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箏明顯有過掙紮的跡象,說明在受到攻擊時,她是清醒著的,並且事先有沒有中毒這迴事,隻要派人來驗一驗便知道了。既然若箏掙紮了,卻沒有驚動院外的侍女,多半是殺害她的人力量遠在她之上,這一點繡兒做不到。


    再則,侍女沒有見過繡兒進入院子和房間,院子裏也沒有狗洞可以鑽,繡兒隻可能是翻牆進來的,如果繡兒有本事自己翻牆進來,怎麽沒本事自己翻牆出去,而是留在牆根底下等著被人抓獲。


    這些道理都很簡單,不需細想便能明白,霍北小汗王自然也明白,隻是他的印象裏,一向認為南國人狡詐多端,道理之外多半還有其它的道理。


    霍北小汗王逼近一步,使了很大的力氣,惡狠狠地將擋在繡兒身前的師子歸撥開,他掐住繡兒的脖頸,令她吃痛地抬起頭來,因為閉氣和緊張,臉色既是血紅又是慘白。


    “這個,為什麽在我妹子手裏!”霍北小汗王問的是那根螢石項墜。


    繡兒艱難地迴答,“我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誰陷害你,本王殺了自己的妹子陷害你?”


    “我……不知道……”


    繡兒已經被霍北小汗王掐得快要斷氣,而雲間已經聽懂了霍北小汗王話外的意思,就算繡兒是被陷害的,到底是他們南國人陷害的,無論如何,這筆賬都要和南國人清算,殺她一個區區花娘又如何,殺她一百個一千個花娘也抵不過堂堂霍北公主的一條性命。


    繡兒這條花娘的命抵不了,雲間這條韓國公主的命卻可以勉強拿來撐一撐。


    雲間試圖上前,又被十三公子狠狠地按住,他知道她想幹什麽,如果這件事情可以當場了結,給霍北小汗王一個足夠分量的交代,事情尚可以緩和下來,如果讓它繼續發酵下去,勢必會發展成國與國之間的仇恨。


    師子歸看到了雲間和十三公子之間的暗暗較量,本著想要幫助他們的想法,師子鈺鼓起勇氣上去拉住霍北小汗王掐在繡兒脖頸上的手臂,“阿爾察,你要幹什麽,難道你認為,南朝會故意殺了霍北公主,挑起戰爭嗎?你別忘了,霍北本來就是南國的手下敗將,南國沒有必要這樣做!”


    霍北小汗王聽了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根本上,頭一年輸給十三公子的那一戰,霍北人心裏都是不服氣的,他們輸的隻是戰術是謀略,霍北人輸在沒有南國人這麽多心眼上。


    小汗王愈加動怒,一手掐著繡兒的脖頸,一手又索性掐上了師子歸的脖頸,方才掐繡兒,還是逼迫帶著威脅的模樣,這番掐著師子歸,顯然是恨不得幹脆將她的脖子擰斷。


    師子歸的臉色迅速漲成青紫,連她那雙一貫平靜如水的眼睛,周圍都爆起了青筋。眼看著兩條如花似玉的性命頃刻間就可能香消玉殞,雲間心裏更是著急,十三公子幹脆將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用一隻手束縛起來,另一手捂住她的嘴巴。


    霍北小汗王將更多的力氣用在了師子歸身上,繡兒倒是感到輕鬆了一點點,師子歸感覺自己就快要不行了,撐著最後一口氣,艱難地說:“你殺了我吧,我也是和親公主,殺了我,我們就扯平了……”


    道理可以勉強地這麽一講,可是若箏不止是霍北的公主,她是小汗王的親妹子,殺多少人,都換不來這一個親妹子,所謂的扯平根本就沒有意義。


    霍北小汗王憤憤地一鬆手,一把就將繡兒和師子歸推出幾步遠,兩人跌坐在地上天昏地暗的,仿佛鬼門關依然還在眼前。


    這邊雲間仍被十三公子捂著嘴巴,不得不屈服下來,師子歸顧不上自己,急忙上去扶著繡兒助她順氣,安康正在暗暗地向霍北小汗王的身後移動。


    可鬆開繡兒和師子歸之後,霍北小汗王卻忽得拂袖,裹起他妹子的屍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了出去。


    安康緊跟了幾步,見外頭已經聚了許多人,隻能作罷迴身來看十三公子,十三公子望著霍北小汗王逃命一般離開的背影,微微歎了一口,“讓他去吧,派人去使館盯著,不許他與任何人見麵,隻要人活著,用什麽手段都可以。”


    十三公子說著,轉眼看向仍在地上順氣的繡兒,繼而吩咐,“把她送去天牢,由金梟閣看管審問,嚴刑拷打,不必看任何人的顏麵。”


