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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鎔嗔道:“我隻是擔心扶意,你別沒事找茬。”


    開疆說的自然是玩笑話,反過來安撫他:“今日就到紀州了,你別擔心,言姑娘是迴自己的家,又不是去奔赴險境。”


    祝鎔歎:“正是她的家,才叫我難以安心,他們家老夫人很難纏。”


    開疆從沒見識過惡毒的老太太,輕描淡寫地說:“比起言姑娘迴自己的家,我更擔心在宮裏那一個,但願她別膽大包天地偷摸去大殿,別把命丟了。”


    彼此各有心事,祝鎔不見得要和好兄弟爭一爭誰更放心不下心愛的人,兩人騎馬同行一段路,說起金將軍馬上要班師迴朝,明蓮教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開疆直搖頭:“早知是這樣,過去那些年,為了讓他們招安歸順花費的金銀人力,真真是白費了。”


    閔延仕曾告訴祝鎔,關於糧草減半的那些事,他還沒細致地向開疆交代。


    而父親提到過,明蓮教的存在,很可能與當今皇帝本身有瓜葛,這更讓他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調查。


    二人在路上分開,各自迴府,祝鎔策馬從街巷過,街邊背對他站著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


    餘光瞥過那背影,驀然在心頭一震,祝鎔下意識地收緊韁繩,等他調轉馬身再看迴來,方才站著人的地方,已空無人影。


    祝鎔翻身下馬,四下轉了一圈,心裏的跳動越來越重,越來越急促,他不會看錯,絕不會認錯,那一定是姐夫的身影!


    夜色漸深,紀州晚風清冷,已有秋意,扶意在柴房裏蜷縮起身體,還是冷的手腳冰涼。


    忽然,房門開了,燭火猛地照亮這裏,眯眼見是母親,沒等扶意看清,娘那柔弱但溫暖的懷抱就緊緊抱住了自己。


    漸漸適應光亮,看清了點著燈籠在一旁的是父親,扶意心裏有氣,避開了目光。


    言景山含怒看著女兒,但是對妻子很有耐心,好生道:“帶她去洗一洗,髒成這樣。”


    言夫人衝丈夫搖了搖頭,請求他不要再責備女兒,便攙扶女兒起身,母女倆走出了柴房。


    屋裏已備下了熱水,家中的浴桶雖不如公爵府寬敞舒適,可奶娘把水燒得熱熱的,加了薑汁為小姐驅寒解乏,還稀罕地拿出一塊香夷,說是春上茉莉開得好,她做了藏著就等小姐迴來用。


    扶意見母親臉上那一筷子抽出的痕跡已經消退些,沒再添其他新的傷痕,才略安心些,輕聲問:“老妖怪沒有為難您?”


    言夫人道:“她氣得頭疼病犯了,躺著起不來,沒力氣折騰我。但是蓁蓁的頭皮燙傷了,嘴角也被撕破,請大夫時,我才派人把你爹找迴來。你這孩子,把人打成這樣,你大伯和大伯母能善罷甘休?”


    奶娘在一旁添熱水,對扶意說道:“小姐今晚可叫我解氣,那丫頭來家三天,成天作耗,攛掇老太婆和夫人過不去。”


    言夫人嗔道:“你啊,什麽老太婆老妖怪,扶意就是學你。”


    奶娘不屑:“我還沒罵她老畜生呢。”


    言夫人急了:“你趕緊出去,別在這裏招惹意兒了。”


    卻見香櫞從門外進來說:“夫人,老爺請您過去。”


    言夫人應了,叮囑扶意要聽話,洗好了在屋子裏等不要出門,再三交代後才去見丈夫。


    香櫞送夫人出去,關上門,立刻跑來扶意身邊,笑著說:“小姐一定是和二姑娘待久了,把二姑娘的暴脾氣都學來了。”


    奶娘問自家閨女:“誰是二姑娘?”


    香櫞比劃著拳頭道:“就是公爵府的二小姐,從小跟著她們家老太太長大,是頂頂好的姑娘,誰欺負她的嫂嫂,她就和誰幹仗,連親娘都不客氣。”


    奶娘搖頭:“胡說,這公爵府的千金,還能跟人幹仗?”


