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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往金家的路上,慧之問嫂嫂為何關了那臉生的婦人,扶意輕描淡寫地說:“我在她身上看見咱們家的東西,是個賊,自然要關起來。”


    慧之點頭,沒再多問,至於舅舅家的喪事,她更是毫不在乎,反是繪聲繪色地說起小弟弟:“昨天他衝我笑,奶娘說他生下來,還是頭一迴對人笑。”


    如今三嬸嬸和孩子都平安康泰,是再好不過的事,而平理經曆了嚇著母親後,行動也有所收斂。


    這一次圍場行獵前,祝鎔暗示過他不要輕易做冒險的事,最終除了金浩天一命嗚唿,什麽都沒發生。


    但扶意能想到,眼前的局勢越來越混沌不清,原本不知王爺和世子是否還活著,等待的永遠是那一線生機,但如今就變成了,不知哪一天,他們就會舉兵逼宮,更不知身邊什麽人,突然就成了“反賊”。


    看得出來,鎔哥哥對皇帝有七八成的否定,雖忠於君主,但事事有他自己的主意。


    他們腳下的路,最終會走向哪裏,誰也說不準,夫妻二人各占一邊,將來不論輸贏,即便救不了對方,救下家人族人當不在話下。


    扶意看向身邊可愛的慧兒,以及所有尚未長大成人的弟弟妹妹,還有懷楓和嫣然,哪怕為了守護這些孩子們,扶意也決心,要追隨王府,堅持到最後一刻。


    “嫂嫂。”馬車將近金府,慧之說,“去了他們家,我哭不出來,可怎麽辦?”


    扶意笑道:“不必哭,你我隻是治喪的客人,並非本家。”


    金將軍驟然失子,悲痛欲絕,家中上下掛滿了白幡白綾,閔家女兒初霞作為妻子,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堂答謝賓客。


    扶意和慧之隨祝承哲到達時,平理也從國子監趕來,下人備著素服,他在馬車上匆匆換了,跳下來便隨父親和嫂嫂、妹妹進門。


    將至靈堂,隻見管事匆匆跑出來,一臉為難地請諸位打道迴府,其中緣故自不必多說,兩家大事小事上,結怨不少。


    祝承哲是看在妻子的麵上,才來盡到禮數,死的本是晚輩,他根本用不著上門,既然現在府裏不歡迎他們,他也沒必要強行進入。


    “我們走吧。”三叔淡漠地說,“繞一圈再迴去,不如去逛一逛。”


    可他們還沒走出大門,靈堂裏忽然傳出一聲慘叫,眾人連帶這家裏的下人,都迴頭看去。


    “一定又是在打少夫人。”邊上的下人輕聲對同伴說,“夫人認定了兒媳婦是喪門星,非要她死了給公子陪葬,這樣再打上一兩天,也差不多了。”


    扶意聽見這話,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祝承哲道:“我們走吧,別擋著後麵的客人。”


    卻是此刻,裏頭傳來瓷器摔碎的動靜,便見柔弱的小婦人衣衫襤褸跌跌撞撞地從靈堂逃出來,她腳下無力,沒跨過門檻就絆倒,重重摔在地上。


    平理一個箭步衝上前,沒有讓她再滾下台階,扶意和慧之也跟上來,從他手裏接過奄奄一息的人。


    閔初霞睜開眼,認出是祝家的新娘,虛弱地哀求:“夫人,救救我……救救……”


    懷裏的人,話沒說完就昏了過去,平理死命掐人中,才讓她緩過半口氣,而此刻形容狼狽的金夫人趕了出來,她像是方才被推倒了,身上沾滿了香灰紙錢,這會兒手裏舉著木棍就衝出來。


    “掃把星,喪門星,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對不起我兒。”瘋狂的女人,舉著木棍,劈頭蓋臉地就打過來。


    平理輕易就將她製服,可那女人滿嘴肮髒地咒罵著,平理也不再客氣,奮力一推,把他跌出數丈遠。


    金夫人摔得暈頭轉向,渾身劇痛,被下人攙扶著也站不起來,殺豬似的哭喊著:“殺人啦,老爺,祝家要殺人啦……”


    平理再要動手,被祝承哲攔下,扶意喊過弟弟,讓他抱起了初霞,對三叔道:“三叔,報官吧,不然初霞姑娘要被打死了。”


    祝承哲皺眉道:“帶她迴去就是了,不必報官。”


    扶意說:“帶去我們家,她們迴頭可就該抵賴,反咬一口說我們家施.虐,報官送去公堂,把宰相府的人也請來,都睜眼看看我們從這家門裏抱出去的人,成了什麽樣子。”


    平理抱著初霞,滿身正氣地看著父親:“我同意嫂嫂的話,報官!父親,要立刻給初霞姑娘找大夫,她快死了。”


    慧之拉著爹爹衣袖:“爹爹,我們快走,我害怕這裏。”


    祝承哲摟過女兒,終於是點了頭。


    金夫人大聲喊著:“你們都是死人呐,把他們攔下來,把這小婊子給我搶迴來。”


    下人們躍躍欲上,扶意厲聲道:“人就要死了,你們誰攔,就都是幫兇,我會記著你們每張臉。宰相府的千金被活活打死在這裏,我看你們哪一個擔當得起!”


