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雲間跑出去看趙知身之後,便再沒有迴來過,荻花苑裏,張媽看到雲間迴來是有些激動的,急忙拉住她的手埋怨,“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我去問了媽媽,她也說不知道,還以為你又出什麽事了!”


    雲間不確定沈玉眉知不知道她闖宮門進天牢的事情,但即使她有些了解,也不會隨便拿出來說。


    蓮夫人派來的兩名婢女看張媽拉著雲間,目光便死死地盯在那處,雲間隻好把手抽出來,笑著對張媽道:“十三公子接我去府裏過好日子去了,媽媽不必擔心,這趟迴來,便是拿些用著趁手的物品。”


    張媽也看了看跟在雲間身後的婢女,見雲間已經自己走進了門裏去,小聲地嘀咕著:“說是好日子,怎麽還清瘦了許多,哎。”


    那兩名婢女聽到這話,便不悅地相互看了一眼,一個花樓裏的老媽子,竟敢嫌棄她們照顧得不好。


    雲間從房裏隨便包了些用得著的東西,月事帶是貼身藏著的,她估計她這包袱裏裝了什麽,那兩名婢女定是要檢查的。


    從房裏出來之後,雲間便將包裹上交,由她們去查看,自己已經不管不顧地走出荻花苑,來到繡兒的房間。


    繡兒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隻是臉上還能看到傷痕,房裏也添置了許多新東西,都是那霍北王子的賞賜。


    看到雲間過來,繡兒十分高興地迎上來,急忙從匣子裏取了顆螢石,遞上來道:“我都好些日子未見你了,這是大使大人賞賜的螢石,記著上迴十三公子說想要來著,你將它拿去給十三公子,他一定會高興的。”


    繡兒說著,又極有興致地拉著雲間,給她看自己這些天得來的有意思的東西,但相比起來,那螢石是最貴重的。雲間知道繡兒的心意,她感謝雲間的這樣安排,自己得了這麽多,無論是從道理還是感情上,都要分雲間一點。


    雲間看著盒子裏流光潤澤的螢石,終是給繡兒推了迴去,繡兒大睜著眼睛道,“你莫要同我客氣,這種玩物我也把玩不來,大使大人還說……”


    “繡兒,”雲間叫住她,輕輕地提醒道:“霍北大使今日迴程。”


    繡兒的眼神忽地一頓,雲間看她也沒有做什麽準備,猜到大使並沒有要將她帶去霍北的意思。默了片刻,繡兒忽然笑起來,“哎呀,我就說今日外頭怎麽吵得很,原是街上的人又去看胡兒去了,要我說,那些胡兒也沒什麽稀奇,見的多了也就罷了。”


    繡兒跟著那霍北大使,必是長了不少見識的,但雲間見她說這話時,目光卻微微地顫抖,似在自欺欺人地掩飾什麽一般。


    “他,未曾向你告別是嗎?”雲間問。


    繡兒便又掩飾地笑起來,“大使大人來咱們南國是公差,差事辦完了,自然是要迴去的,為何要與我告別呢。”


    雲間也勉強地笑起來,將裝著螢石的盒子放進繡兒手中,道:“你這樣想我便放心了。無論如何,這次你出盡風頭,往後在金陽城中也算是有名氣的花娘了,分位處境都會比以往好很多,這螢石你若覺得留它無意,便談個好價錢賣了,攢些銀子為後麵打算,是更要緊的。”


    繡兒深吸氣笑著,眼底的波瀾十分怪異,“說的也對,那我便不與你客套了,嗯……那日墜馬落下個頭疼的毛病,還沒有好利索,方才見你高興了些,這會兒倒是又疼起來了。”


    雲間幹幹地一笑,“子姝近來如何?”


    “仍是與那些公子們詩酒行樂,沒什麽特別的,隻是不太願意同院子裏人搭話。”繡兒道。


    “你們都好就好,我這趟出去,可能有陣子不能迴來,你好好照顧自己,快去休息吧。”


    “嗯。”


    ……


    醉月樓的前廳裏,梁是寧被一眾少年公子們哄著喝了許多酒,子姝坐在對麵,手指將帕子捏在唇邊輕輕地笑。


    一公子道:“還是子姝姑娘麵子大,梁大人見了咱們子姝姑娘就高興。”


    子姝笑著道:“公子們就不要再拿小女子取樂了,梁大人是咱們金陽城的父母官,辛苦操勞,你們這些隻知吃酒作樂的,該多陪陪大人們才是,也不算白吃了這許多年的皇糧。”


    “是是,子姝姑娘說的是,梁大人,小人敬你一杯。”一公子說著,便又端起酒杯來,與梁是寧共飲,梁是寧是一副惆悵的模樣,掀起醉眼看了看子姝,自嘲地道:“子姝姑娘知我,你們這些小輩哪懂得為官的苦累,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不為過,不為過……”


