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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閔老爺在邊上幽幽出聲:“你爺爺來信說,時局多變,要我等多加小心。你平素便不愛與人結交,眼下正是時候,每日領旨當差便可,莫要與人多往來。”


    閔夫人則道:“你與祝家和慕家較多親近,祝家也罷了,甩不掉的親家,但兵部尚書府你要仔細,慕尚書近日多得罪皇上,連我這個不出門的婦人都知道,你和他的兒子,還是少往來好。”


    閔延仕早已不願再對父母做任何事情上的辯解,過去是被逼無奈沒得開口,如今是無所謂不想開口。韻之教會了他這種態度,讓他明白,閉嘴並不隻是懦弱,不過是讓人生裏,少幾分聒噪,多幾分清淨。


    閔老爺又道:“兒媳婦迴了祝家住下,那邊若不來催你去接,你就先留她在娘家吧,之後萬一有什麽事,也好少些麻煩。”


    閔延仕躬身領命,麵上是答應了,但心裏已經決定,隻讓韻之在公爵府住兩個晚上,他去辦完了事,就把妻子接迴來。


    且說皇帝曾答應三日後給祝鎔一個答複,便是在約定好的這一天,閔延仕帶著韻之迴娘家來,祝鎔雖賦閑在家,但心中等待著皇帝的選擇,頗有些心神不寧。


    韻之怎知天下將要巨變,歡歡喜喜地迴家,拉著閔延仕的手,一路小跑著來到清秋閣,卻又在門前探頭探腦,叫過一個守門的丫鬟,問:“我哥呢?”


    “三公子在屋子裏看書,少夫人在內院張羅酒席呢。”丫鬟應道,“奴婢這就去通報。”


    韻之不許她們傳話,轉身對閔延仕說:“稍等片刻,我去逗一逗我哥,一會兒再叫你進去可好?”


    閔延仕答應了,但叮囑:“別太鬧騰,我們還要去向嶽父嶽母請安。”


    韻之說:“也就你,總還把他們放在眼裏,我是不在乎的。”


    閔延仕好脾氣:“去吧,我等你。”


    目送妻子進門去,他便負手立於門外,這冰天雪地之下,富貴繁華的門庭不見半分蕭索,更添了幾分冷靜莊重的美。


    不知是心裏作祟,還是當真有所區別,他總覺得,祝家格外幹淨,而這“幹淨”兩字囊括了多少意義,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正感慨,忽然聽見清秋閣裏傳來女子的慘叫聲,閔延仕辨別得出是韻之的聲音,未及思量轉身就衝進來,順著聲源,闖到了祝鎔和扶意的臥房。


    卻見韻之張牙舞爪地要攻擊她哥哥,閔延仕先鬆了口氣,雖不知怎麽迴事,還是出聲阻攔:“別動手!”


    “延仕,他打我!”韻之卻像見到了救星,立刻跑來丈夫身邊,委屈極了說,“我的胳膊要斷了,你快看看,他要把我的胳膊擰下來,延仕,我的骨頭是不是斷了?”


    閔延仕立時為她檢查傷勢,肩膀並無脫臼,更沒骨折,何況剛才他還看見,韻之揮舞著拳頭要對他哥動手。


    祝鎔負手站在書桌後,看著眼前的光景,閔延仕毫不忌諱地用手為韻兒摸骨,韻之那一臉做作的委屈,三分疼被她誇大了七分,在丈夫麵前連矯情都有恃無恐。


    說實話,祝鎔心裏很高興很欣慰,可又無比失落,他一直認定了,自己是要保護妹妹的人,可突然有一天,妹妹不再需要他了。


    “這個人討厭極了,怎麽可能不知道是我呢,你真要警覺,我進門你就發現了吧。”韻之躲在閔延仕身後,嚷嚷著告狀,“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是我,還故意擰我胳膊,真要是防備刺客,這麽近了,刺客早一刀捅上你了。”


    閔延仕轉身安撫道:“在兄長麵前要恭敬,你急什麽,哥哥難道還真能把你的胳膊擰下來,早知道我不該讓你自己進來。”


    韻之好委屈:“那你要保護我。”


    閔延仕又好笑又無奈,隻有答應:“好……”


    祝鎔幹咳了一聲,卻換來妹妹做鬼臉的挑釁,但閔延仕恭恭敬敬地向他作揖行禮:“妹婿見過兄長。”


    韻之見了,雖不情願,也不得不端正起來,行禮道:“給哥哥請安了。”


    祝鎔走到新人麵前,若是從前,就方才那麽胡鬧,一定會拍妹妹的腦門訓斥她,可如今她嫁了人,在她的丈夫麵前,兄妹之間的親昵嬉鬧,該適可而止。


    “辛苦你了,延仕。”祝鎔道,“你是祝家的功臣救星,為我們降服了混世魔王。”


    韻之氣得要發作,閔延仕握住了她的手,含笑搖了搖頭,竟把火氣衝天的小魔王壓製住了。


    門外,是扶意聞訊而來,進門笑道:“我這個嫂嫂不在,你們就先見禮了?”


