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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意不得久留,還要迴清秋閣給平珒和妹妹們教書,如此直到晌午前,緋彤來了,請她去和二小姐一道用午飯。


    今日韻之的飯桌上,比往日更豐盛些,有大夫人送來的八寶鵪鶉、清炸刺龍牙,也有西苑的竹蓀煨雞、蒸鱖魚等等,小桌上擺不下,在床邊另支了一張桌子。


    “家裏這些事,都是有下人打點的,哪兒也不能失了禮數,大伯母和三嬸嬸才不會惦記我呢。”韻之靠在床頭,盤著腿坐,對那些大魚大肉興趣寥寥,手裏端著一小碗山藥薏仁芡實粥,慢悠悠吃著,“我爹娘都沒來問過我好不好,別人怎麽會惦記。”


    扶意唯有說:“許是知道你沒事,就不過來了,怕打擾了老太太不是?”


    韻之搖頭:“一定是昨天在圍場,又聽說了好些事情,來不及謀劃呢。等他們想起我,我也好了,指不定還挨幾句罵。”


    扶意不願挑唆父女母女的關係,便自顧低頭吃東西,韻之擺下碗筷,湊過來說:“奶奶特地囑咐這一通,是不是已經嗅到氣息,事情就在眼前了?”


    “不好說……”扶意道,“也可能因為二表哥的事,姑祖母怕我們也闖禍。”


    韻之道:“要把柔音姑娘娶進門,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分了家,我哥哥自己單過,誰都管不著他。”


    扶意勸:“你不要胡思亂想,老太太不才說,叫我們別操心大人的事。”


    韻之搖頭:“要分小家,就要先分大家,分了家,我就不能住在這宅子裏了。自然族裏會給我們置辦田地房舍,但從此沒有節慶,連串門都要掂量掂量。等這大家分了,我們家再把小家分了,而我不知會被嫁去何處,不出兩三年,一家子人都要散了。”


    這話說得淒涼,也是現實,就連扶意都知道,大老爺二老爺他們,早晚是要分家的。


    據說祝家三百年來,每一代老公爺故世後,新公爺主持家業,頭一件事就是把家分了,祖上自然也不少親兄熱弟感情好的,可該分還得分,唯獨這代人是特例。


    韻之一時沒了胃口,見扶意也吃好了,就命婆子把飯桌都撤下。


    扶意起身找香櫞,那小丫頭不知去了什麽地方,等她出現,不及扶意埋怨,香櫞就笑著說:“郡主到了,奴婢是去迎郡主了。”


    果然見堯年應聲進門,滿身朝氣,一襲鮮紅石榴裙,襯得她膚白唇紅,笑盈盈說著:“我聞見飯菜香味,你們已經吃完了?就怕你們出來迎我,我先派人問候了老太太,悄悄就來了。”


    扶意上前行禮,堯年攔下,到床邊看了看韻之:“沒事了吧?”


    韻之欠身道:“您費心惦記了,都是我不小心。”


    堯年問:“我想不明白,你怎麽掉下來的,你騎術也算中上,至少不會掉下馬背。”


    韻之看了眼扶意,心中忍了忍:“現在也不記得了,好在沒什麽事,不然還怕給您添麻煩。”


    這些禮貌客氣之下,說不出什麽要緊的話,而韻之還需靜養觀察,剛好給了堯年和扶意機會。


    堯年明著來探望韻之,實則要找扶意說話,不久後,她便和扶意往清秋閣去,說是看看下午姑娘們如何上課。


    等姑娘們來上學的時辰,書房裏沒有閑雜之人,堯年輕聲對扶意說:“昨天我娘在圍場被皇帝救了的事,你是不是親眼看見的?”


    扶意頷首:“是,我剛好在……”


    堯年道:“希望你別誤會,我娘的確是故意勾起皇帝的心思,但不要聽外人胡說,她絕不是那種人,這樣做,不過是希望皇帝能對我們母女放鬆警惕。”


    扶意神情嚴肅:“我絕不會誤會王妃娘娘,您別擔心。”


    堯年又問:“那麽,你認識慕開疆嗎?”


