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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郎帶著家仆獨自跑來新娘家下聘禮、送婚書,還要將新娘子也接走,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但扶意與祝鎔的婚事,相隔千裏,又蒙皇帝賜婚,加之言景山也因放不下書院而不能為女兒送嫁,不到京城露麵,自己在親家麵前已是十分失禮,他也就沒資格計較這些事。


    交談之中,雖然看得出女婿很緊張,可祝鎔談吐不凡,進退得宜,是個有才學涵養的年輕人,言景山心中甚是喜歡。


    不多久,言夫人備下了飯菜,來邀請女婿用飯,笑著說:“雖不及府中富貴,也是紀州地方風味,是我和奶娘拿手的,更是扶意吃著長大的飯菜,姑爺且嚐嚐。”


    祝鎔不見扶意跟來,便知這家中規矩,實則換做誰家,也不能讓即將成親的新人自己來張羅招待。


    他自然不敢造次,大方地跟著嶽丈入席,在禮儀分寸之下,吃得很香。


    言夫人陪席在一旁,眉開眼笑,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直到丈夫在桌下輕輕碰了她一下,她才收斂幾分笑容。


    言景山說:“明日一早,我請幾位世交摯友來做個見證,你再帶著聘禮婚書上門吧,今日之事不必提起。”


    祝鎔趕緊放下筷子:“小婿記下了。”


    “姑爺,你住哪兒。”言夫人問道,“府上護送意兒迴紀州的兩位媽媽,你可見著了?”


    “孩兒來書院時,還沒和她們遇上,想必此刻已和其他家仆匯合。”祝鎔道,“母親可有吩咐?”


    言夫人說:“沒什麽吩咐的,我就想著,你在紀州人生地不熟的,年輕孩子一個人住在外頭我也不放心,倘若你不嫌家中簡陋,我們還有兩間空屋子,不如住到家裏來。”


    言景山幹咳一聲,看了眼妻子,直言不諱道:“他們尚未婚配,接來家中不合禮數、不成體統。”


    夫人說:“小小的孩子,什麽禮數體統,皇上都說他們是夫妻了,聖旨大如天,不過差拜堂走個……”


    言景山冷聲迴絕:“公爵府有家仆相隨,姑爺必然會得到妥善照顧,你就不要操心了。”


    夫人見丈夫神情嚴肅,這事兒是沒得商量,可她就想多和女婿處一處,笑道:“那就來家裏吃飯,你愛吃什麽,娘天天給你做。”


    言夫人已是滿心將祝鎔當做自家孩子,何況他們不日就要返迴京城,再相見且要等明年開春,她心裏如何舍得。此刻自稱為“娘”,已是無比親昵,就差喊一聲“鎔兒”更親昵了。


    “母親的飯菜極好,可實在不敢要您太辛苦。”祝鎔道,“孩兒吃什麽都成。”


    言夫人忙說:“不辛苦,意兒就要上京城了,我想她多吃幾頓我做的飯呢,你一道來才好,外頭的東西不幹淨,我不放心。”


    嶽母方才說他和扶意是小小的孩子,祝鎔心中又溫暖又好笑。


    扶意的確年小些,可他這個年紀,若非成親晚,該是連孩子都有了的。家中連祖母都不再將他當小孩子,來了紀州,竟被嶽母如珠似寶的……


    想著想著,祝鎔的心滾熱起來,祖母的愛意,終究無法取代母親,他二十一年來,從不知有母親是怎樣的感受,此時此刻,他仿佛明白了。


    “多吃些,拿筷子。”言夫人慈愛溫柔地笑著,“別餓著,一路風塵仆仆,沒吃好也沒歇好吧,一會兒吃了飯,到廂房去睡一覺,我讓奶娘給你鋪新做的被褥。”


    祝鎔既知嶽父不樂意他在家中留宿,怎麽好意思再歇中覺,吃過飯後,便行禮告辭,明日他還要正正式式地來拜訪下聘禮。


    夫妻二人送到門前,祝鎔是獨自走著來的,他們便目送著孩子一直走得沒了影,才轉身返迴書院。


    言景山進門站定了,吩咐家仆:“去各家知會,明日照常上課,讓他們見識見識殿試頭名的氣度風采。”


    夫人輕聲問:“你是真心要給學生們講課長見識,還是顯擺你的女婿。”


    言景山板著臉嗔道:“你以為我跟你似的,這歡喜得,就差滿大街嚷嚷去了。”他又問,“意兒呢?”


    “在她自己屋子裏。”言夫人說,“我還不知道你的規矩,怎麽好叫女兒來拋頭露麵。”


    言景山要迴書房,但走了幾步又折迴來,捧起妻子的手臂問:“她又打你了,為了什麽事?”


    言夫人才想起這一茬,忙道:“這事兒必須和你說說,母親非要讓大哥一家送扶意上京,不管你怎麽想,我千萬個不同意,死也不答應。他們那家子,進了公爵府,看見滿山滿穀的金銀玉器,哈喇子還不得淌成河,叫扶意往後怎麽在婆家抬頭做人?”


