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裏的目光已盡數被那邊吸引過去,大家自聽不到那頭都說了什麽,隻看到雲間差點被十三公子當眾殺了,又那般不憐香惜玉地摔在地上,狼狽逃走時,臉上一串一串地掛著眼淚。花娘們紛紛在心裏暗自歎息,有歎息伴君如伴虎的,有感慨雲間實在爬得太快,心態膨脹,活該撞上這槍口的。


    雲間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大家到底更在意霍北大使那邊的後續,看著她走了,也就不刻意關心了。汀蘭倒是隻管雲間的好賴,目光一動不動地追隨著她,雲間走到臨近汀蘭所在的廂房時,將懷裏的東西重新擺正了一下位置,那鑲嵌著一顆碩大螢石的金刀鞘不慎露出來一截。


    雲間急忙小心地掩護好,仍抹著眼淚大步地下樓。汀蘭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想到雲間向繡兒承諾無論如何會拿到金刀的事情,心裏更是疑奇,難道大使真的把金刀給她了?


    想到雲間那樣遮掩的樣子,汀蘭便就起了另一份懷疑,這金刀莫不是她趁亂偷來的!


    若是追迴了大使的金刀,不僅能將雲間置於死地,還能狠狠地在大使麵前出一番風頭,若是自己看錯了,也能趁此時奚落她一番,汀蘭這麽想著,急忙辭了正在接待的賓客,追隨雲間的背影而去。


    追過一個拐角,汀蘭正要朝荻花苑那邊繼續走去,一盆冷水便從角落裏潑來,那水是對著汀蘭的身子潑的,她雖有閃躲,仍是被打濕了半截袖子和手掌。


    汀蘭憤怒地朝水來的方向看去,一名模樣生疏的小廝急忙向汀蘭道歉,汀蘭一心隻想著去追雲間,便也不想同那小廝計較,小廝也就灰溜溜地急忙跑開了。


    進了荻花苑,汀蘭的腳步便放得輕了一些,她先是暗暗地走到雲間的門前,聽到門裏傳來啜泣的聲音,又去窗邊悄悄地往裏頭看,看見雲間一邊哭,一邊將大使的金刀從懷裏拿出來,飛快地塞進了鋪底下。


    汀蘭眼底不禁露出笑意,再次輕悄悄地離開,正準備去前麵揭發雲間偷刀之事。


    前廳裏,自雲間走後,大家便手忙腳亂地收拾地上的狼藉,沈玉眉生怕掃了貴客的雅興,吩咐去的人手腳十分麻利,不消片刻功夫,便將那裏恢複如初了。


    至此慕容錚已經沒了喝酒的雅興,正想讓親近的副將去問問霍北王子有沒有要走的意思,那王子的親隨卻嘰裏咕嚕的鬼叫起來,似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慕容錚叫副將去問問怎麽了,得來的迴複是“大使的金刀找不到了。”


    眾人便又手忙腳亂地找起來,沈玉眉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動向,見有不對,也急忙迎上去問,又急忙說要派人來找。


    十三公子將沈玉眉瞪了一眼:“還嫌不夠亂嗎,必是這園子裏有人手腳不幹淨,將方才從這裏打掃過的,但凡靠近過的,一個不落全帶過來!”


    “那金刀乃是南國與霍北交好之證明,若是尋不見,一百個人頭也不夠你用!”


    汀蘭趕迴來的時候,正看到十三公子在對沈玉眉說這句話,沈玉眉隻好急忙派人去將靠近過的人都帶過來,汀蘭急匆匆地走上去,待走得近了,腳步慢下來,掛著笑道:“不必找了,大使大人的金刀,小女子知道在何處。”


    雲間很快便又被人從荻花苑帶了迴來,那荻花苑裏也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自然是找不到金刀的。


    雲間仍是大哭過一場的淒楚模樣,跪在幾位大人物的麵前,委屈地道:“小女子方才是說了些對貴人們不敬的話,但是怎有偷盜的膽量,請大人們明察。”


    “分明就是你,我親眼看見你將那金刀藏在懷裏拿進了荻花苑!”汀蘭指證道。


    雲間便又委屈地哭起來,“小女子卻曾在貴使大人身邊伺候過,小女子是十三公子帶過來的,汀蘭姐姐這樣說,難道是說十三公子是小女子的同謀嗎?”


    汀蘭當然不敢接這樣的話,隻憤憤道:“你別忘了與我之間的賭約!”


