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十三公子下了吩咐,安康作為奴才隻有一聲不吭去辦事的道理,可他從小跟著他家公子,從小就清楚,他家公子沒有做太子、做皇帝的心,過去雖然也會插手一些朝堂上的事情,可都是暗地裏來做,且樁樁件件是為宸王殿下好的。


    眼下他這忽然性情大變,安康總擔心會不會有些衝動的成分在裏麵,忍不住道:“殿下想好了?事情鬧得越來越大,想要收場就很麻煩了。”


    十三公子涼涼地掃他一眼,沒有情緒地道:“本王有分寸。”


    安康出去後,十三公子順手撩起一本冊子,粗粗地翻看著,一筆一筆都是高蓽的字跡。去年將高蓽劫走之後,十三公子便一直好吃好喝地將他養著,養得是白白胖胖,唯一的要求是讓他把以前仗著是國舅之子,為非作歹的那些事情寫下來,高蓽那張嘴是不能說了,好歹手還能用。


    他欺男霸女的那些惡行便不說了,與他有過勾結的一些官員,隨著慶王的失勢大多也相繼落馬,這手書裏的重中之重,便是在工部侍郎身上。


    修築長城這件事情,隻要工部不配合,就不會很快地操辦起來。十三公子要的不是長城,他要的隻是沈雲間能夠迴來,過去他還可以等,等慕容錚問鼎了天下,便將本該是自己的老婆要迴來,可現在慕容錚顯然是不打算還的意思,十三公子隻能另作其它的思路了。


    ……


    皇宮裏,安儀長公主剛從養清殿裏出來,正要往皇後那邊去請安。給皇後請安現在是安儀長公主的一大樂趣,她就喜歡看隨便閑聊個三言兩語,將皇後一張老臉嚇得戰戰兢兢的模樣,這人啊真是不能犯自己承擔不起的糊塗,別人隨便說點什麽都會心虛。


    安儀長公主一點都不著急跟皇後把話挑明,她就是要在恐懼中慢慢地玩弄她,玩弄到她主動依靠自己的時候。


    朱紅的甬道裏,正遇到了國舅高華陽,安儀長公主擺出大方的笑容,招唿道:“國舅大人這般匆忙,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國舅本來還沒有多麽匆忙,被安儀長公主這樣一點,心裏的那匆忙不慎便從眼睛裏泄露出來一些,同樣大方地道:“本官一身閑職,哪有什麽大事。”


    安儀長公主朝國舅的來路望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說:“這後宮可不是國舅大人適合常來的,呀,莫不是家中有什麽變故,特意與母後知會來著?國舅大人若有難處,可不必瞞著本宮,母後身在深宮多有不便,她母家若有什麽事情,本宮這做女兒的,責無旁貸。”


    國舅掩飾地一笑,“本官不過是例行進宮探望長姐罷了,長公主殿下多心了。”


    “是麽,今日可不是例行探望的日子,既然國舅大人不肯說,本宮還是親自去問問母後好了。”長公主說完,嫣然一笑,輕輕地提步向皇後那邊走去。


    高華陽這些日子見過皇後兩迴,頭一迴是因騙十三公子去南夷找鳳凰膽那次,皇後將高華陽喚去,命他收斂行為,先將給兒子高蓽報仇這件事情放一放,情勢明朗了再尋機會,畢竟安儀長公主已經盯上他們了。


    第二迴便是今日,為了那封信。


    這兩次見麵裏,高華陽分明已經感覺到,皇後對安儀長公主的那份忌憚,怕安儀長公主真的去問了皇後,皇後也要架不住說了出來。


    “長公主留步。”高華陽道。


    安儀長公主並不意外地轉身,笑容明豔而深沉,微微頷首期待著什麽。


    高華陽迎上去道,“長公主可知珺王殿下向陛下請旨在南夷修築長城之事?”


    “本宮剛從養清殿裏出來,是聽陛下提起來著,陛下說戶部與工部一口同詞,說眼下國庫並不充盈,不宜大興土木。說起來本宮倒是好奇得很,近幾年邊關戰事不多,南國境內也算得上是風調雨順,這國庫怎麽會虧虛呢?銀子都到哪兒去了?”


    高華陽麵色微凜,道:“長公主有所不知,這商道上的事情,朝廷雖有把控,江湖之大,變數頗多,這鹽米的價格常有浮動,國庫隻能開倉平價,適才空虛了些。”


    “如此說來,是有人在利用金錢之便,發國庫的財了?”


