤嬤應下,出門沿著長廊走來,如今二夫人住在原先二姑娘的房裏,說病不是病,可身體一直也不見好,終日以淚洗麵,越發憔悴。


    正走著,忽然一道人影閃過,嬤嬤瞧得真切,是個男人無疑。


    她好生緊張,就怕那些禁軍守衛作惡,這一院子的女人,不論主子丫鬟,都很可能受侮辱。


    “嬤嬤,是我。”平瑞在暗處輕聲道,“您隻管往前走。”


    “二……”嬤嬤一下就聽出平瑞的聲音,內心激動,可不敢驚動旁人,怕惹來外麵的守衛懷疑,便穩住了,繼續往前走。


    膳廳裏,三夫人在給婆婆挑魚刺,如今每日吃食都是人送進來,然後小廚房自己做,那些守衛巴不得從中撈油水,怎麽可能再給采辦好的食材,想給老太太吃口好的很不容易。


    忽然,婆媳倆就見個大高個的男人出現,她們也害怕是禁軍守衛貿然闖進來生禍,三夫人大聲嗬斥:“什麽人?”


    但見平瑞摘下風帽,緊咬著雙唇,老太太一見孫兒,便是熱淚盈眶,平瑞幾步上前來,跪在祖母膝下。


    三夫人高興極了,哭著說:“平瑞啊,你可算迴來了,你怎麽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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