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府,汀蘭深夜來訪,大公子慕容仲正摟著月榕睡覺,怕她多想什麽,披了件衣服走到門外。


    汀蘭急忙不失嫵媚地向慕容仲行禮,慕容仲雖然滿意汀蘭前兩日的做法,但不知怎麽,對這個滿臉都寫著欲望的女子高看不起來。


    汀蘭左右看了看,附耳對慕容仲說了些什麽,慕容仲劍鞘一般的眉,緊緊地蹙起來。


    汀蘭知道繡兒是不經嚇的,連唬帶打的,就將繡兒所知道的事情審了出來。原來子姝一早便和高蓽約了去上香,一起跟著的腳夫受了高蓽的打點,子姝進庵後就沒再跟著,高蓽卻忽然因事被支走了,子姝也就跟著不見了,再沒有迴來。沈玉眉找了一天也找不見,又不好直接去向高蓽要人,此刻正惴惴著。


    “殿下您說,此事蹊不蹊蹺?”汀蘭柔聲地問。


    慕容仲擺出一副冷漠的姿態,“不過是園子裏丟了個花娘,你深夜過來,就為了這個?”


    汀蘭急忙道:“小女子是想問,殿下認為金水橋下的那些財寶,蹊不蹊蹺?”


    金水橋下的財寶正是高蓽的,這事情慕容仲心裏明白得很,也明白這些財寶背後會造成的牽扯,那些財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挖出來的,百姓不全是傻子,關於財寶的來曆,也有些靠譜的猜測。但隻要高蓽打死不認,他和國舅計劃好的事情,便還能繼續進行下去。


    汀蘭來之前,他和權相閆躍林議論過此事,認為此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方才下女子來之前,特意去了趟國舅府,雖未見到高公子,但聽他身邊的人說起今日,也提到了與那女子燒香之事,眼下可以確定那女子的去向並不在高公子掌握之中。哦,那女子殿下也是見過的,就是在掛牌那日因那反詞之事與小妹芷萱同跪在殿下眼前的。”


    汀蘭說完,慕容仲也想了起來,反詞那事對他印象很深,那幾個姑娘的臉倒是都記住了一些。


    汀蘭繼續道:“殿下可能不知道,那女子與那個叫雲間的,一直以來交往甚密,再說起那反詞之事,若不是二人串通一氣,小妹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下場……”


    提到這事兒,慕容仲可不願為他們花娘之間的恩怨出頭,冷眼道:“挑重點的說。”


    汀蘭道:“可奇怪的是,那沈雲間今日,也正從十三公子的聽蕭別院裏出來,金水橋下的那些財寶,可不是隨便什麽人挖的出來的,小女子懷疑,這是那兩名女子求了十三公子相助,設的金蟬脫殼之計。可是……十三公子為何會幫她們呢,這對十三公子有什麽好處?”


    這話終是說到了慕容仲的心裏去,高蓽的那些財寶,雖然是被長公主府的人挖出來的,但他不相信一直在儲位之爭中保持中立的安儀長公主會來蹚這淌渾水,隻是既然是長公主府做出的事情,礙著長公主的麵子,也不易深究。


    但若論起和長公主府的交情,十三公子說二,誰又能說一。那韶明公主,可是從長公主府上出來的人。


    難道是慕容笑從中作梗?


    汀蘭神情嚴肅地道:“小女子以為,公子若是想弄清楚這個問題,既然一個已經跑了,不如將還留著的那個抓來問問?”


    抓沈雲間嗎,若不是因為懷疑她和槐花社有牽連,單那反詞之事,和掩護慕容笑逃生,就夠她死幾迴了。可那女子若當真和槐花社有關係,難道說,慕容笑已經和槐花社搭上了?看來那女子的底細,是該仔細盤問一番了。


    汀蘭見已經說動了慕容仲,眼底露出微微的喜色,隻小心地提醒道雲間會在後一日隨十三公子去長公主府為公子鈺祝賀生辰,便不再說什麽,恭敬地退去了。


    慕容仲這一夜倒是心事重重的,再沒有迴房裏陪美人安睡,連夜就請了權相閆躍林暗中前來商議。


    “殿下的意思是,擔心高公子的這些財寶,與槐花社也有關係?”閆躍林問道。


    慕容仲沉思著點頭,“你我都知道,槐花社沒有傳聞中那麽簡單,當年若不是陛下及時鎮壓,險些發動一場政1變。如今陛下經曆喪子之痛,越發得心慈手軟,槐花社這時若卷土重來,若不及早遏製,恐怕氣候會不減當年啊。”


    “可是當年那些人,都已經……伏誅了。”


    這也正是慕容仲疑心的地方,那場因槐花社而起的政1變,滅了當時權傾一時的秦家滿門,他仔細盤查過,絕無一條漏網之魚。


    “無論如何,不能再繼續放任下去,就先從那女子開始,若她與槐花社無關,抓到殺了便是。若是當真與槐花社有什麽重大的幹係,也好做一份籌碼。”慕容仲道。


    “如此看來,殿下暫時還不想與槐花社正麵衝突?”


