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間便蹙起了眉頭,轉頭朝十三公子望著的方向看去,除了閉起的房門,也沒看到什麽。


    她便好奇地朝十三公子看去,十三公子仍在假模假樣地擺手,不自在地說,“手癢。”


    雲間的眉頭出於好奇,還是沒有展開,心想手癢就撓啊,另一隻手不是還在嗎。十三公子便也注意到了自己好端端搭在身前的另一隻手,急忙改口,“傷口癢。”


    雲間先是朝他身上中刀的地方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傷口並不是這個傷口,而是手腕上,當初被雲間挑斷手筋時留下的傷口,那傷口表麵上是已經長合了,但這種疤痕是會偶爾莫名瘙癢。


    想到這傷的來曆,雲間心裏有些不自在,還是拿過他的手,用薄薄的指甲在疤痕周圍輕輕地反複地刮過,一邊刮著一邊從口中吹出涼涼的氣息,做了一會兒,才抬眼問道:“好點沒?”


    “啊,還是癢,背也癢,床褥裏太熱了。”十三公子說著,伸出一隻手向自己後背彎去,但他的手顯然還沒有恢複到可以給自己撓背的程度,動作做起來誇張且滑稽,雲間便更有些難辭其咎的情緒。


    她隻好坐起來,將十三公子的身體翻過去,隔著單薄的衣物給他瘙癢,十三公子便挑剔起來了,說是隔著衣物越搔越癢,讓雲間把手伸進去。


    雖然早已是自家男人,床榻上的風流事也做過許多迴,但其實雲間很少會觸摸他的身體,他們之間往往都是例行公事那麽單調的。


    而雲間大抵也知道些十三公子的脾性,感覺他是在順杆爬,他可能其實哪裏都不癢,就是在逗自己玩,或者是占點小便宜。


    十三公子便道:“以前都是安康為本王搔癢。”說罷又是一聲長長地,“哎……”


    雲間隻好把手伸了進去,由著他挑三揀四。


    “裏麵一點,不對,再往裏麵一點,不對不對,向外一點。”


    雲間不懂,到底忍不住問,“裏麵是哪裏?”


    “唔,就是前麵一點。”


    雲間還是不懂,指尖動了動,猶豫地問,“是左邊,還是上麵?”


    “嗯……就是後麵。”


    雲間是真的要被打敗了,她隻知道上下左右,裏外前後到底是什麽方位。


    另一邊安康已經輕輕地輕輕地打開了房門,貼著地麵不著聲跡地爬出了門檻,剛抬起頭,正看到若箏公主穿著一身顏色俏麗的新裙子蹦蹦跳跳地走進院裏來。


    若箏於是也看到了還趴在地上的安康,誇張且好奇地驚唿,“安……”


    “啊!”房裏便傳來十三公子的一聲大叫,雲間正給他撓著背,也讓這一聲大叫惹的心神一抖。


    若箏已經被這聲音吸引,飛快地跑了進來,看見十三公子坐在那兒,享受地閉著眼睛,“舒服……”


    雲間怎麽都覺得他這模樣有點猥瑣,急忙將手抽了出來,走去一旁將一條帕子沾水又擰幹,遞給若箏說,“給他擦擦吧。”


    若箏懵懂地接過來,順口道,“這不是安康做的?”


    若箏會有這樣的疑問並不奇怪,她作為胡人嫁入珺王府後,總會有人專門來教授她如何做一個中原賢妻良母的規矩,若箏很認真地在學,學過了便需要實踐,於是跑來伺候十三公子起床,十三公子隻好再三向她強調,自己一直都是安康伺候的,除了安康換了誰也不習慣,才將若箏打發掉了。


    若箏這樣問出口,並沒有得到迴應,她便繼續自言自語一般道,“我剛才在院子裏還看見安……”


    “咳咳……咳咳咳……”


    若箏的話又被十三公子打斷在一半,急忙端了水杯過去,遞給十三公子飲下。十三公子飲了,抬眼看見雲間正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麵不改色地解釋道:“是安排你進宮的,昨夜闖了這麽大的簍子,你總要親自進宮去向陛下做些交代,可別指望本王幫你擦屁股。”


    雲間便朝院子裏看了一眼,什麽也沒看到,十三公子涼涼地道:“休息好了就動身吧,月榕這會兒還在宮裏,要讓他們母子團聚,不宜耽擱。來人。”


    十三公子已招唿了人來,直接便吩咐了護送雲間進宮的事情,是連一個洗漱更衣的時間都不留了。索性雲間也不在乎這些,便應了安排上了馬車,向皇宮裏行去。


    房間裏,若箏還拿著帕子不知道要不要上去幫十三公子擦臉,十三公子直接將帕子接過來,囫圇地抹了兩把,眯著眼問,“你方才見著安康了?”


    若箏點頭,好奇地說,“他爬著出去的。”


    “唔,大約是向你拜年吧。”十三公子道。


    “拜年……”若箏念著這二字,急忙抬了裙子就要趴下來,向十三公子拜年,十三公子坐在床上不方便,幹幹地受了,喚道,“若箏?”


    “嗯?”


    “過年好玩麽?”