    香櫞急道:“娘怎麽不信呢,她剛開始不喜歡我和小姐,還放狗咬我們呢。”


    奶娘驚得不行:“咬傷沒有,叫我看看。”


    她掰扯扶意的身體,扶意怕癢,軟綿綿地撒嬌不要奶娘碰她,奶娘卻笑眯眯地說:“我們姑娘的身子,可長開了,到底公爵府裏油水足,瞧瞧才幾個月不見……”


    扶意護著胸口,把自己藏進水裏:“您說什麽呢。”


    香櫞在一旁大大咧咧挺起柔軟的胸脯說:“娘,我也長大了。”


    奶娘噗嗤笑出聲,拍了閨女一腦門:“沒羞沒臊的東西。”


    屋裏有笑聲傳來,沒走遠的言夫人迴眸看,知道女兒心情好了,臉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聽得腳步聲,知是丈夫來了,她轉身迎上來:“我們去屋裏說話。”


    言景山冷聲道:“她還笑得出來,去了京城幾個月,變得這樣無法無天,當初不該答應才是。”


    夫人挽著丈夫的胳膊說:“你別罵她了,明天母親還不知要怎麽懲罰她,她也是護著我啊。”


    “我自然知道……”言景山歎氣,“母親那裏,我會周全,她要責罰扶意,你我也攔不住,她把蓁蓁打成那樣,總要有個交代,但和你不相幹,我不會要母親為難你。”


    “我才是無所謂的,就舍不得意兒受苦。”言夫人自責道,“怪我……”


    言景山說:“你這樣想,那丫頭更恨我,在她看來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沒顧著你。”


    言夫人溫柔地說:“你我心裏明白就好,和自己的孩子置什麽氣,叫人笑話。”又問丈夫,“你找我做什麽?”


    言景山問道:“女兒說,是母親說你得了重病,將她騙迴來,可有此事?”


    言夫人低頭道:“一開始隻說要接扶意迴來,不放心她在外麵,不許我給扶意寫信解釋,說我病了……可今天不知怎麽,突然提起要給扶意說親,家裏忙著打掃,明日還是後日,就要有人來相看了。”


    言景山歎氣:“也罷,早早將她嫁了,留在家裏不得太平。”


    夫人弱聲問丈夫:“相公,你真舍得,意兒才十七。”


    言景山道:“你十七歲已經嫁給我,她也該嫁人了。”


    言夫人欲言又止,最後問道:“明天能不能為女兒求求情,別叫母親打她,她舟車勞頓,又被扔進柴房,哪裏再經得起。”


    言景山頷首:“我會出麵,打幾下手板子罷了,若真不罰她,你看蓁蓁那模樣,等大哥找來,你我如何交代?”


    言夫人小心翼翼地懇求:“相公,就打幾下,別打重了。”


    言景山安撫妻子:“我會有分寸,難道不怕你心疼。但你要好好告訴她,再不能動手撒野,母親若有個好歹,傳出去成了你我不重孝道,我這個夫子,還怎麽教導學生?”


    當扶意從母親口中聽到這些話,她真想問一聲:難道他這輩子隻當夫子和兒子,那丈夫呢,父親呢?


    可是見母親一心維護丈夫,希望女兒能體諒父親的難處,能在乎父親的名聲,她到底是放棄了。


    娘但凡是個能清醒的人,早八百年就清醒了,還能在這家受苦二十多年?


    小時候因為父親能頂住壓力,不娶小不納妾,妻子不能生,就絕不再生第二個孩子,而將他和母親的情意,看得比山高比海深。


    如今才明白,這看似感天動地的情意背後,一切都是扭曲而可悲的,他不過是用自己虛偽的深情,束縛了一個逆來順受的女人。


    那一晚,扶意順從了母親,沒有與她爭辯反抗,第二天一早,不得不跪在祖母床前,被父親用三指寬的戒尺抽打手心。


    可是即便疼得渾身顫抖,頭上冒出冷汗,她死活沒吭一聲,更沒有親口向祖母致歉,也不願向堂姐賠罪。


    原本言景山隻想打幾下就完事,結果在母親的憤怒之下,在他對女兒倔強的無奈下,扶意的手被打得如在炭火裏燒紅的烙鐵。


    而這一早起來,祝鎔就心口憋悶,說不出來的不自在,恨不得能大吼幾聲。


    爭鳴怯怯地遞來小葫蘆似的藥瓶:“公子,您吃兩丸吧,今日悶熱得很。”


    祝鎔低頭看,正是扶意給他清心敗火的藥丸。


    想到扶意此刻在紀州不知是什麽光景,不知有沒有被她惡毒的祖母欺負,便焦慮難安,就算把一整瓶藥灌下去也不頂事。


    爭鳴又小聲說:“老太太要您出門前,去內院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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