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一行,慕容仲莫名其妙地就在與慕容錚的爭鬥中落了下風,那事情清晰明了地擺在那裏,是不可能推翻的,慕容仲現在所能希望的,也就是慕容錚在與霍北這場仗上,打得不要那麽順心順意。


    可韓地已失,想要在慕容錚的軍隊中做文章,也是難於登天,但若要在後勤糧草上動手腳,國舅掌管戶部度支,是有這樣的便利的。


    慕容仲剛將想法提出來,還未點到正題,便被國舅直截了當地拒絕。在國舅的天平裏,隻要自己還沒有正式插手黨爭,或者說並未利用自己所擁有的職權做什麽,日後無論誰做太子做皇帝,他仍是可以高枕無憂的。


    大家同仇敵愾厭惡慕容笑,幫一些小忙可以,這點原則絕不能破。


    慕容仲也清楚國舅存的這番心思,所以更希望盡快將國舅拉進這趟渾水,大家才能正兒八經成為一條船上的人。


    好說歹說一陣,慕容仲終於舍得亮出一張底牌,道:“國舅大人恐怕還不知道,那區區女子之所以這樣難殺,是因為她是槐花社的人。”


    “槐花社?”這一言終使得高華陽震驚。


    慕容仲道:“槐花社的來曆與底細,國舅大人應該比本王更明白,本王也隻是有些耳聞,當年因槐花社而起的那場變法風波,乃是國舅大人你帶頭鎮壓的。秦家因那風波被滅滿門,宮裏的槐夫人也在不久後因通奸之罪自縊而亡,若是槐花社要卷土重來,這矛頭終究會對準誰,本王不想亂猜,但又覺得這事情十分好猜。國舅大人以為呢?”


    二十年前的南國,乃是四大貴族當道的時候,貴族其一,是以高華陽為首的皇後族親高家,其二為掌管最高軍事權利的陸家,其三為治世能臣,現已垮台的丞相閆家,其四,便是輔國功勳,由陛下一手提拔上去的秦家。


    四大貴族之家,各司其職,原本並無恩怨,隻因江湖中不知何時由青年公子們私下組建了一個附庸風雅的文化組織,既是才俊,匯聚在一處,除了謳歌遊樂揮灑才華,難免會偶爾交流政事之見,便就有人提出,貴族當道,君主專製獨裁,法理形同虛設,此局不變,眼下的盛世終將走向衰亡。


    這樣的主張十分貼合百姓的心意,變法一事便先在民間流傳開來。但變法必定會觸及到貴族與陛下的利益,秦家主張變法,陛下便默許了反對變法的高華陽,以謀逆之名,滅了秦家滿門。


    槐花社和所謂的變法,在那之後也就銷聲匿跡了。


    聽慕容仲提起了這個,高華陽思考著什麽,沒有說話。慕容仲繼續道:“當年槐花社欲求變法,敗隻敗在,此舉違背了陛下的心意,若槐花社仍想卷土重來、舊事重提,陛下反對的心意已然明了,依附新君才是有智之舉,一旦宸王成為太子,繼而登基成為新君,慕容笑會如何繼續張狂自在暫且不提,槐花社助宸王登基有功,宸王又是個義薄雲天之人,推行變法新政順理成章,到那時,國舅大人以為自己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還坐得穩嗎?”


    慕容仲見已說動了國舅,坐下來悠哉地飲了一口茶,茶蓋與茶碗之間,磕出一串有節奏的聲響。


    高華陽無奈地笑了笑,“慶王殿下為了讓本官輔佐殿下成為太子,還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呐。”


    高華陽心裏一直很清楚,慕容錚登基對自己並沒有多大好處,但不願出手幫助慕容仲,是因為知道他是個沉不住氣,眼光不夠長遠之人,冒然扶持他,並不穩妥。此話一出,倒是讓高華陽對慕容仲有些刮目相看了。


    慕容仲淡淡一笑,並不多說什麽。


    高華陽道:“既然方才殿下提起了槐夫人,本官倒是可以幫殿下出一個下策。殿下一直以來最介懷之事,便是南國自開朝以來,冊立儲君,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殿下雖為長子卻並非嫡出,先天之上便矮宸王一頭,可倘若宸王也並非嫡出呢?”


