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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人連連搖頭:“您原先不是這麽說的,您說我們家隻有太子將來繼位這一條路,姐姐?娘娘?”


    楊皇後冷靜地看著妹妹:“時局每天都在變化,我是他枕邊的人,我知道他的能耐。曾經能贏,並非我們強大,雖然來自各方的壓力的確不好對付,但成敗關鍵,是我們眼中最大的阻礙,根本無心攔路。然而五年前,他一步錯,到底是把自己逼向了絕路。”


    “可是?”大夫人心裏明白,皇後說出這話,絕不是為了嚇唬她。


    “眼下尚不知皇陵那一邊具體的情況,但若襲擊我兒,是閔家派去的人,我絕不再饒他們。”楊皇後惱道,“五年前是她惡毒慫恿皇帝走這一步,如今就該拿她去獻祭,冤有頭債有主,閔姮絕不會對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心慈手軟。”


    提起閔家人,大夫人道:“閔家求娶我家二房的姑娘,這件事您知道了嗎?”


    楊皇後不以為然:“老相爺退下後,為了維持門庭體麵,他們家總要做些什麽,你冷眼旁觀便是。”


    大夫人弱聲道:“也隻剩下冷眼旁觀,如今我在那個家裏,上不被婆婆喜愛,下不被孩子敬重,二房三房喜事連連,唯獨我,什麽都沒有。”


    楊皇後輕歎:“眼前這些煩惱,是除去祝鎔和他的媳婦,就能讓你快活的嗎?”


    大夫人抬起頭,半天憋出一句:“至少我心裏痛快。”


    楊皇後無奈:“你這輩子,栽在一個情字上,祝承乾不喜歡你,你就不能活得瀟灑一些?”


    大夫人被戳中心事,驚慌的臉色通紅:“您說什麽呢,沒有的事。”


    楊皇後道:“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明白。退宮吧,很晚了,別壞了規矩。”


    大夫人無奈,隻能領命退下,但如今皇宮上下,被重重把守,即便她貴為公爵夫人,貴為皇後親妹,進出一趟也要遭層層盤問檢查,更何況這麽晚了,這叫她好不惱火。


    但畢竟是天家之地,大夫人不得不忍耐,過五關斬六將般地終於出宮來,迎麵見家裏的馬車等在宮門前。


    簾子掀起,是祝承乾探出腦袋:“這麽晚?”


    大夫人心頭一熱,又滿腹懷疑,上前問:“你怎麽過來了?來打聽你兒子的事?”


    祝承乾伸手攙扶妻子上馬車,不以為然地說:“我來向誰打聽,這京城上下的人,還指望著我傳遞消息,他們不來找我打聽就不錯了。”


    “你?特地來接我?”大夫人問。


    “太晚了,怕你有什麽事。”祝承乾說,“親自來看一眼,才安心。”


    夫妻同輦,馬車緩緩往家去,車內光線昏暗,即便肩並著肩,貼得那麽近,也看不太清身邊人的麵容。


    大夫人試探著,握住了丈夫的手,本以為祝承乾會挪開,沒先到他反而雙手捧起,捂在掌心說:“天越來越冷,你出門也不加一件衣裳。”


    “你今天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要求我?”大夫人心裏很不安。


    “我一向如此對你,隻是你不往心裏去,總覺得我敷衍你。”祝承乾說,“我若真能敷衍三十年,那也是我的本事。”


    大夫人無話可說,便扯開話題:“家裏怎麽樣了,涵兒她?”


    祝承乾應道:“她好些了,我出門前,到內院看過一眼,但沒讓進,隻傳話出來,說她好了。”


    “你看。”大夫人憤憤然,“皇後怪我不去探望女兒,可我做什麽去受氣,叫下人看見,往後連奴才都能爬到我頭上。”


    祝承乾說道:“她心裏有氣,你總要等她氣消了。”


    大夫人卻是恨惱婆婆從中作梗,揚言將來要搶了祝鎔和言扶意的孩子來養,不讓看不讓碰的,將來孩子不認爹娘,讓他們也嚐嚐這滋味。


    他們迴到家中,爭鳴早早等在門裏,說是收到公子的飛鴿傳書。


    祝承乾匆匆拆來看,是兒子報平安,他愈發安心。


    “大老爺,公子怎麽樣了?”爭鳴問道,“少夫人很惦記。”


    “去告訴少夫人,公子無事。”祝承乾心情極好,兒子先想到他,而非妻子,這讓他十分滿意,轉身對大夫人說,“走吧,很晚了,我牽著你的手,別叫石子絆倒。”


