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樓裏,依然是歌舞繁華的好景象,繡兒正與那叫李慕遊的公子談詩論畫,大考在即,考生們都已陸續進城待考,整條香接嫵媚之餘,彌漫著少年書生們或酸腐或張揚的氣息。


    一眾官兵從正門衝了進來,迅速占領了所有的出口和走廊,繡兒被官兵粗魯的動作險些撞倒在地,李慕遊將她扶住,秀才與兵,總是天然的不太和睦。


    一名領頭的將士在最末走進來,命人將雲間的畫像貼得到處都是,高聲道:“醉月樓乃罪犯沈雲間出身之地,現在罪犯越獄在逃,極可能就藏匿在醉月樓中,即日起,醉月樓熄堂歇業,任何人不得出入,凡是此樓中之人,統統帶迴審問。”


    說著官兵便來抓人,動作野蠻,將嬌滴滴的花娘們生拉硬扯的,醉月樓的廳堂裏很快就被女子們尖銳的叫喊聲充斥了。


    李慕遊看不下去,走上去對領頭的道,“官府來此抓人,便請先出示明文。”


    “公文很快就到,為免人犯提早獲知消息逃走,隻好先動作一步。”領頭的官兵道。


    李慕遊迴說,“既無明文,便無權抓人,官爺們怕人犯知道消息逃走,守在這裏便是,即便人犯當真與此地有關,這些也是幫著官府捉拿人犯的證人,而不是罪人,光天化日如此行徑,惡霸一般,簡直無禮!”


    那些官兵便大笑了起來,跟花娘講禮數,真新鮮。


    “我看你倒是像拖延時間,讓人犯逃脫。來人,一並抓起來。”


    李慕遊還想爭辯,繡兒急忙拉住他,“李公子,別再說了……”


    雲間人是不在醉月樓的,李慕遊再拖延也拖不出她的逃跑來,倒是將沈玉眉拖延過來了,月榕和盈盈一左一右攙扶著沈玉眉,三人走得比較慢,沈玉眉道:“我看這位公子說的不錯,我們又不是犯人,憑什麽抓我們。”


    “醉月樓與罪犯關係密切,難說未曾幫助罪犯逃脫。”官兵道。


    沈玉眉笑起來,“那人犯是在我們醉月樓呆過,可說起來,人犯是在大理寺丟的,我倒是忍不住想,是不是大理寺有什麽人幫助她,怎麽不連大理寺的人也一並抓起來,偏要抓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再者,那沈雲間行兇作惡,一貫是品行如此,我們園子裏與她有仇的可還不少,我們倒是還要怪大理寺將她弄丟了,這亡命之徒,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


    月榕見沈玉眉句句都在提大理寺的不是,這便是在說慶王的不是,不禁扯了扯沈玉眉的袖子。沈玉眉不太給麵子地把她的手剝開,繼續道:“你們要抓人犯就抓,要將這園子圍起來或者如何都隨便,隻要沒有公文,醉月樓裏的人一個都不能動,我眉娘在金陽城裏也不是吃素的!”


    沈玉眉說著,醉月樓裏養著的那些打手們便都躥了出來,一個對一個的,將姑娘們保護起來,姑娘們心中十分感激,怯怯地都朝沈玉眉身後圍去。


    那些考子們見這鴇母很有些風範,心裏自然是偏心著這些可憐的女人,紛紛拉著偏架,將前來抓人的官兵弄得很是為難。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考子們也正是朝廷的重點保護對象,隻要沒犯事的,官兵便無權動他們一根毫毛。


    這一僵持就僵持了許久,整條街乃至城中都知曉了,落在慕容仲耳朵裏,又是個頭疼的事情。


    他是下定決心要抓沈雲間,可什麽時候吩咐過人去動醉月樓了,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必是背後又有不好惹的人在煽風點火。


    旋即便派了人去醉月樓和事,免得再有人將這濫抓無辜的罪名按在自己頭上,可那些官兵底氣卻很硬,好說歹說就是不走,所謂公文也如何都拿不出來。僵持得越久,知道的人便越多,城中的百姓又紛紛議論起來,這大理寺真是沒用,既看不住犯人,又連個區區花樓都弄不了。


    又有對朝政有些興趣的百姓,早已知道大理寺是站在慶王這頭的,真正沒用的乃是慶王殿下。


    慕容仲聽到這些聲音,實在覺得冤得很。


    這便就將慕容仲的精力又分散去了大半。


    ……


    金陽城郊外的一座山頭上,建著幾排不起眼的房屋,院子裏放著鋤田打獵的工具,看上去與尋常的農戶無異。


    一名青年正從山下城裏采買迴來,帶迴來一張畫像,著急地走進一間房裏,對裏頭的男子道:“大哥,你看。”


    畫像上的人正是雲間,朝廷在通緝雲間,已不是秘密。


    這被喚作大哥的人,名叫張敬遠,正是金陽城裏近來鬧的那波土匪裏的匪頭。張敬遠將畫像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疑道:“這……是恩人?”


