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曾說,修習和光同塵之人,無需去追逐世人所定的那些境界道理,隻需要一步一步的跨過那一階又一階的台階門檻,便可做到與光同塵,於時光中永恆不朽。


    李臻是不信的。


    不是說他覺得不可能,而是從頭到尾都覺得所謂的永恆不朽卵用都沒有。


    不就長生嗎?


    有什麽用?


    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活得長是一種好處而不是壞處?


    這得是多麽痛苦的一種懲罰?


    所以,對於和光同塵,他修,卻不精。


    隻是夠用就行了。


    從來沒指望依靠它能登臨什麽大道。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就算能登,他也不登。


    長生不死……實在是太恐怖了些。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像一隻快樂的豬一樣,無憂無慮的走完這一生。


    而在得了絕症之後更是如此。


    但這世間的有些事,似乎就是一法通而萬法通。


    來到了悟道境後,世界還是那個世界,可這些術法李臻再用起來,卻是本質上的不同。


    時光,在他這裏不再變得那麽神秘。


    雖然他這條魚依舊不算大。


    可身上的鎧甲已經武裝好,讓他有了在這條河裏遨遊的資本。


    那無窮無盡的時空亂流根本傷害不了他。


    金光之下,定性定命。


    在他的意誌之下,整個天目山的時光開始倒流。


    片刻……再次恢複了那青黃不接的樣子。


    可卻是最正常的樣子。


    接著,那股玄奧的感覺從李臻身上消失。


    他睜開眼,笑道:


    “大人,咱們去看看那和尚吧?”


    “你去吧。”


    狐裘大人微微搖頭:


    “我去找一趟洛神。”


    “呃……”


    感應著那在山頭上的含而不發的道韻,李臻想了想,點點頭:


    “好。那我直接去?”


    “嗯。”


    ……


    草廬之外,陶缽旁。


    玄奘茫然的睜開了雙眼。


    接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就在剛才……他感應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降臨。


    一下子就看到了許多事。


    甚至看到了許多的道理與死結。


    而迴憶著自己所看到的內容……他忽然間發現,這世間之事,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一個必然的結果的。


    不,這麽說也不對。


    應該說,這世間本身就是一種不圓滿的道理。


    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想,他也不清楚。


    可這種不清楚同樣是一種不圓滿。


    但這股不圓滿……


    無形之間,他好像又要陷入到某種怪圈當中。


    甚至都忽略掉了在那種不圓滿的道理之中,感應到的一份熟悉無比的氣機。


    直到……


    一個聲音把他從這股思考中解脫了出來:


    “喲,和尚,怎麽變成這樣啦?”


    “……?”


    玄奘一愣。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卻見一個道人正一臉騷包的望著自己。


    眉宇之間還滿是一股喜色。


    道……


    “道長!?”


    玄奘驚唿出聲。


    而李臻則笑眯眯的點點頭:


    “嗯,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道長!???”


    “嗯。”


    再次點頭,李臻走到了他身邊。


    不過倒沒去問他臉是怎麽變得,而是看了一眼陶缽裏的粥米。


    接著就有些無語了。


    “這米……你怎麽不提前泡一泡?這煮到開花要多久?”


    說著,又看向了粥水裏翻滾的那些漆黑的菜丁,滿眼的嫌棄。


    “活的可真夠糙的。對付成這樣,你也是沒誰了。”


    接著他人便消失了。


    “……?”


    從他來開始,恍忽之間的玄奘甚至一度出現了“此乃幻覺”的想法。


    可幾息之後,李臻又重新出現。


    手裏還抓著幾個餅子。


    把餅子貼到了灶台上借助餘火烘烤,他勉為其難的搖了搖頭:


    “先將就這麽吃吧,中午咱們走的時候,在好好吃一頓。”


    “……真的是道長!?”


    這下,玄奘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


    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可以說是讓他心境破大防的道人,那反應別說修煉者了,連個普通人都不如。


    李臻翻了個白眼:


    “廢話。”


    扭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搖搖頭:


    “你知道你剛才在幹嘛麽?”


    “……”


    “你在悟道。”


    “……??”


    “但悟的道理不對,一團亂糟糟的,我直接幫你給否了。”


    “……????”