    下人們互相看看,再看少夫人已經快不行了,知道這事兒是要鬧大了,真鬧出人命來,興許就是他們幾個下人來填刀,於是紛紛散開,讓出了道路。


    祝承哲帶人到官衙,經驗傷,初霞身上舊傷新傷無數,還有那一聲慘叫下,被金夫人用火燭燙傷的胳膊,渾身上下無一處好的皮肉,衙門請來的醫女為她療傷上藥時,都心疼得掉了眼淚。


    鬧到官衙,少不得驚動宰相府和金東生,金東生還在調查兒子的死因,隻打發了一個管家來,揚言要把人接迴去;至於宰相府,也隻來了個不管事的什麽叔父,兩家人都沒有解決事情的誠意。


    衙門裏的官員,不敢開罪宰相府,也惹不起將軍府,但知道祝家是仁厚好說話的,隻能硬著頭皮和他們打商量,說什麽清官難斷家務事。


    祝承哲自然也不願卷入其中,和扶意商量,要讓宰相府把人接迴去。


    扶意深知初霞迴宰相府也是死路一條,想求三叔再通融一番,把初霞接迴公爵府,正在此刻,得到消息的閔延仕趕來了。


    他親眼看見渾身是傷的堂妹,恨得額頭上青筋凸起,轉身借來紙筆,迅速寫下狀紙,命隨從到衙門外擊鼓,正式狀告金家虐待兒媳,要求與金家立刻解除婚約。


    “祝三叔,侄兒有個不情之請,家中的態度您也看見了,初霞跟我迴去,我無暇照顧,她隻會是換個地方繼續受苦。”閔延仕向祝承哲深深作揖,“求三叔先替我接去照顧一陣子,我會立刻安排下,一定盡快來接初霞離開。”


    祝承哲也是有女兒的人,初霞大不了慧之幾歲,實在是可憐,便是答應下:“事後貴府老相爺若有責難,還望賢侄從中調解,我先把人帶迴去。”


    閔延仕抱拳深深鞠躬:“多謝祝三叔。”


    他起身,和扶意對上目光,扶意欠身:“大公子請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初霞妹妹。”


    閔延仕作揖,他比祝鎔年小一歲,應道:“多謝嫂夫人。”


    將軍府的管家,見事態鬧大,真打上了官司,嚇得趕緊迴去稟告。


    宰相府來的那位叔父,在家無權無勢,見了閔延仕還要客氣幾分,不過是來充數的,他自己都不指望自己能解決什麽,自然大侄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如此,祝家把人接迴去,更是從宮裏請來太醫為初霞療傷,多少也是個見證。


    公爵府裏,因初霞眼下好歹還是金浩天的妻子,丈夫剛死正熱孝在身,沒有送進中門,安置在了前院的廂房裏,派了婆子丫環來照顧。


    老太太得知此事,說滿世界每天都在死人,要說晦氣,家門高牆有限,如何擋得住乘風而來,索性都別喘氣了的好。


    眾人不敢反駁,於是又將人接入中門,在園子裏安排了幽禁舒適的小院,內院來的媽媽們替下了原先的人,細心照顧起了可憐的孩子。


    東苑這一邊,二夫人嫌閔家女兒熱孝在身,不許兒媳婦去探望,大少夫人不敢忤逆婆婆,隻能默默忍著。


    最後還是祖母發話,說堂妹來家,她怎麽不去見見,二夫人沒法子,才放了兒媳婦來。


    初雪見到堂妹遍體鱗傷、氣若遊絲,不禁淚流滿麵。


    扶意勸慰嫂嫂不要傷心,說道:“大公子已經擊鼓遞了訴狀,告金家虐待兒媳,原本和相公商量,要盡快想法子救一救初霞,沒想到這一耽誤……”


    “扶意你這樣說,我更無地自容。”初雪含淚道,“自家都不管,我有什麽臉麵怪你們耽誤了事,何況我自己,也是無能為力,我怕婆婆責難,不敢開口求你大哥。”


    話音才落,門外下人來稟告,說是大夫人立刻要見兒媳,請少夫人速速去興華堂。


    初雪不自覺地站起來,拉著扶意的手說:“我、我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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