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早就發現了雲間的這個毛病,她那雙膝像沒長骨頭一樣,說跪就能跪,可這身子,卻是彎都不肯彎一下的,可別提如何才能讓她那項上千斤重的腦袋往地上靠一靠了。


    下跪卻不磕頭,實在是敷衍。


    見雲間如此做,十三公子終是滿意了一點點,笑容仍舊懶漫,“你倒是與本公子說說,你為何求本公子救他?把腰直起來說。”


    雲間聽話地直起身來,仰視著那衣著輕浮之人,“因為,先生救了小女子的命,先生是為了救小女子而傷的。”


    趙知身的傷經不起等,雲間不敢再跟十三公子耍花樣,他問什麽,便都照實了說。


    “唔,”十三公子卻挑了挑眉,又微微皺起眉心來,“本公子怎麽記得,前陣子本公子也曾涉險救過一個人的命,那人可連一個‘謝’字也沒提過,看來本公子這命,是還沒有那位先生值錢。”


    十三公子提的,便是跳崖的那樁事情。雲間不記得自己究竟有沒有對他說過感謝,但即便說了,也一定是假心假意地說,十三公子這樣通透的人,必定也看得出來。


    可他不知道,雲間是感謝過他,迴報過他的,甚至是用了一樣很寶貴很寶貴的東西去迴報。


    雲間咬了咬唇,此時再說“謝”字一定已經晚了,隻得認真地保證道:“公子今日救趙先生,日後無論公子需要小女子做什麽,小女子必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嗬……”冷笑,“不懂得知恩圖報之人,說的話本公子一個字也不信。”


    “公子要小女子如何迴報?”雲間懇切地問。


    十三公子居高臨下的將她打量著,她本是睡著覺就跑出來的,身上穿的睡衣鬆散,十三公子從這個角度,輕而易舉地就能看到衣裏的春光。


    “除了這副身子,你且說說你還有什麽?”


    雲間此時並不能完全理解他話裏的意思,隻是既然他已經給出了一種答案,那就按照他說的來。沒有多想什麽,雲間伸手到胸前,解開了衣上的繩結,動作行雲流水地,就褪下了半截衣衫。


    十三公子終於舍得彎腰,隻為了甩她一個耳光。


    伴隨著手掌刮過臉頰刺耳的聲音,他怒罵著:“不知廉恥的東西!”


    雲間的臉保持著挨巴掌的姿勢,側過去一點點,也不再轉迴來,他要如何就如何,他要怎麽說就怎麽說,她從來就不在乎的。


    兩人就這麽對峙了片刻,雲間一邊穿好衣站起來,一邊靜靜地道:“公子想要什麽,小女子給就是了,公子既不想救,又何苦為難小女子呢?”


    她已經不想再做糾纏了,此路不通,便再去想其它的辦法,她一定是能將趙知身救迴來的。


    說完了話,雲間轉身向門外走,心裏無恨也無怨,十三公子是什麽態度什麽想法,她不關心的。


    十三公子便不禁地又“哼”了一聲,冷眼問她的背影道:“趙知身究竟是什麽人,你為何一定要救他?”


    在十三公子的看法裏,雲間不是什麽柔軟纖細之人,她會這樣堅持地要救一個人,一定有很要緊的原因,或許是那人的身份,或許是因他們的關係。


    雲間也明白十三公子的想法,但她不能把槐花社的身份拿出來做擋箭牌,腳步微微一頓,她道:“因為,先生是小女子心中所愛慕之人。”


    這一句話,慕容笑一記就是很多年。


    ……


    子姝是夜裏才迴來的,迴來時臉上有些狼狽,像是狠狠地哭過,沈玉眉將子姝拉到自己的房間裏,細致地詢問了她離開後的每一處細節,更擔心的是,她這樣一副委屈的模樣迴來,是不是被人破了身子。


    好在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子姝是不會撒那樣的謊的,若是讓人破了身子,她就做不成淸倌兒了,這身子雖然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機會交出去,交給一個心儀的人,但總不想隨意地就成為低賤的買賣。


    一直問到了半夜,沈玉眉才舍得讓她迴房去休息,繡兒一知道這個消息,馬上就想去告訴雲間。但此刻前廳裏雖然還有些不舍得歸家的浪子在飲酒,內院裏已經熄燈了,繡兒仍有些害怕,正好碰到剛從前廳侍奉迴來的香芙,求著香芙陪自己去內院裏走一遭。