    看著玄奘那驚訝的模樣,李臻說道:


    “別怪我,那東西明顯就不對勁……話說你剛才在想什麽?”


    “……”


    聽到這話,玄奘沉默了片刻,忽然苦笑了一聲:


    “貧僧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甚至,從那日與守靜先生作別後到如今,一路來過的始終渾渾噩噩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少來這套。”


    李臻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自己做什麽,你跑來看天下第一美人來了?……你這花和尚。”


    玄奘一時間被這話噎的,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其實他對道長的態度如今是很複雜的。


    以前,大家引以為知己。


    可現在……再次麵對道長時,他的心中那些重逢之喜,之想念,之欣然……可能都抵不上心頭那恐懼的十分之一。


    是的,就是恐懼。


    他心中此時此刻滿是恐懼。


    但不是懼怕。


    而是對於道長這種“清醒”的恐懼。


    以前,他不覺得自己比道長差。


    可是現在……他卻覺得,道長真正讓人心生絕望的地方在於,明明他明白這個世道的本質,卻依舊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來行進。


    “從一人,救起”。


    可自己呢?


    麵對這些東西,自己卻隻感覺到了一股渺小。


    與絕望。


    所以,他現在的心態無比的複雜。


    而李臻看得出來麽?


    看的出來。


    他一開始就感覺出來了和尚對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太對。


    有種不及敬而遠之,但卻遠超一般的疏離。


    所以說的話都是很混不吝的話。


    希望能“恢複如初”。


    可眼瞧著這和尚不接自己的話茬,李臻知道,這天,不能這麽聊了。


    於是,他蹲了下來。


    往灶坑裏加了幾根木柴後,他沒看玄奘,而是直接問道:


    “不想看到我?”


    “……”


    玄奘一時間竟然啞然。


    李臻笑了笑:


    “哈~那如果說,我這次來就是帶你走的呢?你要咋辦?”


    “……帶我走?”


    “嗯。”


    在玄奘那疑惑之中,李臻點點頭:


    “帶你走……洛神沒和你說是吧?我和你三個師父打了一架。”


    “……”


    “我悟道了。”


    “……”


    “很強。”


    “……”


    “你三個師父應該打不過我,但我也留手了。”


    “……”


    “而這次要帶你走的原因也很簡單。雖然不知道你在這邊做什麽……但是,和尚啊。”


    緩緩從灶坑之中,他收迴了視線,落在了玄奘身上:


    “這裏,也不是你的道。我也不管你來這是體會眾生喜怒哀樂,還是說要同流合汙亦或者幹嘛……怎麽都行。還記得我對你說的話麽?”


    在玄奘那皺眉的表情下,李臻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應當要做那亂世之中的一朵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這世道無論變成何種模樣,誰都可以變,但你不能變。這天下……已經徹徹底底的亂起來了。你若想體會眾生之意,亦或者是看什麽悲歡冷暖……指望在這屁大點的地方想明白心中的疑惑?”


    指著腳下的天目山,李臻嗤笑了一聲:


    “別逗了。要看,就親眼去看看這天下,看看這天下人,看看這個即將易主的江山。我一直說你修的佛太小,便是如此。修的佛小,便局限了你的眼光。你要修的,是大佛。明白嗎?大佛!”


    “……大佛……在哪?”


    習慣性的,玄奘向眼前的道長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甚至都沒感覺突兀。


    迴想起來,倆人的相處方式似乎一直是如此。


    直接來,直接去,從來不饒圈圈。


    你說,我便信。


    你說,我便做。


    一直如此。


    哪怕這是闊別已久的重逢。


    哪怕明明剛才他還心懷恐懼。


    可隨著道長的話,再一次說中他心中的迷惘後,不由自主的,他就想要得到那個答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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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他就看到了道長的手再次指向地麵:


    “佛,在腳下,在你走過的每一步中。”


    李臻的目光同樣滿是認真:


    “修佛何須禪殿內,人間何處不靈山。”


    麵對剛剛重逢還不到盞茶時間的友人,他說道。


    “……”


    玄奘再次皺起了眉頭。


    深深的皺眉。


    遲遲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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