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川,重巒疊嶂,一條蜿蜒大河緩緩流淌在峽穀深澗之間,隆冬時節,天地淒涼而靜謐。


    素川雖多山巒,卻是個氣候十分濕潤宜居之地,南帝許多年前就將這裏賞賜給年輕的安儀長公主做封地,足見對其之厚愛。


    山中樹木長青,長得又高又壯,溫和的陽光投下斑駁樹影,野獸冬眠,林間無聲,堆滿落葉的山道上,每一步踏上去都是柔軟。


    雲間還是被師子鈺綁著,一身素衣,披頭散發,已經完全是個囚犯的模樣。人雖瘋了,但還不傻,沒有掙紮也沒有叫喊,乖乖地屈從師子鈺的拉扯和安排,乖乖地等著人來救自己。


    撥開狼山堡入口做遮掩的藤蔓,一條深邃山洞,漆黑無底,李慕遊點亮微弱的火光,展開圖紙,細細分析著這其中的機關布放,擇了個方向,“世子爺,走這邊。”


    師子鈺便拖著雲間跟著李慕遊走,走到這裏,依然看不出所謂的狼山堡何在,隻是這山洞裏格外複雜,是刻意挖成了迷宮,若非圖紙在手,早就迷路了。


    李慕遊一直很小心,不斷提醒師子鈺許多細節,從圖紙上來看,這看似尋常的山洞中,其實暗部了許多機關。


    走到一處死路,麵前除了一間足以裝下幾口活人的鐵籠,再沒有其它。師子鈺皺眉,李慕遊看了看地圖,“就是這裏了。”說著,先一步上前,打開鐵籠的門,等著師子鈺進去。


    師子鈺有點懷疑,李慕遊便自己先鑽了進去,見他也沒出什麽意外,師子鈺才拖著雲間一起站進去,李慕遊又在四周看了看,找到一處機關,費了些力氣將機關拉了下來,耳邊便傳來鎖鏈滑動鈴鈴隆隆的聲音,腳下一沉,鐵籠開始緩緩下行。


    落過地麵之後,宏偉高闊的地堡便出現在眼前,粗粗看去,比師子鈺登過的最高的樓閣還要高,每一層又有許多山洞,洞中又有洞,四處高燭長明,火光耀耀,成為這沒有任何多餘裝飾的地堡中最華麗的裝點。


    最底層不知道究竟還有多深,那裏沒有光,什麽都看不見。


    鐵籠就懸在一根粗鏈上,正在空中緩緩下行,下行時還能感受到不知何處吹來的細風,這地堡裏通風措施做的很好,雖然陰暗,但卻並不潮濕。


    雲間從來沒有這樣飄在天上過,緊張地縮著身體,她害怕師子鈺,所以隻能緊緊地拉住李慕遊的手臂,李慕遊感覺雲間已經嚇得快癱在地上了,便用了把力氣將她提住,師子鈺煩躁地看一眼,“放開她!”


    李慕遊是該聽師子鈺的話的,試著鬆了鬆雲間,但是她就這麽死死拽著自己,這天上晃啊晃的,也不能太粗暴不是。於是李慕遊一麵假裝推手,一麵其實又暗暗地將雲間抓牢。


    快要降落至地麵的時候,已經有人在下麵守著了,穿著鎧甲的士兵,將鐵籠會落地的那一塊地方團團圍住,手裏握著銀搶,搶尖在火光下,映著時而血色時而冰冷的光。


    鐵籠一落地,那些豎著的銀搶便齊齊橫了過來,圍城個大圈,將鐵籠指著。師子鈺從懷裏摸出從他老娘安儀長公主那裏偷來的令牌,高傲地道:“安平侯府世子師子鈺,把你們這裏管事的叫來。”


    管事的早來了,在士兵後麵躲著呢,聽到這聲音,撥開人群走出來,師子鈺不認得他,但這個人時不時地需去金都長公主麵前匯報工作,是認得師子鈺的。再看了看師子鈺手中的令牌,那是為了向狼山堡發號施令,而專門打造的。怪就怪長公主過於小心,這重要的東西謹慎藏起來,沒事兒的時候便不會拿出來檢查翻看,讓師子鈺偷了,便也沒有及時察覺。


    管事的於是命令士兵們收搶,走上去問,“世子爺親自駕臨,是長公主有什麽吩咐?”