    香芙還記著那迴吳郎中說雲間有孕的事情,但那事兒後來不知怎麽也沒有下文了,吳郎中還莫名其妙地死了。花樓裏的姑娘,不說各個玲瓏剔透,腦子和好奇心還是有的,懷著對雲間的一點好奇,便好心地陪繡兒走這一趟。


    兩人剛走進內院,便碰到了急匆匆衝出來的汀蘭,臉色煞白一片,像是撞了鬼一般。汀蘭不留神地在香芙身上撞了一下,按照往常的性子,是要大罵香芙不長眼睛的,今日她卻像沒長眼睛且失了魂一般,什麽都沒說就神神秘秘地跑開了。


    “這後半夜的,她又在偷偷摸摸搞什麽?”香芙不高興地埋怨。


    繡兒微微笑著,“還好有香芙姐姐肯陪我,不然這麽晚了,忽然衝出來一個人,嚇也要嚇死了。”


    兩人說笑著便繼續走腳下的路,又走了一段,來到了趙知身被刺傷時的附近,隔著夜裏的霧氣,遠遠地看到一條白蒙蒙的東西立在樹端上,兩人俱以為是自己眼花,誤把什麽東西看成了人形,互相不言語,怕嚇到了彼此。


    直到走得更近了一些,嚇得腳步漸漸挪不起來。那分明就是個穿白衣的東西,輕飄飄地飄在樹枝上,難道……方才汀蘭真的撞見了鬼!


    謝白衣看到了趙知身受傷前發出的信號,正好暗中護送子姝迴來,人還在醉月樓附近沒走,於是第一個趕到。可到了之後,這地方鬼都沒有一個,懷疑是自己找錯了位置,可這醉月樓的內院他也沒有來過,索性躍到了樹上,以求站得高看得遠。


    仍是沒發現趙知身或者其它槐花社的人留下的蹤跡,倒是正好看到兩名女子走了過來。謝白衣輕身一躍,便飄到了怯怯發抖的繡兒和香芙眼前,隻是忘了自己臉上還戴著銀箔麵具,這濃稠夜色中,一副尊榮更是像鬼一般,加上他身姿袖長,甚至有些婀娜之意,像鬼且還像個女鬼。


    香芙看到一張煞白而銀晃晃的臉忽然貼在自己眼前,嚇得當場就昏了過去,謝白衣本想問路,繡兒背過他蜷縮在一角,發著抖道:“我,我什麽壞事也沒做過,不要吃我……”


    與她解釋實在費勁,嚇成這樣估計也問不出什麽來,一個已經昏倒了,謝白衣忽然有了些惡作劇一般的趣味,抬手敲在繡兒後頸上,將剩下一個也弄昏了過去。


    ……


    慕容仲這一夜睡得並不好,心心念念都是雲間的項上人頭。渾渾噩噩地從早朝上下來,心裏想著朝堂上陛下因高蓽之事發的雷霆,已是心煩不已。


    剛踏進慶王府的廳門,大門外的親隨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慕容仲急忙問道:“事情辦得如何,那女子的人頭可提來?”


    親隨喘著氣而緊張地道:“昨夜派去的殺手,整整三十六人,一個也沒有迴來!”


    “你說什麽!”


    慕容仲手下養了許多殺手,但昨夜為保證萬無一失,派出的是最精良的一批,那些人自小就被教頭千挑萬選地選出來,不說為了調教曆練他們所花費的心血,吃的都是最能強身健體的飯食,單是這麽多年的口糧,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一個也沒有迴來?”慕容仲難以置信地問。


    親隨點頭,“屬下已暗中又差人前去看過,那荻花苑裏什麽動靜也沒有,絲毫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咱們派出去的那些,屍首倒是找到了一些……”


    “什麽!”慕容仲更急了,難道那些人沒去荻花苑,在別的地方就被殺了?


    親隨道:“清早便有城外的農戶發現,咱們的人像稻草人一樣被豎在了田裏,都是在慈安堂附近的位置,死狀很慘,對了,發現的那些,全都沒有舌頭。”


    慕容仲更加震驚,連身子都輕微地一晃,沒有舌頭,豈不是和高蓽一樣。


    親隨又補充道:“還有,派去醉月樓查看的人,也聽說了一樁奇事,昨夜有兩名女子夜出,說是在內院裏撞到了女鬼。現在百姓也在傳言,咱們那些死了的,是靜慈庵前夜死去的惡鬼尋仇……”


    “什麽鬼不鬼的!”慕容仲藏在華服廣袖中的手猛地一揮,“那女子呢,別告訴本王,本王的人都死了,那女子還好端端地活著!”


    “那女子就在荻花苑睡著,屬下派去的人前去查看的時候,那女子已經清起去向眉娘請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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