    扶意點頭道:“是這家裏的常客,我也見過幾次。”


    堯年說:“從我到京城第一天起,他就在監視我,他似乎也知道我已經發現了這件事,但不論我怎麽耍他,明著暗著威脅他,他依然陰魂不散。”


    扶意很驚訝,她更擔心的是,慕公子和祝鎔那麽好,他的事等同祝鎔的事,會不會連祝鎔也幫著慕公子一道監視郡主?


    可是,話說迴來,祝鎔一直都在為皇帝當差,他也好,這家裏的老爺們公子們也好,原就是皇帝的人,他們有他們的立場。


    君臣之間,於國於天下,本沒有對錯一說。相反,扶意自己才是這家裏的異類,享受著祝家的榮華富貴,一顆心卻隻向著紀州。


    “當然了,就算不是這個人,也會換別的人來。”堯年說,“皇帝要監視我們總是不假。”


    扶意腦中飛轉,猜想著皇帝監視王妃母女的目的,不由得心口發緊,看了眼窗外後,聲音越發得輕了:“皇上監視您和王妃娘娘,是怕王爺和世子與你們聯絡嗎?”


    堯年悲憤地點頭:“我和母親,還想查證據,但皇帝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他處處提防我們,必定是心裏有鬼,不然我們孤兒寡母的,有什麽可防備的?”


    扶意心裏突突直跳:“假設,郡主,我隻是假設……”她幾乎結巴起來,努力鎮定後,才繼續道,“當年若是皇上出手誅殺王爺和世子,但結果父子二人墜崖,因此,其實連皇上也不知道,王爺和世子是否還活著,所以這麽多年了,一直害怕王爺和世子重現人間。”


    堯年緊緊抓著扶意的胳膊:“我和母親都這麽想,心中又有了希望,如果連皇帝都不知道我爹和哥哥的下落,他們很可能還活著。但到底是被迫害成了什麽樣,五年都不能出現,又或是……”


    扶意目光深深地看著堯年:“郡主,我能做什麽嗎?”


    堯年點頭:“我來,就是求你……能不能從這家裏打聽些什麽,大夫人當年那麽急著接走我嫂嫂,一定是知道些背後的事。”


    扶意坦率地說:“我一時半刻想不到,該從哪裏打聽,至少大夫人她們對五年前的事,連同老太太,都是不願輕易提起的,且大夫人厭惡忌憚我,我們幾乎不見麵。”


    堯年道:“不急,你先保重自己周全,再想法子打聽。但若是有消息,不要送信函來,任何事,我們當麵親口說。平日裏的書信往來,就說些不相幹的事,讓他們隻管拆去。”


    扶意問:“有人攔截我們的書信?”


    堯年笑道:“攔截書信是最起碼的手段,等我慢慢教你兵家之道,你就明白了。”


    與此同時,祝鎔和慕開疆剛剛退出皇帝的大殿,迎麵遇見進宮的閔延仕,祝鎔上前作揖:“多謝救了韻之,改日我再登門致謝。”


    閔延仕笑道:“一件小事,你們不要大動幹戈,反叫外人以為我邀功呢,自家兄弟姐妹,還謝什麽?”


    祝鎔再作揖,因知閔延仕要見皇帝,不敢耽誤他的時辰。


    他們匆匆別過,祝鎔和開疆方才在禦前各領了差事,此刻都要出宮,一路走著,開疆忽然道:“有件事,想先給你提個醒。”


    祝鎔看他:“什麽?”


    開疆嚴肅地說:“言姑娘和郡主往來密切,信函我都看了好幾封,雖然不過是些針黹女紅的瑣事,但他們如此親密,皇上必然也留心,你若能勸,還是勸言姑娘遠離是非。”


    祝鎔的目光暗沉下來,這些事,他是一早就明白的。王妃母女未入京前,扶意就心係紀州王府,更何況如今她們到了眼前,又豈是他能勸說的。


    開疆再道:“王妃母女若願意離開京城,迴紀州並交出兵權,她們能一世無憂。反之……”


    祝鎔握緊了拳頭,他當然知道皇帝的最終目的,倘若王妃母女不能安分守己,她們很快就能和親人“見麵”了。


    開疆亦是沉重:“你說,王爺和世子,會不會還活著?那會是什麽結果?朝廷,還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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