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允就算再遲鈍,也無論如何反應過來自己今日是被禍事找上門了,起初他以為這禍事是十三公子幫他找的,雲間呆在十三公子身邊,才會提前發現了端倪過去提醒他,可是十三公子在兄弟們之間雖然名聲不太好,大家卻都知道他是個孝子,甚至過去常常在背地裏拿蓮夫人的教子之道取笑他。如果郊山出了什麽事,一定不會是十三公子安排的。


    十三公子知道郊山都是婦孺,慕容允是實在放心不下,急忙低聲勸道:“此去郊山仍有一段路程,你現在趕去於事無補!”


    慕容允也努力壓著聲音,蹙眉道:“十三,那是你親娘!”


    十三公子更用力地壓住他,“沉住氣……”他本想再多說些什麽,但是安儀長公主指使過來拉架的人手已經靠近,無奈隻好放開,放開前又低低地交代一句,“沉住氣。”


    “無論家宴上發生什麽,你都要沉住氣啊。”這是前兩日的時候,雲間對他說的。


    沒有什麽問題是一定解決不了的,但一定要沉住氣,衝動往往會把結打的越來越死,適當的放鬆和順從,可以為找到真正的出路騰出空間。


    而十三公子還相信一件事情,既然雲間已經預料到宮裏有針對順王的行動,以她的細致和謹慎,必然在宮外也做了安排,在經曆無數次的攜手曆練之後,他信她,堅信不疑。


    可是在十三公子交代完最後一句“沉住氣”,正在與慕容允漸漸分開的時候,目光低垂的一瞬,卻被不知何處刻意藏匿起的鋒芒晃了眼,他敏銳地感覺到什麽,忽然用力地想要將慕容允撞開,一隻混亂中難以分辨出出自何處的手,正出現在兩人的身體中間,一瞬靠近又一瞬遠離,慕容允似被什麽力量彈開了一般,忽然倒退了幾步,再抬眼時,十三公子蹙眉躬身站在遠處,腰腹一側一柄銀色匕首深深紮入,慕容允認得那把刀,是他的,隻是今日進宮赴宴,雖無人驗身,慕容允也按照一貫的規矩,並沒有攜兵刃麵聖,此時這把刀應該在他的順王府中才對。


    腰腹中刀,似乎並沒有傷到要害,十三公子還能勉強堅持著站在那裏,因兩人此時站立的位置靠近殿門,在殿內赴宴的眾人還未能及時看清這邊的情況,唯獨就站在一旁的若箏看到了,驚叫著奔撲過去,嘴裏叫著,“哥哥,十三哥哥……”


    慕容允也看清了,嘴唇蠕蠕地,“十三……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眾人的目光朝這處更用力地凝聚過來,安儀長公主已經主動向前走了幾步,坐在距離南帝身側不遠處的皇後忽然站起來,高聲道:“快,抓起來,把這個弑君殺兄的逆賊抓起來!”


    慕容允很快被殿裏殿外的侍衛圍住,這一次是真的大禍臨頭,雲間給的法子也起不了作用了。


    另一邊安儀長公主急忙差人去請禦醫,又招唿著人將十三公子扶去安靜的地方休息,隻是若箏扶著十三公子,不許人插手碰他,十三公子自己也不想離開,按住傷口,由若箏扶著,艱難地就近擇了一處坐下。


    師子歸便急忙跑了過來,抽了絲帕將傷口溢血處圍起,用十指用力壓著,防止更多的血液流淌出來,一邊向若箏遞去安慰的眼神。


    十三公子微微喘著粗氣,轉頭朝侍衛破入後洞開的殿門外望去,如果殿內已經兇險到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動刀子的地步,殿外的情況恐怕隻會更加兇險。


    你在經曆什麽,沈雲間?


    ……


    東偏門外,長公主府華蓋金頂的馬車快馬加鞭馳來,守門的揉了揉眼睛,對身旁的守衛招唿道:“來了來了。”


    皇後早已經得到準確消息,今夜那個被南帝十分重視的神秘皇親便是要從這道門進宮,埋伏在此地的殺手也在馬蹄聲中稍稍抬起了頭,暗箭在弦,隻等那馬車過門而入之時,亂箭將車中人射死。


    馬蹄嘶鳴,絕塵高昂馬頭,在穿越宮門前險險刹住,守門的持槍交叉在門前,一句例行公事的“來者何人”!


    “睜開你娘的狗眼看清楚,小爺安平侯世子師子鈺,還不給爺讓開!”