    “哦?”慕容仲眯眼。


    高華陽道:“宸王此刻領兵在外,不能擅自迴京,殿下亦知,時不我待。”


    ……


    慶王府中的暗室裏,孫熾被人從刑架上解放下來,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慕容仲負手在他眼前踱步,將這青年看了又看,讚道:“孫熾啊孫熾,本王隻知你對女人花言巧語信手拈來,竟沒想到,連國舅大人也會被你一席話說動了心思,本王過去可真是小看你了。”


    孫熾虛弱地一笑,領下這聲讚歎,也不做多餘的迴應。


    慕容仲對槐花社的那一番分析,實是從孫熾口中拷打出來的,現在慕容仲將他握在手裏將雲間的軍,無論是孫岩還是雲間,為了他的性命,都不敢再輕舉妄動。孫熾不能繼續坐以待斃,花費了這樣久的心思,終是想出這麽一條可以讓慕容仲繼續信任他的話來。


    可是他無法預計,高華陽因這些話而牽扯進黨爭,會不會將後麵的局麵攪得更亂、更加艱難。


    但他還不舍得死,他得先活著。


    “國舅大人作何說法?”孫熾虛弱地問道。


    慕容仲還不想將國舅拿給自己的計策與他人分享,隻道:“說要再考慮考慮。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不過你也要明白,本王因你受了沈雲間這樣大的蒙蔽,對你有些疑心,是在所難免的。”


    “小人明白。”


    慕容仲點頭,“來人,將孫公子帶去上好的廂房,休息梳洗,有傷治傷,莫要再怠慢了。”


    ……


    春寒料峭之時,荻花苑裏,謝白衣深夜過來敲門,雲間正等著他來,一見到他便道:“我猜慶王必定會請國舅高華陽在軍餉糧草上做些文章,好在哥哥手裏不缺這些,這次又要勞煩哥哥破費了。”


    謝白衣不做迴應,想了想,轉身走出去,湊到張媽睡覺的窗邊,將一隻使人昏睡的香線丟了進去。


    雲間難得見謝白衣如此謹慎,問:“發生什麽事情了麽?”


    “剛來的消息,太子妃與人通奸,已被秘密抓去大理寺審問。”謝白衣道。


    “什麽?宸王殿下不是已經知會了太子妃,切莫離開東宮一步麽?”


    謝白衣無奈,“太子妃今日收到消息,說宸王有家書秘密傳達給她,便去到一處早已安排好的居所,兵部任職的唐禮,也收到了差不多的消息,說是太子妃約他給宸王殿下傳信,兩人見麵時,便被一起抓了。”


    雲間很快就反應過來,“必是慕容仲的安排,太子妃人在大理寺,這案子如何斷,還不是大理寺說的算,大理寺是他的。”


    “依照我的推斷,唐禮很快就會畏罪自盡。慕容笑已經連夜去宮裏向陛下求情,將這案子壓到宸王得勝歸來再做處理,看來陛下並沒有讓金梟閣插手去查的意思。”謝白衣道。


    這就讓雲間很不解了,先太子活著的時候,太子妃就給那不成器的丈夫守活寡守了這麽多年,將那麽亂套的東宮治理得井井有條,從沒有出過差錯,在宸王出征的時候忽然發生這種事,明擺著是被陷害的,為何不讓金梟閣去查。


    難道陛下懷疑、或者希望這件事情是真的?


    雲間道:“慕容仲此舉,是想拿嫡庶之別做文章,倘若太子妃與人通奸被坐實,便不配為先太子發妻,更不配做日後的皇太後,宸王的先天優勢便沒有了,宸王是忠孝之人,絕咽不下這一口氣,更會因此,與陛下之間產生嫌隙。”


    又想了想,雲間道:“可我更擔心的,是慕容仲的目的不止於此,這個時候,宸王若是不趕迴來,便是不孝,可他若是迴來,便是不忠,大戰在即,主帥擅離職守,必是死罪。”


    “讓他們狗咬狗不就是我們原本的目的?”謝白衣道。


    雲間耐心地解釋,“哥哥是經商之人,最能明白,南、韓實際早已不分你我,韓國複國無望,宸王殿下日後會是一位仁君,讓他成為未來的皇帝,是對韓人來說最好的結果。而我們報仇的目標,應該在南帝和慕容仲身上,哥哥,你現在馬上就趕去韓地,讓宸王如論如何不能聽信任何從金陽城傳去的消息,太子妃的事情,我會幫他處理妥當。”


    謝白衣想起雲間闖宮門那事,擔心地蹙起眉頭,“這一次,你又會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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