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府裏,慕容仲氣得快要冒煙,親自一腳踹在汀蘭身上,將她踹得歪倒在地,站不起身來。


    “來人,將她拖下去宰了!”


    慕容仲廣袖一揮,已然要決定了汀蘭的生死,生氣地坐迴榻上,看也不想再看汀蘭一眼。汀蘭哭著哀求,卻也無法為自己說出辯解之詞來。


    外麵早已傳迴來消息,國舅府已經被百姓圍了一整天,法不責眾,那些刁民的膽子就更大了起來。國舅這會兒想出來找人商議都難,但想弄清楚高蓽昨夜怎麽跑去了長公主府,弄丟了舌頭的起因,肯定是沒那麽難的。


    這次偷雞不成蝕把米,沒抓到沈雲間就算了,還把高蓽栽了進去,如此是小,得罪了國舅爺是大!


    慕容仲總得找個人撒氣,自然而然撒到了命不值錢的汀蘭身上。


    府衛正要上前抓人的時候,還是月榕一腳邁了進來,月榕輕輕地將汀蘭扶起,輕輕地問:“何事惹殿下這般惱火?”


    慕容仲並不想搭理這兩人,眼下沒有手起刀落親自切斷汀蘭的喉嚨,已經是給足了他這位紅顏知己的麵子。


    汀蘭自抓住了救命稻草,自責地將那晚與慕容仲見麵所言之事說了出來。


    月榕責備地看著汀蘭,“這就是汀蘭妹妹不對了,眼下你有難,我不惜冒著開罪殿下的風險為你說情,雲間妹妹不曾對你做過什麽,你為何要害她?”


    汀蘭以為月榕也不會幫自己,自然她心裏本就當月榕是水火相立的,這會兒月榕一句落井下石之言,更是絕望地要翻白眼。


    月榕卻接著道:“汀蘭妹妹終究是婦人見識,殿下怎會當真?那抓人的令終究是殿下自己下的,其中的考量絕不止汀蘭妹妹所認識的那樣簡單,月榕鬥膽一言,就算汀蘭妹妹不去向殿下說什麽,殿下還是會這樣做,不是麽?”


    慕容仲終是看了月榕一眼,也不知她是如何修煉來的本領,說話時總是輕聲軟語的,實在讓人討厭不起來。但是月榕說的沒錯,汀蘭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那沈雲間他早晚是要抓來審的。


    汀蘭在一旁落著感激的淚珠子,手指緊緊抓住月榕的衣袖,生怕月榕丟下自己的性命不管。月榕拍拍她的手叫她放心,自作主張地道:“汀蘭妹妹先迴去吧,這次殿下開恩,不是因為寬宏大量,更不是看在什麽人的麵子上,而是你這條命,無論是死是活,對殿下來說都毫無意義,但對你自己不一樣,所以要更謹慎珍惜才是。日後這慶王府,就不要再靠近一步了。”


    不等慕容仲發話,汀蘭就感激連連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牛頭馬麵就追了上來。


    但慕容仲依舊餘恨難消,汀蘭急忙走上去,扶住他的手臂,“月榕自作主張,殿下生月榕的氣了?”


    慕容仲恨恨地甩開手臂,狠狠而不忍地道:“本王對你實是太縱容了!”


    月榕為慕容仲斟茶,道:“汀蘭妹妹也是真心想要為殿下效勞,隻是我們這些做花娘的,終究人小力輕、見識不足,日後月榕必會教導,不許她再關問貴人身上的正事。倘若再有下一次,不需殿下說什麽,媽媽也不會令她還有機會繼續添亂的。殿下乃千金之軀,還請不要與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計較。”


    慕容仲終是被月榕的話安慰到一點點,自省一番,道:“這次是本王顧慮不周。”


    月榕見自己的話起了效,猶豫了一下,又繼續道:“其實雲間妹妹也是一樣的,殿下可曾想過,雲間妹妹與小女子一般,都是花樓裏身似浮履的可憐人,想要在這世道求存,貴人若是需要她做什麽,又怎敢不從?殿下……”


    “夠了!”慕容仲冰冷的一聲,雖算不上嗬斥,但足見已經沒有耐心,動怒了。


    月榕自然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垂下眼眸,安靜地退下了。


    月榕走後不久,權相閆躍林跨門而入,一進來就問,“殿下可已想好應對之策了?”


    慕容仲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盞,問:“高蓽現在可還在國舅府中?”


    “國舅隻這一個獨子,怎舍得放人。”


    慕容仲沉吸一口氣道:“不放又能如何!再鬧下去,宸王那邊的折子,不等到明日早朝,就要直接送進養清殿裏陛下的枕榻上了!讓金陽府尹馬上入國舅府抓人,將這案子盡快結了,重罪重判,再找個替死鬼,無論如何,要為國舅保住這個獨子!”