    師子鈺橫行宮中任何角落,是有段時間沒見著了,但宮裏當過幾年差的,便沒有認不得這活祖宗的。


    定睛一看,還當真就是那混世魔王師子鈺,隻是換了身不那麽起眼的粗布裝扮。


    這和上麵交代的不一樣啊,這會兒過來的,分明應該是長公主府的二小姐,被削去名號的韓人公主沈雲間才對。


    領頭的守衛想了想,道:“是鈺世子就更不能讓您過去了。”


    “滾開,耽誤小爺赴宴,要你們好死!”師子鈺說著揮起了馬鞭,朝著其中一人重重抽打過去,那人哎喲一聲滾到一旁,領頭的見師子鈺心意已決,無奈用銀槍指向了馬頭,“若世子爺執意如此,屬下隻好得罪!”


    師子鈺揚起馬鞭欲再行教訓,聽到身後車廂裏傳來敲擊的聲響,師子鈺稍稍將後背貼近車廂,稍稍轉了點頭,聽到雲間說,“看來這條路是真的不好走,子鈺,我敢把命交給你,你敢闖嗎?”


    師子鈺唇角一跳,少年的眼裏已經許久沒有泄出這樣銳利的光芒。他將馬鞭高高揚起,一鞭掃清眼前的障礙,胯下絕塵如箭離弦,飛馳的速度使人不敢靠近阻攔。


    東偏門後仍有一條狹長的甬道,皇後安排的人便埋伏在這兩側,見那馬車奔來,數箭齊發。


    絕塵乃是曾與宸王浴血沙場的良駒,劍雨中自奔行如電,師子鈺亦奮力駕車,不曾閃躲。那些箭盡是朝著車廂射去的,雖提前做了些準備,仍是有箭頭刺穿氈布射了進來。


    馬車裏,月榕抱著繈褓縮在尚算安全的角落裏,雲間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地將她護在裏麵,運氣不錯,隻肩上被擦傷了一處而已。


    雲間了解此處的地形,埋伏射箭隻是最開始的危險而已,隻要馬車跑得足夠快,快速超出射程,暗伏的殺手便會提刀上來,真刀真搶地要馬車裏人的命。


    而就算他們攔下馬車之後,發現車裏隻有女人和孩子,行動一旦開始,也不會停止了。


    師子鈺已經看到了從甬道兩側牆壁上跳下來的黑衣刺客,他本可以繼續駕車硬闖過去,卻不知想了什麽,手上猛地一使力,使馬車驟然停下,絕塵躁動地踏著馬蹄,卻沒有再往前一步。


    拔出靴裏的金刀,師子鈺眯眸看著黑暗中的來人,用越發成熟的嗓音冷冷地說,“打架可以,休要傷了我的馬兒!”


    話罷,少年躍馬飛身出去,雲間在顛簸中抽下披帛用力束緊車門,用極快的語速安慰月榕,“姐姐莫怕,記住待會兒姐姐需要說的話,挨過這一次,姐姐和姐姐的孩子就徹底自由了!”


    月榕還是很怕的,雖然一開始答應雲間時就已經知道此行十分危險,但現在的情況和開始說好的不太一樣。


    開始雲間告訴她,經過東門的時候,他們必然會遭受一些埋伏,但卻是假的埋伏,她們隻要裝作曾受過襲擊,將自己搞的狼狽一些,在南帝麵前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可是雲間到今日才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情,如果長公主另有對付皇後的辦法,何須再留她們這兩張活口幫著搬弄是非,隻要將此事原原本本地栽在皇後頭上,成為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就足夠了。


    所以長公主故意使人拖著,不讓雲間及時進宮,因為她還有自己的做法。


    東門附近的侍衛已經發現這邊在交火了,有人問,“怎麽辦?”


    領頭的原本已經得了長公主的吩咐,什麽都不要管,等時候到了去裝模作樣打兩下,收屍就行了。可是現在,“怎麽辦?保護世子!”


    長公主的人無奈參與了交火,使這一番打鬥更顯得如火如荼,雲間聽到外麵熱熱鬧鬧霹靂吧啦的聲音,終於安心了一點點。


    找師子鈺就對了,這招險棋,終於還是讓她走對了。


    可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安儀長公主為了讓皇後的暗殺計劃進行地順利一些,有意使得東偏門的巡衛有些疏漏,美其名曰讓辛苦守衛的官兵們暫時休息,過年守歲。


    餘下布置的這些人,雖有心保護師子鈺,但皇後那邊殺意已決,派來的盡是江湖高手。


    打不過。


    好在還有一波人,也在宮門附近溜溜達達很久了。


    “鈺世子,帶車上的人先走,這些走卒交給珺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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