    “是有一些新的吩咐,”師子鈺道,但又沒提具體是什麽吩咐,隻說:“本世子隻是先行一步,母親派來傳信的很快就會趕到,先去為本世子準備一間上好的屋舍,再準備一身幹淨衣裳。”


    管事的看見師子鈺帶來個女人,衣衫不整的,便猜到是給她穿的,解釋道:“世子爺,此處沒有女人穿的衣裳。”


    “哦,”師子鈺冰冷,“那就找個大夫來吧。”


    “是,世子爺這邊請。”


    ……


    狼山堡的入口外,謝白衣是在暗中看著師子鈺將雲間帶進去的,在動手與不動手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再等一等。


    這山狼堡外看起來異常平靜,但這樣重要的入口,怎麽可能沒有人在暗中守衛,隻是他們不會輕易出現去驅趕試圖靠近狼山堡的人,畢竟這深山野林裏,動起手來,來人十分容易逃脫了,逃掉了,狼山堡的秘密就守不住了。所以不如就假裝什麽都沒有,如果來人想要進去,那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甕中捉鱉,有去無迴。


    並且謝白衣也不想在正事還沒開始之前,就先打上一架,增了事端,折損了力量,得不償失。


    但是有人不願意。


    在謝白衣帶著槐花社隱藏埋伏等待時機的時候,一名青年黑衣蒙麵,孤身一人出現在山林,準確無誤地找到謝白衣等人的藏身之所,甩出劍來便指向了謝白衣的喉頸。


    謝白衣反應亦十分迅速,抽出金扇甩開,與來人戰了幾個迴合,槐花社其餘人認得那人的身手,倒是隻看著,不插手。


    十數迴合之後,謝白衣到底敗下陣來,手中金扇被長劍挑起,高高揚起,折疊墜落,自己的喉間再次被泛著冷光的劍尖抵住。


    來人摘下蒙麵,露出的是趙知身的臉,謝白衣微微一笑,瞟一眼喉下的劍身,道:“上次未來得及切磋,你果然恢複得不錯。”


    趙知身收劍,麵色凜然,不客氣地問,“為什麽不救她?”


    “我自有安排。”謝白衣迴答。


    趙知身蹙眉瞪過去。


    謝白衣平靜地解釋道:“師子鈺一路上都在有意留下記號,是故意引慕容笑過來,看來師子鈺已經做好了計劃,要在此地除掉慕容笑,自然慕容笑也不是吃素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們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就好。”


    趙知身冷笑一瞬,“謝白衣,你可真會算計,她果然不是你的親妹妹。”


    趙知身說著,利落轉身,打算獨自進入狼山堡救雲間,被謝白衣追上拉住,“我們的人在裏麵,你何必急這一時?”


    “狼山堡裏全是黑火藥!”趙知身怒道。


    謝白衣不語,他知道那裏麵囤了千噸黑火藥,大約是安儀長公主留著日後起事時用的,這些黑火藥的力量,比囤千軍萬馬更有用,他這次來狼山堡,一則是為了救雲間,二則便是衝著那些黑火藥而來。


    這些黑火藥不論握在誰的手裏,一旦重見天日,最後受傷的都是無辜百姓,槐花社要在這裏毀了它。


    趙知身冷靜了一些,道:“慕容儀在狼山堡裏屯了千噸黑火藥,師子鈺憑什麽有自信能殺得掉慕容笑,他要在這裏炸死他,雲間是誘餌,你怎麽可以不救她!”


    謝白衣看到趙知身一貫淡然的表情,滿是擔憂和心痛,亦安慰亦勸解,“我們的人在裏麵,必會保她無事。你現在進去,打亂了師子鈺的計劃,她隻會更加危險!”


    趙知身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後退,“我誰也不信。”說著又是決意離開的模樣。


    謝白衣隻好使了眼色,讓槐花社的兄弟們先將趙知身攔住,自己又追上去一次,抓住趙知身的領口,臉上也帶了嚴厲的顏色,“你可還記得,槐花社的盟誓,‘入此門者,皆為摯友,生死相托,不負不疑’,他是你親自挑選安插進去的,給他一些時間,不要衝動!”


    趙知身緊緊握起的拳終於放開了一些,女人是很重要,兄弟也很重要,兄弟之間的信與諾,同樣重要,可是沒有人會喜歡這種,隻能眼睜睜看著在意的人走在刀山火海之上,卻什麽都不能做的感覺。


    他心裏有一團火在隱隱地發酵,他不知那是什麽,隻是感到十分的壓抑和憋悶。


    到底還是很快就冷靜下來,趙知身說:“慕容笑應該很快就會到了,慕容儀一定也已經了解到師子鈺的去向,正在派人追趕,慕容笑一旦進入狼山堡,必是腹背受敵,我們去慕容笑身後,幫他截住慕容儀的人。”


    趙知身說著,又換了一個方向行動,槐花社眾人跟上,謝白衣自然也跟上,但不禁問:“就讓慕容笑和師子鈺同歸於盡不好?”


    趙知身並未迴頭或側目,想也沒想地迴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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