    這想法與閆躍林一致,雖然他們都清楚,高蓽昨夜既是去長公主府裏抓沈雲間的,就不太可能忽然跑去城外靜慈庵與尼姑風流,更不可能犯下殺人重案。但此事若再由著國舅那邊拖延,待徹底驚動了陛下,下決心嚴查,高蓽那些財寶的事情,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瞞不住那些財寶,讓陛下認定國舅斂財,丟了韓地鐵窯監事一職,這塊肥肉就飛到宸王嘴巴裏去了。


    權衡之下,高蓽隻有一“死”。


    閆躍林得了吩咐就準備去辦,慕容仲忽然想起什麽,補充道:“那沈雲間,一日也留不得,吩咐下去,今夜就去醉月樓,本王要親眼看到她的項上人頭。醉月樓裏也不幹淨,眉娘那邊就不用知會了。”


    ……


    烏墨重重的夜空,白月在厚厚的雲層中穿行,漸漸地被稠雲遮蓋了最後一點光華,此夜無星無月亦無風。


    雲間高燒將將退去一些,正在床上沉沉地睡著,趙知身用目光嗬護著漸將湮滅的燭光,嗅到了一絲殺戾的氣息,他的眼如出鞘的劍一般抬起來,摸出一柄長劍,戴起銀箔麵具,靜靜起身來到門邊。


    那門剛被人推開一點點,趙知身手中的劍已經劃開了寂靜。他閃出門來,迅速將來人逼退到院中,以一敵百之勢,持著劍擋在門前,被數十名黑衣人圍住。


    刀光劍影似流星颯踏,熱血噴發如細雨纏綿。


    雲間緩緩睜開眼睛,聽到門外的兵刃交戈之聲,終於還是要來,並且這麽快就來。雲間早就想到了今日會經曆的種種殺戮,想要得到王公貴族的青睞,必要引人注目,引人注目必會帶來危險。


    她曾隨著韓國的百萬雄師戈戰數年,眼看著雄師一天天萎靡,直到如蟻潰散。她不敢說身經百戰,但至少從未懼戰。


    雲間站起來,將一杯冷水潑在自己臉上,自己現在病怏怏的,身上也至多有點三腳貓的功夫,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做不了什麽,但總要保持足夠的清醒。


    窗外是一片眼花繚亂,看得出來,是兩波人在交手,而戴麵具的,隻有趙知身一個,那另外那些幫忙的,想必就是十三公子的人了。


    趙知身是不能輕易去動用槐花社的勢力的,那股勢力太敏感,一旦出現任何紕漏,會殃及到很多人,畢竟槐花社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朋友。


    趙知身也知道,雲間現在對十三公子有用,她有難十三公子不會坐視不理,但總要自己親自在這裏才會放心一點。


    慕容仲那邊來人眾多,足見要殺雲間的決心,好在十三公子的部署也絲毫沒有鬆懈,交戰一段時間後,趙知身已經能騰出多餘的空隙,閃進門裏來,無論如何,還是先將雲間帶離這是非之地才好。


    雲間很乖地由趙知身攬住自己離開,她這身子翻牆會成為拖累,隻好殺開一條道路,從荻花苑的正門走。


    一旦進入了醉月樓蜿蜒繁茂的林園之中,那些殺手絕不會比他們這兩個在醉月樓生活過多年的人更清楚角角落落的一切。


    趙知身帶著雲間在前麵走,十三公子的人自然在後麵斷後,跑到一側廊下,趙知身知道雲間的身子撐不住,讓她暫時停下歇一口氣,準備發出信號,等槐花社的人到此接應。


    也正是這一口氣的功夫,汀蘭從另一邊悄悄地挪到了兩人背後,手裏緊緊地攥著一把匕首。


    真是天助她也,汀蘭今日在慶王府受了氣,又遭了月榕一番看似求情的奚落,正氣得想要殺人放火。她是暫時還沒想好如何重新得到慕容仲的看中,就算不看重也罷,她總還能依附上其它的權貴,但是沈雲間——必須死!


    絲毫沒有猶豫,汀蘭抓住了這個時機,握著匕首快步的衝上去,趙知身將將放出信號時,看到雲間身後白光一凜,閃電一般地衝了過去,將雲間拉倒身後,胸口穩穩當當地挨了汀蘭的一刀。


    汀蘭見刺偏了對象,那刀子紮進了趙知身胸口拔也拔不出來,後麵的那些殺人的護人的馬上就會追上來,這才慌了手腳,扭頭就又藏進了花樹之中,什麽都沒想的跑開了。


    雲間慌亂地接住趙知身搖搖欲墜的身體,眼睛不由瞪得很大,腦子一時之間竟無法反應過來,這是怎樣一種情景。


    直到眼淚大顆大顆成串地滾下來,熱淚從她的腮邊滴落到趙知身灰白的衣料上,與他的鮮血混作一團,她抖著手去摸那隻匕首,卻又知道什麽都不能做。


    隻能一聲聲,哭泣著、蒼白地、顫抖地唿喚,“師父……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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