    因祝承乾出門時就關照,不必兒媳婦等他們歸來,扶意沒有迎到清秋閣外。


    但這個時辰,她也沒睡下,依然和香櫞在屋子裏翻找查數,不知王媽媽的手下潛入這裏鼓搗了什麽。


    “小姐,先睡吧。”香櫞勸道,“我守著您,有什麽事也好照應。”


    扶意不忍她辛苦,起身到鏡台前,梳頭時,不經意從鏡子裏看見香櫞整理床鋪,發現枕頭上有幾分異樣。


    雖不確定,還是轉身來到床邊,抓過那大靠枕仔細看,果然一邊角落的針線是動過的。


    “拿剪子來。”扶意道。


    香櫞早已機靈地捧來針線籃,將銀剪子遞給小姐。


    扶意利落地剪開針線,撕開錦緞,裏頭是幹淨軟和的棉花,並沒什麽異常,扶意正要放棄,香櫞伸手進去掏,忽然皺眉,像是摸到什麽東西,主仆倆對視一眼,扶意問:“是什麽?”


    “像是一塊布。”香櫞說著,便往外拽,隻拎出一塊布頭,就嚇得她撒手往後退。


    扶意再往外頭拽,赫然見一塊被血染黑的布條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咒語,一看就是巫蠱魘鎮之物。


    “小姐?”


    “別怕,怪惡心怪髒的,但並不可怕。”扶意鎮定地說,“我敬畏神佛,隻是內心尋求平靜,可我從不信怪神亂力之說,你見我從小怕過鬼嗎?”


    香櫞怯怯地問:“小姐,我們、我們怎麽處置?”


    扶意道:“還給她就是了,你拿個盒子來裝著。”


    這一床的被褥枕頭,扶意是睡不下去了,她不嫌忌諱,但是嫌髒,命下人打來熱水,把手洗了一遍又一遍,今晚先睡去了丈夫的書房。


    香櫞守著她,最後卻是扶意聽著她的鼾聲睡不著,她想起了之前鎔哥哥說,要辦哪個奴才,隨便找個借口,無中生有便是了。


    那時候她覺得不公平不夠磊落,認為祝鎔是做慣了主子,潛意識裏並不把下人當同等的人來看,然而今日姐姐說,牽扯太大的事一定要謹慎,投鼠忌器並非壞事,但不能被束縛,不能畏首畏尾。


    說白了,還是那句話,她要夠狠心。


    既然知道王婆子不是好人,作惡多端,又何必非要給她一個明明白白的死法,拖下去,隻會讓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扶意蹭地一下坐起來,驚動了身邊的香櫞。


    “小姐?”


    “香兒,明天一早,去後院把白哥兒和黑妞牽來,帶上家仆,在清秋閣外候命。”


    “是。”睡眼惺忪的人,也不知什麽,先爽快地答應了。


    如此,隔天天未亮,興華堂裏,大夫人被狗叫聲吵醒,身邊的祝承乾也是不耐煩地醒來,問道:“院子裏養狗了?”


    大夫人昨夜與丈夫溫存,正是好夢,這樣被吵醒,恨不得將那畜生亂棍打死,暴躁地喊了聲:“來人,怎麽迴事?”


    忽然,從院子裏傳來尖叫聲,聽見是王媽媽的動靜,隱約像是喊著:“夫人救我,夫人……老爺、老爺……”


    夫妻倆徹底清醒,大夫人翻身起來,叫人進門迴話,進來個慌慌張張的小丫頭說:“夫、夫人,少、少夫人她帶著狗來咬人,王媽媽被摁在地上咬。”


    “言扶意她瘋了嗎?”大夫人怒道,“去,去叫人來,把那小賤人給我捆了。”


    “站住。”祝承乾出聲,起身道,“我親自去看。”


    大夫人怒問:“你看什麽,她放狗咬你怎麽辦?”


    “她敢?”祝承乾道,“你先換衣裳,這樣狼狽地出去,才叫她看不起。”


    大夫人下意識地攏了攏頭發,轉身跑去鏡台前,嚷嚷著叫丫頭過去梳頭穿衣。


    祝承乾獨自出來,在家仆的指引下,穿過迴廊,來到下人的院落,果然見兩條大狗壓著王媽媽在地上,嚇得她亂喊亂叫,但它們並沒有撕咬。


    “你們要造反嗎?”祝承乾怒道,“什麽時辰,把狗帶到這裏來?”


    眾人都跪下了,白哥兒和黑妞被牽到一旁,王媽媽已是嚇得靈魂出竅,躺在地上瑟瑟發抖。


    隻有扶意還站著,並走上前道:“父親,可否借一步說話?”


    祝承乾眉頭緊蹙:“扶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扶意頷首:“是,媳婦是在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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