    直到看著繡兒也被帶走了,雲間的身體才徹底放鬆了些,身子一軟,被十三公子牢牢地接在了懷裏。


    房間裏,十三公子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虛弱的臉色,“怎麽樣,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


    雲間下意識地搖頭,想到請大夫這事兒,忍不住便泛起了幹嘔,她捂著嘴巴控製著,十三公子看在眼裏,還是決定去請個大夫,被雲間用力地拉住衣袖,“別,別走,我很害怕,你陪陪我。”


    十三公子點一下頭,迴到床邊坐下,拉著雲間的手,說:“繡兒在天牢裏,會吃些苦頭,這是為她好。”說完,又沉默了一段,才看著她的眼睛說,“雲間,這件事情有大事化小的方法,隻是我……”


    “你不用說,我知道。”


    大事化小的方法,是把安康送出去頂罪。繡兒一定不會糊裏糊塗地承認自己殺了若箏公主,無論受多少拷打,她口中都隻會說出實情,而她看到的實情,是一個手上有牙印的人布置了這一切。


    十三公子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遲早是瞞不住的。隻要他們給安康安排好一個故事,一個殺害若箏公主的理由,讓安康頂了這個罪,十三公子本人作為安康的主子,做一些讓步和犧牲,隻要這件事情處理得足夠快,就能盡可能地避免事態朝著更嚴重的方向發展下去。


    但安康一定難逃一死,甚至會死得千刀萬剮慘不忍睹。


    大概設計此局的人也早就料到了這一步,安康是十三公子從小的玩伴,一路走來的見證,比影子更親密,他絕不會忍心讓安康這樣平白無故地犧牲。


    “這是安儀長公主的計策,她要北邊大亂,南國再與霍北交戰,霍北是比辰軍更兇蠻的一頭野狼,是外敵,陛下可以容忍辰軍的實力繼續膨脹,但絕不會允許霍北再犯南朝的一寸土地。一旦兩邊開戰,陛下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霍北那邊,南境王和閩南王這些貴戚氏族,在麵對陛下時才有喘息的機會,此乃圍魏救趙之計,她在給我出題。”


    “不錯,但要做到這些,一定有人與她裏應外合,這個人十分了解我們,”雲間說,“他知道我們的軟肋,甚至了解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安康手上的傷才落下不久,知道的人應該不會太多。”


    “會不會是師子鈺?”十三公子問。


    雲間垂眸靜靜地想了想,這些殺人害命的事情,師子鈺確實做的出來,可雲間總覺得,現在的師子鈺和過去已經有了些不同,過去他認為殺人是件能逞威風的事情,可是現在,他似乎也已經感到,陰溝裏殺人是個十分齷齪的手段,憑師子鈺的性格,他應該不屑於這樣做。


    他是個做了就做了,不怕人知道的性格,在殺人這種事情上陷害他人,不是他的作風。


    十三公子見雲間的反應不太強烈,猶豫了猶豫,終於問道:“師子歸呢?”


    雲間適才抬眼,她不想這樣懷疑,但師子歸確實符合那裏應外合之人的條件,正說著,師子歸便敲了敲門走進來了,手裏還端著一盞湯盅。


    看到床邊依著說話的兩人,師子歸也沒有要過來打擾的意思,禮貌地輕輕一笑,說:“今日實在發生了許多事情,我與霍北人有些夙願,恐怕還是幫了倒忙。也有許多日未見雲間妹妹了,方才見你臉色不佳,便順手燉了這一盅湯羹,權當是為妹妹補補身子吧。”


    師子歸說過了話,又是溫和地一笑,不做多餘的辭別,便欠身離去了,轉身時,脖頸上的掐痕格外觸目驚心。


    凡人都知道,師子歸對十三公子,大約是這輩子都不會死心了,但自從住進了珺王府,行為上師子歸也沒再做過什麽,不過是有事沒事做點吃的喝的送去,十三公子一向也是愛吃不吃。


    但不論怎麽說,師子歸的手藝還是沒話說的。


    雲間因為饑餓,實在心中幹嘔犯得厲害,便朝桌上看一眼,讓十三公子把吃的給自己拿來。


    湯羹是溫熱的,剛好適合入口,師子歸總是格外的貼心,會把料理生活的每件小事都做的足夠細致。


    十三公子舀了一勺送到雲間的嘴邊,她輕輕抿了一小口,是這些日子以來都沒有嚐過的滋味。


    “什麽湯?”


    十三公子朝盅裏看了一眼,“甲魚。”


    雲間恨不得把嘴裏殘留的唾沫星子都吐出來,掩飾地笑一瞬,“腥氣得很,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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