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哭的人是繡兒,身邊有幾個要好的姐妹安慰著,繡兒一隻手捏著帕子捂著臉,仍有血痕透了出來。


    眾人見著雲間進來,便自覺地給她讓出了一條路,雲間走過去,繡兒仍是在哭,抬眼看見她的時候,急忙迎上來握她的手,慌張地問,“李公子,李公子人呢?雲間,李公子人在哪裏?”


    雲間這次過來,也是記著李慕遊生前的交代,代他來向繡兒正式告個別,其實雲間並不知道,李慕遊和繡兒之間算什麽,說情肯定是有的,愛不愛,便不太說得清。


    雲間認為李慕遊大約是不愛繡兒的,否則他不是沒有辦法早些幫繡兒贖身,拖著沒辦這件事情,或許是並不想為繡兒的後半生負責任,也不想增這一份拖累。所以李慕遊赴死也赴得十分決然,並沒有表現出一絲對繡兒的留戀。


    大約在他眼裏,繡兒到底隻是個花娘,花樓裏,本就是個往來嬉笑,情過無悔的地方,原本繡兒也應該很懂。


    可是雲間看到繡兒眼裏的期望,雲間猜,方才師子鈺來醉月樓鬧事,多半就是衝著繡兒來的,李慕遊已經死了,他要泄憤便隻能泄在繡兒身上,所以劃傷了她的臉。可繡兒卻好像不太在意臉上的傷口,隻乞求地看著雲間,眼裏閃光,希望雲間能告訴她,師子鈺說的都是假的,李慕遊還活著。


    雲間靠近一些,輕聲說:“先去治傷,我細細地同你說。”


    繡兒還是很聽雲間的話的,雲間拉她站起來,她便站起來,拉她走出醉月樓,她便走出醉月樓,沈玉眉始終在暗處看著,並沒有出來插手。


    雲間將繡兒帶迴了珺王府,她現在有點不自覺,潛意識裏已將自己當成了這裏的主人,出或入,帶什麽人進來帶什麽人走,都不會去過問十三公子的意思,而十三公子也沒有要過問的意思。


    請了王府的醫女幫繡兒處理了傷口,雲間便拿出一直珍藏沒舍得亂用的藥膏,交給繡兒說,“等傷口愈合了,每日塗抹,不會落下疤痕的。”


    繡兒卻不關心這些,直問,“李公子呢?你還沒告訴我,李公子人呢?”


    “他……”雲間有些不忍心說出實情,但還是得說,於是將李慕遊在狼山堡裏,最後時刻交給自己的絲帕拿了出來。隻是一根尋常的絲帕,連花兒都沒有繡一朵,絲帕上印著繡兒彎彎的兩道眉印,隻是經水泡過之後,也不如原本清晰。


    這是花樓裏花娘表達愛意的特殊方式,將自己的眉印或唇印,印在絲帕中,贈給心儀的男子。


    “他讓我把這個還給你。”雲間淡淡地說。


    繡兒捧著那帕子,“他人呢,他人在哪裏……是不是,像安平侯世子說的那般,他,他……”


    繡兒說不出口,雲間幫她接道:“不在了。”


    繡兒便無聲地落起淚來,“不在了……不在了……他說過要給我贖身,要為我安家的,他怎麽會不在了,他怎麽可以不在了……屍身,他的屍身在哪裏,帶我去!”


    繡兒握住雲間的手,有些不死心的模樣,雲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李慕遊炸了狼山堡,粉身碎骨,連具屍身都沒有留下,李慕遊說要給她贖身,大約不過是出於一絲憐惜,說要為她安家,卻並沒有說過要娶她,並沒有承諾過會親自給她一個家。


    雲間覺得,比李慕遊的死,更讓繡兒絕望的,可能是麵對李慕遊根本就不愛她這個事實,李慕遊熱愛的是心中的理想和信仰。


    雲間不想跟繡兒說這些,便將繡兒抱在懷裏,安慰道,“他是要給你安家的,他交代了我做這件事,我很快就會為你贖身,幫你安一個你想要的家,繡兒,看開一點,你一直是最看得開的。”


    繡兒又嗚嗚地哭了一陣,才漸漸平靜了一些,雲間倒來茶水給她,繡兒便將杯盞捧在手中,苦笑著道:“我早跟他說過,不要參與那些,他偏就不聽,說什麽富貴險中求,還以為是遇到了良人,雲間你說,我的命是不是很苦?”