    當然不想,一個慕容笑異軍突起就夠頭疼的了,槐花社這樣有能力的組織,要麽是條件交換為他所用,要麽就摸清底細直搗黃龍,正麵交手,不是聰明的做法。


    閆躍林想了想,道:“若那女子當真可疑,身邊必然有槐花社的人暗中護衛,倒不如就在長公主府裏動手。長公主府戒衛森嚴,就算殿下親自駕臨,隨行也不可超過五人,這份規矩無論如何十三公子是要守的,槐花社的人想要進去,也並不容易。”


    “可是長公主府中,並沒有你我安插的人手。”


    閆躍林又道:“不如就請高公子來做,一來解了他被人算計之恨,二來若是失手惹出亂子,以高公子以往留與人的印象,大可讓他一人頂下,不至於牽扯到殿下身上。至於十三公子那邊,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東宮裏那位若是有什麽事,可容不得他不放在心上。”


    ……


    聽蕭別院派來的錦帳香車前,雲間穿戴妥當,在姑娘們無比羨豔的目光下由人扶了進去。香車一路晃晃蕩蕩,晃到了長公主府巨大的金壁門楣前。


    說是長公主府,但其實應道安平侯府更準確一些。長公主的丈夫,正是安平侯師光,那師光本隻是個扯袖揮墨的文人,因文采太過斐然,被招到了宮中任太子太傅一職,便就讓正是妙齡的安儀公主瞧上了眼,一夜風流過後,長公主腹中懷了現在的公子鈺,陛下隻得賜婚令安儀公主下嫁。


    師光也就夫憑妻貴,一路青雲直上,坐到了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也可以說是二人之下,畢竟他是個吃軟飯的,懼內的聲明早已遠播。


    長公主日子過得奢靡,才一入夏,就已經躲去了專門修建的承碧山莊消暑,師光也不想以長輩之尊掃了兒子慶賀生辰之興,躲去了自己的公衙。因而今日這長公主府裏,正是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時候。


    慕容笑站在熟悉的門楣下望了一會兒,這地方,自韶明公主離開後,他便再也沒有來過,金壁依然,伊人不在,恍然一瞬,卻仿佛已經隔了許多年。


    錦帳香車緩緩停穩,安康認出那是自家的馬車,走過去開門,撩開簾子引著雲間走出來。


    因為是要進長公主府,穿著還是要正經莊重一些,她穿著一件敞領對襟的素色綢裙,青絲半綰半披,頭上隻插了一片與衣裳十分搭配的白玉插梳,皂白間將一張臉襯出幾許溫婉和哀愁。


    慕容笑目光幽幽地在她身上看了看,雲間又照往常一般垂起了眉眼,慕容笑便不太喜歡,扭頭看向了別處。


    安康圓場地道:“這白玉插梳擺在那兒看平淡無奇,與姑娘倒是十分相稱,還是公子的眼光好。”


    雲間微一低眉,摸了摸頭上的插梳,笑著道:“是公子選的?小女子也十分喜歡,今日之後,公子賜給小女子可好?”


    她這渾身上下的東西都是聽蕭別院送來的,不然她可找不出一身登得了台麵的裝扮。


    慕容笑自是一聲不經意的冷哼,“少作出一副便宜市儈的模樣,本公子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小氣。”雲間在心裏罵道。


    但十三公子不給她錢這件事,她也能洞悉一些。這世上錢權不分,錢能生權,權能生錢,想要一個不聽話的人迫不得已地為己所用,就什麽都不要給他。


    十三公子自然是要走正門進去的,雲間這樣的身份,能走側門已經是給足了十三公子的麵子。但長公主府修建得太過講究,同門則不同路,雲間需得自己走上一會兒,才能在偏殿與十三公子會和。


    趁著宴會開始前走走也好,免得待會兒天黑下來,再迷了路。


    雲間便抱著一種好似遊山玩水的心情,在偌大的花園一般的府邸中摸索起來,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景致盎然的湖塘邊,遠遠看到一名金衣包裹的少年,正在對著滿塘盛開的紅蓮作畫,身邊簇擁著大把伺候的仆人,一地揉皺的紙團。


    那畫似是作得很不順心,少年心煩意亂地在桌上重重一拍打,驚得桌旁侍奉丹墨的婢女手裏一抖,一抹朱紅從盞邊溢了出來,弄髒了潔白的畫紙。


    “世子饒命!”婢女像中了咒一般,嚇得馬上跪下來。


    那少年公子身後的護衛也馬上衝了上來,要將犯錯的婢女拖走,少年公子卻擺出了些仁慈的模樣,“罷了,一點小錯殺了可惜,”說著,便從金絲軟革的靴側“噌”地抽出一截匕首,走向婢女身邊,欣賞著匕上淩厲的光華,“這是姐姐專程讓人從西域弄來的丹砂,走了幾萬裏路才送到小爺手裏,就用你的血來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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