    “我明白了。”言景山一臉嚴肅,“你放心,我也不答應。”


    見丈夫是一樣的堅決,言夫人便安心了,迴到後院,婆婆房裏大門緊閉,她也懶得去理會,徑直來到閨女房中,而扶意一見母親,就害羞得臉紅了。


    “我沒想到他自己來了,這會兒還跟做夢似的,從接聖旨開始,到這會兒。”扶意嬌滴滴地問母親,“娘,是真的嗎?我沒做夢?”


    言夫人這會兒隻顧著高興,才不去想什麽分離的傷感,滿心歡喜地說:“明日鎔兒正式來送聘禮和婚書,你爹爹似乎要留姑爺幾日,請他給學生們講講京城的事。你爹教了那麽多學生,也算桃李滿天下,但這輩子不見得能教出個殿試頭名,他一定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女婿竟是這般人上之人。”


    聽母親像祝家長輩一般喚鎔兒那麽親昵,扶意絲毫不驚訝,但她還是擔心父親會挑理,小聲問:“他和爹爹相處得好嗎?”


    言夫人說:“你爹爹現在,心裏一定不是滋味,娘也不好說,但這個女婿他必然滿意,這不能假。”


    扶意紅著臉,垂下眼簾說:“那我就放心了。”


    言夫人又道:“娘多囑咐一句,之後必然有你們都在的場合,不論在哪裏,不論在誰的跟前,都不許眉來眼去的,姑娘家要矜持自重,不能叫人瞧著輕浮不成體統,爹爹他也會生氣。”


    “是。”扶意正經答應,“女兒不敢。”


    此刻,言老夫人的房裏,一老一少坐在桌邊,看著飯菜漸漸沒了熱氣,愣是誰也沒動筷子。


    言蓁蓁抽泣了幾聲,哭訴:“奶奶,我不甘心,扶意她真的要嫁去公爵府了?都說長幼有序,我哥還沒娶,我還沒出嫁,怎麽叫她搶先了。”


    老夫人冷笑:“這不是廢話,你敢違抗聖旨嗎?怪隻怪你不學無術,小時候你二叔一樣教你和那小蹄子念書寫字,你就成日裏哭,死活不肯學,不然這次祝家興許就把你接去,興許你就成了公爵府少夫人,自己沒出息。”


    “您現在說這些,還管用嗎?”言蓁蓁哭著說,“奶奶,您就想想,扶意得勢了,嬸嬸往後還能把您放在眼裏嗎?如今就大魚大肉地往前送給她的女婿吃,才給您吃這些東西,您說一句話,她都敢頂十句了,將來還了得?”


    老夫人氣得咬牙切齒,剛才那一下,所幸沒旁人在場,竟然險些被孫女婿撅折了胳膊,若傳出去,她一輩子的臉麵都丟光了。


    “奶奶……我也不敢奢求扶意這麽好的命,就求您一定讓我跟著她上京去。”言蓁蓁哀求著,“我在京城掙下了體麵,自然第一個孝敬您,難道您還指望扶意幫襯我哥嗎,還是指望我來的可靠些。”


    老夫人想了想,打量大孫女的麵容,要說這孩子醜,那實在不至於,比起扶意那小蹄子是差了些,但正經打扮起來,也是個鮮亮的姑娘。


    “公爵府那嫡子,你看得上嗎?”老夫人問道,“若是要你和扶意,共侍一夫,你可願意?自然,人家有聖旨在先,往後過了門,自然她做大你做小,少不得處處矮一截。”


    “您這話,怎麽說?”言蓁蓁緊張地看著祖母,禮義廉恥全然不顧,一心一意要爭“上流”,“您是說,讓我給祝三公子做妾?”


    老夫人在孫女耳邊低語了幾聲,說的姑娘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扭扭捏捏地說:“這……奶奶,我不敢。”


    老夫人哼了聲:“我就知道,你沒出息。”


    言蓁蓁急道:“我怎麽沒出息,我還滿心想著孝敬您呢,可這事兒成嗎,那祝三公子能答應?奶奶,這算不算違抗聖旨?”


    老夫人心裏已是有了盤算,眼中冒著精光:“就是要他違抗聖旨,你先把身子給了他,讓他叫我們捉了把柄,進不進門不急於一時,你先跟著去京城。古來姐妹陪嫁成媵妾多得是,也不是你這兒開先河,媵妾可不比小妾通房,在宮裏那就是側妃,有名分入家祠,將來熬死了扶意,你就是正妻。”


    言蓁蓁激動不已:“當真?”


    老夫人瞥了眼孫女:“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能不能讓那祝三公子上鉤,隻要走了這一步,這輩子就等著享受榮華富貴吧。”


    言蓁蓁把心一橫:“奶奶,我要試一試,我不能眼看著扶意過好日子,她有的,我都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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