    苦,誰的命不苦啊,與這權利之爭相關的每一個人,誰不需經曆一些波瀾,但現在李慕遊已經不在了,雲間希望能夠盡快將繡兒從這波瀾中徹底剔除出去,能換來她餘生安穩,已是不錯。


    “你便在這裏歇下吧,李慕遊交代我的事情,我會一件件做好,醉月樓你不想迴,便不必再迴了。”


    繡兒是不太想迴醉月樓,迴去需麵對與李慕遊曾有過的點點滴滴,說不定還需麵對一些閑言碎語。她雖在園子裏一向人緣不錯,可園子裏的姐妹情誼,有多微薄她也最清楚不過。大家整日都那麽無聊,大家的日子都沒什麽盼頭,要打發時間,還不就是把目光都放在別人身上,對旁人的事情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其實沒什麽惡意,但難免令人戳心。


    雲間便給繡兒在珺王府裏也清出了一間房間,她知道繡兒是個十分本分老實的人,寄人籬下必會十分謹慎卑微,也就不需多交代些什麽。


    之後雲間便又去找了十三公子。


    此時已是正午過後,雲間到他房裏的時候,十三公子早已被人扶起坐在了輪椅上,正對著桌子,低著頭,手中無力地捏著一柄瓷勺。


    他還是不太能接受讓人喂自己吃東西,所以想要盡可能親力親為,但想要將一口東西喂進自己口中,也是十分費勁。


    雲間踏入門裏,十三公子的手上剛好失力,瓷勺再一次落入碗中,磕出一個清脆的聲響,他抖著手想要再做嚐試,雲間走上去,把他麵前的碗拿了過來。


    這桌上的飯菜,就連煨在砂鍋裏的湯羹都已經涼了,看來他是已經吃了很久,但沒有吃下太多,還沒飽。


    雲間自然地想喂十三公子吃飯,十三公子撇過臉去拒絕,喊安康扶自己迴去。


    安康走進來,勸道:“殿下,您還沒吃下多少呢,就讓人伺候著吧。”


    十三公子一臉的冷漠和嚴肅,雲間隻好放下手中碗,對安康道:“瓷勺太沉了,去取一柄木勺來,會容易些。”


    安康恍然大悟,急忙叫人送來輕巧精致的木勺,雲間不想打擾十三公子吃飯,便拐去了屏風後,翻看他那些堆積起來的公文。


    雖然十三公子已傷成這樣,南帝依然沒有鬆懈對他的管教,該他處理的公務,還是一樣不少地送過來,甚至專門派了個人,早朝後便過來將朝堂上的每件事一字不差地說給十三公子聽。


    雲間覺得南帝這輩子做的唯一正確的一件事,便是他十分在意自己死後的名聲,他知道人的壽命總有極限,但他不能知道倘若雙星匯聚,這兩人究竟是誰輸誰贏,所以他要將這兩個人都栽培成做皇帝最好的材料,日後無論是誰繼位,青史上總會留下一筆,無論慕容典生前功過如何,選擇和培養繼承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雲間取了隻筆,將這些公文看過,凡她能力之內的,便幹脆就給批閱了,她做不了主拿不出主意的,便分門別類整理在一旁,如此便可以省去十三公子許多辛勞。


    做完了這些,十三公子也吃完了,用小臂推了輪椅過來,坐在幾步外,冷冷地問:“什麽事?”


    雲間合上手中的公文折子,站起來說,“要用錢。”


    “你沒錢?”十三公子蹙眉,有些嘲諷的意思。


    雲間坦白地道:“謝白衣把原州商會的許多鋪麵都關了,人也不在這裏,我,沒錢。”


    “沒錢就找本王?嗬,你不是有許多本事,你能讓陛下和長公主都聽信你的讒言,找他們要去。”


    十三公子說著,用手臂調整了輪椅的方向,就要轉身。


    雲間隻好低低地道:“這次是處理一些私事,所以……”


    那男子牽唇冷笑,“所以你需找私人解決,本王是你的私人?你以為本王還會將一個將本王弄成廢人的女人視作私人?沈雲間,你有多大的魅力,才能讓你在本王這裏予取予求。”說著,他還是背過了身去,手臂轉動輪椅,一邊向前,一邊道:“你要錢是為了安置那個叫繡兒的吧,既然是花樓裏的事情,便用你們花樓的方式解決,要錢,就拿身子來換。”


    “今夜本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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