    帶來畫像的青年點頭。


    張敬遠用力地迴想雲間的樣子,與畫像中的人貼合。他對雲間的印象深卻又不是特別深,那日府衙大牢大火,是雲間想到了辦法,讓他們這些無辜的獄卒暫時脫離火海,也是雲間以死相要,讓那些人放了他們。


    兄弟們逃走之後,有不聽話的躲迴了家,自是全家都被滅口,其餘剩下的一些,再不敢迴家了,便聚在一起流浪生活,最終幹起來劫富濟貧的營生。被朝廷拋棄過的人,自是對朝廷恨之入骨的。


    張敬遠道:“恩人有難,咱們也該想想辦法。”


    正想著如何才能幫到雲間的時候,又一名兄弟進來,喊道:“大哥,有官兵過來了。”


    “金陽府尹現在不應該去通緝人犯,怎麽還惦記著咱們?”張敬遠不禁疑道。


    現任的金陽府尹孫岩,從過年起就在不斷跟這幫人周旋,雖已盯上了他們這個寨子,卻找不出一絲證據能夠證明他們就是土匪,這也有陣子沒來騷擾了。


    張敬遠覺得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讓大家該幹嘛幹嘛去,還和往常一樣,就裝作普通的農夫,反正他們打劫來的財物,一分自己也沒留下,最近官府盯得緊,那買賣也沒幹過。


    張敬遠還在琢磨著辦法,門被人一腳踢開,十三公子捏著把小扇站在門口,撇撇嘴嫌棄地道:“張敬遠,你這寨子可比本公子想象得寒酸多了。”


    張敬遠想了想,才認出這人的身份,十三公子已經走進來,大方地喝了一口茶水,道:“你不必狡辯,本公子早已知道這城郊外的匪賊到底是誰,是什麽來曆,本公子也知道府衙大牢的那場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孫岩為什麽一直拿你們沒有辦法,慶王為什麽沒能將你們趕盡殺絕,若是沒有本公子在背後幫襯,憑你們這些匹夫,是逃不掉的。”


    十三公子一來就晾了底牌,張敬遠內心一瞬間就有了一種俯首稱臣的錯覺,仍是裝傻道,“這位公子在說什麽,聽不懂。”


    “你聽不聽得懂無所謂。”十三公子把手扇往桌上一丟,自顧地坐下來,“本公子從一開始就在盯著你們,眼看著你們做那劫富濟貧的勾當,蠢是蠢了些,但想你也是條漢子。府衙大牢中,那些被燒死的兄弟,為他們報仇的時機也該到了。”


    張敬遠聽他這樣說,表情嚴肅地想了片刻,忽然單膝跪下,拱手道:“若能為兄弟們報仇,小人任聽十三公子吩咐!”


    “沈雲間的畫像看到了?”


    “沈雲間?是……恩人?”


    “有良心,”十三公子淡淡一笑,“她從牢裏逃了,你們曾是獄卒,最清楚怎麽從牢房裏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一個人,所以本公子要你承認,這件事情是你們做的。而你們這樣做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跟慶王作對。慶王串通金陽府尹梁是寧欲殺高蓽滅口,掩蓋工部與高蓽私通斂財的罪行,大火那日的情況你最清楚,證據本公子已經都準備好了。”


    十三公子說著,將一疊文書丟在桌子上,道:“至於沈雲間本人,已經被你們送出城,去了……坐船去了東瀛,不知所蹤。”


    “十三公子知道恩人的去向?”張敬遠問。


    十三公子斂目,“她有死罪在身上,她的下落越少人知道越好,這樣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安排。你要想好,劫獄大理寺,是一條重罪,少不了也是一場牢獄之災,不過好處是,以後不用東躲西藏,起碼家人能去給你們送飯了。”


    十三公子說著站起來,走到門邊時,朝幾排充滿生活氣息的小屋看了看,背對著張敬遠道:“本公子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人,今日話已至此,你若是做,本公子記你一場恩情,自會盡力報答,若是不做,這整個山寨,一條活口也不會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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