    若箏想了想,搖了搖頭。


    “王府裏是很無趣,叫賬房支些銀兩,再差上三五護衛,陪你到民間去耍吧,到了外頭便沒人管你放炮仗,想要如何都可以。”


    若箏聽說可以放炮仗,已然有些心動,但還是有些不舍得離開。十三公子又道:“還不去?本王勸你現在就去,過了早膳時候,母親就該過來了,定會帶著你四處拜年,跪完活人跪死人,初一拜親朋,初二祭財神,初三拜長輩,初四跪先祖,初五……”


    十三公子話還沒說完,若箏已經幹笑著扶著門框溜出去了,惹得他兀自笑著搖了搖頭。


    ……


    養清殿裏,南帝一夜之間花白了頭發,一早過來請安拜年的便有許多,都被尹福海一一應付迴去了,唯有雲間到時,尹福海特意進來通傳了一聲。


    見了雲間,南帝先是問,“珺王的傷勢如何?”


    “雲間正為此事而來,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順王殿下?”


    “禦前家宴,持械傷人,手足相傷,不容輕恕。”南帝緩緩地道,倒是聽不出憤怒。


    “難道陛下當真相信是順王傷了珺王殿下?”


    南帝閉口不言。


    雲間垂目道,“恕雲間直言,昨日那把刀本不是衝著珺王殿下去的,那把刀原本想要刺入的,應該是順王殿下的身體。我已聽說了昨夜家宴上的事情,有人想要栽贓珺王殿下投毒弑君,說是順王幹的,可誰又能確說,順王不是被冤枉的?”


    “誰會陷害他?”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順王殿下雖單純好動心直口快,卻一向與親貴們都相處得十分和睦,但他到底是陛下您的孫兒,是珺王殿下的手足兄弟。依雲間之見,昨日之局不過是為了在陛下麵前上演一出手足相殘的戲碼,手足因何相殘,為了利益、權貴、儲位,手足相殘越是激烈,立儲之事便越是刻不容緩,誰會這樣著急?”


    “你是說珺王?”南帝麵上終於有了些震驚的顏色。


    雲間輕輕歎一口,道:“珺王或許有奪位之心,但還不到窮途末路之時,他若實在是想,讓投毒之事順順利利的就足夠了,正是因為投毒並未順利,那真兇恐怕難以收場,便事先安排了將事情栽在順王頭上,再拿了順王的刀,打算將它刺死,偽裝成順王畏罪自盡,真兇既能逍遙法外,又將立儲已勢不容緩之事攤開在陛下與權貴眼前,亦是一石二鳥。最近誰曾在陛下麵前議儲,為何議儲?”


    南帝聽得出來,雲間此言是直指皇後就是幕後的主謀和真兇,可是,“你說的這些,並無一分證據。”


    “是沒有證據,隻看陛下信的是哪頭了,難道陛下會為了保全皇後,而陷順王於不義嗎,順王才是陛下的親孫子,皇後隻是皇後。”


    “皇後與你有何冤仇?!”


    “皇後與我自無冤無仇,但皇後與家師的冤仇陛下心知肚明,陛下不願意公開審理皇後之事,是因為一旦審理,家師尚在人世之事便瞞不住了,陛下明明有心將這江山贈與家師,卻不願趁此良機讓家師認祖歸宗,陛下的用意,雲間不懂。”


    南帝冷哼一聲,“他若有本事,這江山便自己來拿。”


    雲間便笑了,“陛下寧願生靈塗炭,父子相殘,也不願意承認,當年確實是冤枉了秦家,委屈了槐夫人,縱容了皇後與高氏一族,才釀成了今日的局麵。這答案我會一字不差原原本本的告知家師,告訴他不必顧念父子情麵,盡可放手一搏。”


    “沈雲間,你!”


    麵對南帝的震怒,雲間依然跪得筆直端正,好笑不笑地問,“那麽陛下到底想要的是什麽,陛下既懷著對槐夫人的愧對與思念,想要將江山交與她的後嗣,又不肯坦誠自己的過錯,陛下什麽都想要,陛下可曾想過,師父想要的是什麽?”


    “師父若想要這江山,當初大可不必逃離陛下身邊,即便是個被陛下完全控製在手中的行屍走肉,等到陛下百年之後,江山到底是他的。他逃離陛下,白手起家,要打敗陛下,隻是想要陛下承認,陛下錯了,陛下不應該企圖控製一切,陛下也控製不了一切。”


    南帝聽到這裏吭吭地笑起來,拖著病體從榻上下來,緩緩繞在雲間身邊踱步,他高傲地笑著,道:“沈雲間,你以為朕看不穿你的心思,你要朕承認朕錯了,朕錯判了秦家,錯判了宸王,錯判了忠良,朕,是個昏君!朕早晚會死,朕死後你們再去平反,不行嗎?是因為你們知道,曆史都是後人寫就的,無人判定真假,唯有朕在世時,親口承認這些,那些魂魄才會得到慰藉,你們這些活著的人才算是為他們做了些事情,好,朕成全你。”


    南帝話罷,走到案前提筆疾書,表情與落下的字跡俱是憤怒的,一紙書成,他閉目沉沉戳下禦印,拿到雲間前麵,“在這兒,你想要的都在這兒,朕如何愧對宸王,宸王一世如何忠純,全都在這兒。”


    雲間抖著手,快要觸到時,南帝飛快地將手撤離,在房中匆匆行了許多步,似在尋找什麽東西,最終走迴龍榻旁,將詔書壓在褥下,轉眼對雲間道,“東西就放在這兒,朕親筆寫的,但隻有下一個睡在這龍榻上的人才有資格來取,這之前,朕隨時都可以燒了它,你知道朕想要睡在這裏的是誰,朕不許你幫十三,沒有你,他必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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