    “那賭約分明就是置氣的玩笑話,金刀事關重大,汀蘭姐姐怎可當真。”雲間委屈地迴道。這一說倒是讓大家想起了雲間和汀蘭的那個賭約,再次低聲議論起來,也不乏有些聲音落盡了慕容錚的耳朵裏。


    搜荻花苑的官兵也已迴來複命,“殿下,沒找到。”


    十三公子亦是翻臉不認人的模樣,“哼,既是盜了,如此重要的物件,必會立時被發現,怎可能藏在自己的居處,速去派兵將整座醉月樓圍起來,邊邊角角,一處也不得放過。”


    慕容錚的眉頭已經皺得很深了,他本來就不願到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來,若不是那些親近他的大臣和蓮夫人接二連三前來勸說,勸他想要阻止慕容仲那種不忠不義之人登頂天下,萬不可一味清高,他才不可能放下身段來。


    眼下見來,這烏煙瘴氣之地,是該好生整頓一番了。而慕容錚心裏把任何將士都看得十分寶貴,為了這麽點屁大的事調兵遣將,心裏也實是不舒爽。


    副將正等著慕容錚下令,慕容錚想了想,仍是要顧忌霍北王子的麵子,正準備開口,十三公子又道:“看來六哥是不舍得興師動眾,怕事情驚擾了陛下,嫌這作陪的差事做得不好。說來倒也是,那金刀究竟長什麽模樣,也不是人人都見過,”轉頭看向霍北王子,“來使能否描述一二。”


    那霍北王子的親隨適才想起了什麽,嘰裏咕嚕地對霍北王子說了幾句話,霍北王子道:“本王的金刀上嵌著螢石。”


    十三公子了悟地一抬眼,“江南少有螢石,但本公子所知,螢石與夜明珠一般,可在暗夜中自行生光,這麽有意思的東西,來使可還有多餘的,本公子也想要一兩顆把玩。”


    慕容錚不由得看了十三公子一眼,嫌他這種時候,還隻想著自己玩樂。


    那霍北王子卻道:“螢石想要長久奪目,需用一種特質的藥水經常浸潤保養,時間久了,金刀上也會沾上藥液,這種藥液遇到汗水,會變成綠色。”


    “哦,果然有趣。”十三公子接道。


    慕容錚卻聽懂了什麽,對副將道:“點火。”


    沈玉眉愣了愣,不過是丟了把刀而已,至於要將她園子燒了嗎,正想趴下去求饒,雲間輕輕拉了下沈玉眉的裙擺,輕聲道:“媽媽莫要慌張,殿下的意思是,但凡摸過那金刀的,手裏若是流出汗水就會變成綠色,今日為了乞巧節大禮,媽媽特意收拾過,令這樓廳裏十分涼爽,隻要生火加熱,大家就會流汗了。”


    沈玉眉這才寬心了一些,默默退到一旁,令那些有嫌疑的,都到正中間去排好跪著,其他花娘也在後排站著,這金刀找不出來,醉月樓裏的人誰也脫不了幹係。


    至於那些慕名前來的貴客,有想看熱鬧賴著不肯走的,但即便不看熱鬧,顧忌著那幾位的麵子,也都自覺留了下來,無人再生事端。


    官兵們很快就抬了許多火爐,點了火將樓廳烘得越來越熱,十三公子可不管這些,自顧地從姑娘們手中討了幾把綢扇,先是遞了一把給慕容錚,見他不要,無所謂地走開,懶懶坐在一處,招唿了幾個兵士過來給自己扇風。


    有人已經坐不住開始脫衣,整座廳裏安靜而悶熱,雲間的額上也冒出細密的汗水,一雙手始終攤開,方便隨時查驗。


    忽然地,有人驚叫出聲,很快,便有許多人圍著一個點匆忙地散開,汀蘭的尖叫聲也傳了過來。


    眾人都朝那處望去,汀蘭不知怎的,半邊衣袖和手掌都著起了火,那火光先是幽幽的藍色,汀蘭拚命地拍打,撲也撲不滅,很快便燒著了衣物,將汀蘭嚇得在地上打起滾來。


    “火!鬼火!”


    有姑娘聯想到了近些日子在園子裏見過的那些鬼火,尖叫聲從一張嘴巴裏傳染到許多張嘴巴,姑娘們不顧一切驚叫地閃躲,慕容錚狠狠皺著眉心,第一個衝上去,撕碎了汀蘭身上的衣物。


    汀蘭裸露地縮在那處,身上倒還沒事,就是一隻手已經燒得通紅乃至有些發黑了。疼痛使她睜不開眼睛,雲間站起來走到霍北王子的麵前,將雙手攤開對他道:“大使大人,這裏每一雙手都已經驗過,沒有人碰過大人的金刀,隻有一隻手……”


    雲間的目光向汀蘭看去,汀蘭甚至已經沒有再關心雲間在說什麽,直到慕容錚的副將檢查了汀蘭燒焦的衣物,對慕容錚道:“殿下,是磷火。”


    汀蘭的目光忽然銳利起來,急忙看向雲間,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絲絲的得逞的光彩。


    “是她!是她陷害我,我沒有偷金刀,我的手……”汀蘭解釋著,眼淚簌簌地流,但無法打消大家的疑問,這麽多人在這兒都沒有事,怎麽就她的手忽然起火了呢,不是為了掩蓋藥液還能是因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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