    “這……”


    長公主輕輕一笑,“國庫之大,真要有人想惦記,一口也吞不下這麽大,必是許多家聯合起來,將國庫裏散出去的金銀分散了。一旦分散了,這帳也就不好清算了。總歸現在戰事要緊,陛下顧不上究問這檔子事情,不過本宮看陛下的意思,這長城是一定要修的,若是國庫拿不出這錢來,咱們這些當著閑職吃著官糧的,既不能親自前去勞作,總要有些表示。陛下這會兒正在琢磨呢,要百官納捐湊齊這筆費用,算不清天下商賈的賬,這百官拿的都是朝廷的俸祿,該有多少家財,可不是沒數的。”


    “陛下當真有此想法?”


    “本宮為何要欺騙國舅大人?”


    高華陽沉起性子想了想,國庫並非真的虧空到長城都修不起的程度,真修到國庫空了,無非是增加百姓的賦稅,累積幾年也就漸漸填滿了。說國庫空虛,是高華陽和工部侍郎一起合計出來的說辭,因兩人幾乎同時收到了一份信件,信件的主旨是在要挾,但能確定一件事,高蓽還活著。


    國舅就那一個兒子,不想救他是不可能的。


    可一旦南帝真的想要清算百官的家財,工部侍郎是一定會怕的。高華陽這邊,雖然斂財之行大多經過了陛下的默許,但人心欲望之窮盡,縱使天子也無法控製。陛下許他斂一分,他便會斂兩分,這種事情不攤開也就算了,一旦將金山銀山擺在了南帝麵前,誰能不惱呢。


    若老子的命都沒了,要兒子又有什麽用。


    見國舅思索著,安儀長公主好奇地問,“國舅大人在擔心什麽?”


    國舅道:“隻是近一年大事頻發、朝局動蕩,有些隱憂罷了。”


    安儀長公主又是輕輕一笑,“國舅大人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難道會不明白麽,陛下已在那個位子上坐了幾十年,是無可撼動的,咱們想在他下麵的位子坐牢、坐穩,隻需盯準陛下的心意,陛下觸手發達,下麵幾個小的各個心懷鬼胎,凡是身邊真心對著自己的,陛下總會寬容照顧一些,國舅大人可別學那幾個不懂事的孩子,去撥陛下的逆鱗啊。”


    “長公主言之有理。”高華陽道。


    長公主慵懶地低吟一聲,轉身繼續朝甬道深出走去,一邊走一邊懶懶地道:“今年的夏天格外悶熱得很。”


    隨身的侍婢解釋說:“今年宮裏新植了許多小樹,長出樹蔭來就涼爽了。”


    “是啊,這老樹根深,但總有枯竭,新樹青黃不接,輕輕一撥,可就斷了。”長公主道。


    國舅看著安儀長公主雍容的背影,臉上露出詭譎的深笑,果然,這朝局之中隱藏最深的人,便是長公主慕容儀。


    長公主在提醒他,耐住性子,在陛下的樹蔭之下,任何人想要輕舉妄動,都隻會得到被趕出樹蔭的結局。可等到這棵大樹枯萎,新樹還未長成,仍要倚仗原先在樹蔭下的這些人嗬護照料,可如果這些人想要扼殺它,也正是易如反掌的時候。


    ……


    韓地,廣場上擠著許多平民百姓,因沈絮公主出嫁時,南帝下令減免了韓地百姓的苛稅,以為好日子終於快來了。


    高台上的官兵正在訓示,要求每家每戶出青壯男丁一名,前往夷地修建長城,青壯男丁都沒了,減免賦稅還有什麽意義。


    韓人覺得南帝根本就是玩弄他們的感情,心裏本就一百個不願意,又聽說了那主持修建長城的珺王,是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主,從沒幹過一件像樣的好事,更是不放心把自家的兒郎送去那種荒蠻之地。


    高台上的官兵還算耐心地勸著,說修建長城是為了國家安全,免去戰亂之苦,對百姓和後世來說都是好事。


    不知哪裏先冒出來的一個聲音,便有許多人紛紛跟著附和,“珺王殿下是誰,要讓我們去做勞役,除非是宸王殿下主持,宸王殿下愛民如子,這一年若不是宸王殿下體恤,我們哪有現在的日子。”


    “對,宸王殿下是沈絮公主的夫君,我們聽公主的,要幹也跟著宸王殿下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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