    “看來梁大人還在為府衙大牢那場火煩憂,”一公子道,“要我說,這一革職也沒什麽不好,正是能好生歇歇了,總歸就算革了職,背靠閆相,梁府還是梁府,聽說陛下已經下旨將梁大人家的千金許配給十三公子,對梁大人的厚愛仍是在的。”


    “竟有這樣的喜事,那梁大人需再飲一杯了。”子姝盈盈地笑起來。


    大家便又哄著梁是寧喝酒,梁是寧早已喝上了頭,便也不推辭,一杯又一杯地飲起來。直到著實不濟,一頭栽在了桌子上。


    眾位公子們便又得逞地笑起來,他們這些整日無所事事的公子,能找的樂子早就找盡了,梁是寧可是近來的新歡。大家早就聽聞梁是寧懼內,十餘年如一日,哪怕是為了公事,也從不敢踏進煙花巷陌裏半步,更不要說敢在府中添個小妾之類的。如今趁著梁是寧被革職心情不好,他們便日日哄著梁是寧出來喝酒,隻等到哪天梁府裏那個母老虎看不下去了,必是能有一場好戲看的。


    起初梁是寧還不肯隨他們來,倒是隻見了子姝一麵,便什麽架子都放下了,必是看中了子姝的相貌,這懼內的老東西,仍是賊心未死的。


    大家見梁是寧已不省人事,互相推脫著,不願送他迴家,免得被梁府裏那母老虎記恨上,推來推去,索性一齊將梁是寧抬進了醉月樓的內院,安置在子姝的房裏,又安慰子姝說,若是那母老虎找上門來,自有他們在背後撐腰,叫她莫要擔心。


    眾公子離開後,子姝看著躺在榻上的中年男人,眼底不禁地溢出一些遙遠的思愁,心底蕩漾開一股綿綿的刺痛。


    天漸漸地暗下來,靜默的房間裏,子姝沉默地看著梁是寧醉得通紅的臉,看了很久,終於起身站起來,從桌上倒了一杯涼茶,又從極隱蔽的櫃子中取出一包藥粉,抖著手將藥粉顛入杯中,攪勻之後走到床邊,“梁大人,該迴家了,喝點茶水醒醒酒吧。”


    她的聲音很輕,梁是寧是不肯醒的,子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手將男人的頭顱抬起來一些,準備將茶水灌入他的口中。


    門外忽然傳來一些響動,子姝敏銳地轉眼,看到窗前飄過一道女子的身影,急忙將梁是寧和茶水都放好,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瞬,還是將門打開。


    門外已經沒有人了,子姝正要轉身迴房,看到地上放著一枚小小的銀色簪花,眼神便緊張地垂了下來。


    她還記得,這是做新姑娘的時候,她得了詩詞考試的第一名,沈玉眉給的賞賜,原本是一對兒的,其中一朵自己留著,另一朵贈了雲間。


    將那簪花撿起,子姝的手指微微屈了屈,看了眼睡著的梁是寧,抬腳走了出去。她並沒有看到雲間,便去繡兒房中問了兩句,知道雲間今日來過,剛剛走了。


    子姝心裏有些惶恐,她不確定方才出現在自己門外的是不是雲間,她有沒有看到了什麽,留下這朵簪花又是何意。但既然可能被人看到了,想做的事情,還是再放一放更好一些。


    ……


    聽蕭別院的小院裏,雲間有些睡不著,十三公子讓她幫自己想個退婚的法子,她是有了些頭緒,但還沒有決定好,應不應該把子姝牽扯進來。


    自從慈安堂一事後,雲間便請趙知身去查過子姝的來曆,結果是讓她有一些意外的,意外之餘是感慨,這紛亂的世道,人與人之間勾心鬥角,總會結出一些苦果,她們終究會在泥濘中匯聚,開出血紅的花來。


    院外,東宮來的兩名婢女一左一右像門神一般,對十三公子道:“姑娘已經睡下了,公子有什麽事白日裏再說吧,夫人說過,懷身子的女子,更是要好生休息,公子如此疼愛姑娘,必是懂得憐惜的吧。”


    十三公子揚著下巴,盯著這兩名婢女,“本公子的院子,本公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婢女也是膽子大,當真攔在了十三公子麵前,“公子若是執意要進去,也等婢子去請示了夫人。”


    說著,另一婢女已經準備離開,要去東宮找蓮夫人過來做主了。


    十三公子恨得瞪眼,聽蕭別院距離東宮還是有段距離的,等她一去一迴,恐怕天都半亮了,可要是硬闖,怕是還要招來老娘的一通修理,隻能恨恨地作罷。


    看了眼黑漆漆的房間,十三公子道:“點燈,她眼睛瞎得很,免得下床時不慎摔了絆了。”


    這一點小事,婢女自是爽快地應了,一進一出,將燈點了,十三公子駐足朝窗子裏透出來的昏黃燭光看了一會兒,轉身對安康道:“叫人看著,若那燈滅了,立時前來告知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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