    韻之如從前那樣跑向扶意,但猛地刹住了腳,雙手下意識地舉起,不敢隨便觸碰扶意,反而關心地說:“你怎麽又過來了,那麽冷,我們這就過去了呀。”


    祝鎔心中一暖,妹妹到底是長大了,再不是小時候那樣不管不顧地橫衝直撞,而她,也的確被閔延仕好好地珍惜了。自己曾經所期望的,妹妹永遠不要長大,永遠保持這份心性和笑容,如今也都實現了。


    見扶意歸來,閔延仕再次向兄嫂見禮,韻之有模有樣地跟在一旁,之後他們還要去東苑請安,就先告辭了。


    “不如等我過來,我們再一起去奶奶院子裏。”韻之對扶意說,“我去去就來。”


    夫妻二人將一對新人送到清秋閣外,看著他們遠去,扶意輕聲道:“鎔哥哥,我沒騙你吧,你都看見了。”


    祝鎔說:“是啊,可我怎麽,心裏怪不是滋味。”


    扶意笑道:“這還是妹妹呢,將來我們若有閨女,你這個嶽父怕是夠難纏的。”


    他們正要迴去,見下人從前門過來,但並不是給祝鎔傳遞什麽,而是往興華堂送信的。


    祝鎔一瞬間緊繃的身體,緩緩鬆弛下,繼續攙扶妻子迴去,扶意則看在眼裏,輕聲道:“在等皇上的消息嗎?”


    祝鎔頷首:“約定了是今日,可笑的是,我竟然期盼皇帝不要爽約,這是要淩駕於帝王之上嗎?”


    扶意溫柔安撫:“別擔心,該來的總會來。”


    他們迴房換衣裳,沒等多久,韻之和閔延仕就從東苑迴來了。


    有閔延仕撐著,縱然父女母女不合,也沒出什麽岔子,兩對人便是結伴往祖母跟前來,半道上還遇見了從國子監迴來的平理。


    姑嫂二人在前頭走,兄弟幾個不疾不徐跟在後麵,韻之攙扶著扶意,時不時迴頭望一眼,忍不住嘀咕:“平理已經被哥哥揍過了嗎?”


    扶意搖頭:“沒有的事,怎麽了。”


    韻之覺得奇怪:“他們怎麽看起來,沒事兒人似的,我哥的脾氣,就平理這麽胡鬧,不打斷他的腿才怪。”


    扶意忙道:“平理也長大了,而這件事裏裏外外都已息事寧人,你哥哥再鬧得難堪,難道要越過三叔和嬸嬸,暗示他們不會教導兒子不成?”


    韻之很容易被說服,點頭道:“有道理,還是你看事情明白。”


    待進了祖母的院子,韻之又不禁歎息:“怪冷清的,平珒也不在家,不然一定站在這裏迎接我們。”


    好在不久後,平珞迴府,和初雪帶著孩子過來,有兩個小娃娃奶聲奶氣,又有平理說他在邊境見聞,一餐飯總算是熱鬧的。


    不過,就在眾人高興時,李嫂進門來傳話:“老太太,門房說,宮裏來人了,皇上召見三公子。”


    扶意迅速握了一把丈夫的手,夫妻二人匆匆對視一眼,祝鎔便向祖母告辭,請大哥和平理好生招待閔延仕,他轉身就走了。


    閔延仕看著他離去,迴過身,默默飲下杯中酒,放下酒杯後說:“奶奶,我想留韻之在家中住兩晚,讓她好生養一養身體。說來十分慚愧,家中瑣事攪得她不得安心靜養,前些日子發燒以來,氣色總也不太好。”


    老太太想了想,問韻之:“住下嗎?”


    韻之則問丈夫:“你呢,也住家裏嗎?”


    閔延仕說:“剛好我有幾件事要忙,想將你托在奶奶身邊照顧兩日,我也好安心。”


    “什麽要緊的事,朝廷的事?”韻之擔心又好奇。


    “韻之,你一個婦道人家,別問這麽多。”平珞開口道,“留下住幾日吧,母親也很想念你。”


    韻之聽不得哥哥這樣說,怕他也是這樣對待嫂嫂的,想要反駁一並替嫂嫂也爭一爭,但被閔延仕攔下了,安撫她:“就兩個晚上,後日一早,我就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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