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淚水沿路滴碎在冰川上,艾希曾經發誓,母親的葬禮上是自己最後一次哭泣。然而衛隊年青軍士們在生死選擇上的決絕再次擊破她的內心,於是真實的感情再次毫無預兆的顯現。


    淚水滴下,但無法模糊艾希的雙眼,她的耳邊仍然重重迴響韋爾士最後的遺言,別讓他們的犧牲毫無價值。追兵在重入眼簾之時已經減少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隻能依靠艾希自己,和她手中冰冷的獵弓。


    ‘嗖’一處拐角,第一個轉出的刺客心口被一支利箭穿透,餘力將他的身體向後帶去,緊追的其他人立刻減速,小心翼翼的試探幾次之後有膽大之人探頭觀察,視野中艾希的背影已經遠離幾不可見。


    “該死,狡猾的女人,快追!”


    刺客中領頭人發現中計,唯有氣急敗壞的催促手下。


    ……


    “羅德隊長,我聽說過您,我有一個對雙方都有利的提議,希望您能接受。”


    距離紮營地不遠處的冰川通道入口,羅德正率領巡邏隊的士兵與數十名全身罩在灰白衣袍下的刺客拔刀對峙。


    “你們的目標是公主殿下?”


    “抱歉,恕無奉告,但我們不想針對任何第三人。”


    專程帶著手下等候羅德的刺客頭領顯得氣定神閑,他最討厭那些見麵第一時間喊打喊殺的莽夫,而願意交流的人,總是會做出一些理智決定的。


    “長老會的人?徹底失去耐心了嗎?也許你們應該再等等?”


    陰暗的夜色下,羅德的表情無法看見,對麵說話之人唯有根據羅德的話語判讀他的意圖,是冥頑不靈還是選擇接受現實,而羅德的三個問題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待他分神略微思考三個問題的一瞬間,代表羅德的陰影已經欺身而上,雙手大劍在微暗的月光下反射一道朦朧閃光,還好身體在風壓下的潛意識躲閃動作救了刺客頭領一命。


    “殺光他們!”


    刺客頭領惱怒異常下達命令。


    “狡狐戰法!”


    羅德是個很有想法的軍隊指揮官,他訓練出的士兵擁有許多與眾不同的套路。之前紮營時艾希已經見識過一次,現在眼前的刺客頭領也將有幸見識一次,眾多刺客們也順道漲了見識—黑暗中無數奇怪的物體撲麵而來:碎冰、皮帽、兩頭綁有圓石的繩索、劈開會散發惡醜味道的布包、裝有火油的皮袋,間或夾雜數隻手弩的箭矢,隨後是更多的強弓弓弦震動的聲音。


    很快,刺客們在混暗的環境中隻能疲於閃避,不複開始的從容,迅速而狼狽的躲閃之後,終於這些習慣陰影下活動的殺手逐漸重新掌握主動。雖然付出了一部份人負傷及兩三個同伴躺在地上哼哼的代價,但人數的優勢使他們開始絞殺巡邏隊的士兵。


    刺客們的素質相當優秀,而這對羅德和他手下的士兵就不是好消息了,羅德唯有緊咬牙關,不斷向纏鬥中的對手保持施壓,盡快利用先手的優勢重傷敵人再去幫助胞澤。


    通道口戮戰正酣,另一條偏僻狹窄的通道遠遠傳來對話聲。


    “大塊頭,你帶的是什麽路,我真後悔用那杯啤酒雇傭你。”


    “再說一次!那是你自己主動邀請我才嚐試的,而且那是什麽難喝的東西!”被稱為大塊頭的聲音的主人用‘低沉’的話語迴擊。然而顯然他的聲音實在太大,察覺到有人靠近的刺客明顯加快了攻擊速度,昏暗中巡邏隊士兵們顯得更加岌岌可危。


    “還有,別想轉移話題!你當時意圖用那難喝的--什麽,賄賂偉大的沃利貝爾,而且鬼鬼祟祟,真是十分可疑!”


    “我是正當的啤酒商人,大塊頭,你這麽說真是讓我傷心。我說過我隻是想來找到提升啤酒品質的極地之水,不會對一隻四處閑逛的熊或者一群熊的村莊有什麽多餘的想法。”


    “我最後糾正你一次,是熊人族!不是那些愚蠢的動物!”


    “別在意這些細節,等等,我聽到前麵似乎有支歡迎的隊伍在等我們……”


    “與我無關,這是寒冰部族的地盤,而我還在遊曆之中,你這樣危險的外來者才是我監視的重點。”


    兩個龐大的黑色身影隨著對話在小路盡頭漸漸顯現出來,說話的大塊頭顯然比他的同伴更早一步發現前方的動靜。


    “大塊頭,你不怕他們其中一方會危害冰雪高原的安全了?”


    “沒有外來人的味道……看來是他們自己的內部事物。”


    大塊頭熊人的再次開口終於引起了核心處羅德的注意,現場實在太過混亂,羅德之前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另一條不起眼的小道上。


    “來的是哪位熊人族的朋友!我是寒冰部族邊防軍羅德!”


    頂著對手的步步緊逼,羅德揚聲向熊人所在表明身份,想要尋求幫助。


    “是羅德?看來有麻煩了。”高大的熊人輕聲的嘟囔一句。熊人話雖輕,但場上多數都能聽清,特別是刺客頭領,更一改防守姿態,轉用羅德之前采用的以傷換傷,真正開始拚命起來,熊人隨後的迴答更是讓他心頭猛跳:“沃利貝爾,你認識的。”


    “沃利!他們是叛變者,想對公主不利!唔。”


    羅德已經無法高聲喊話,隻能被迫用受傷來換取說話的機會。


    “幫忙?”


    與熊人同來的胖子早已看得熱血上湧,打架是這位胖子酒商除喝酒之外最喜歡的活動,而打架之前仰頭痛飲一番才不枉此架,“咕,咕”


    “下手別太狠,我不想惹太多麻煩……”


    熊人沃利貝爾話音剛落便四肢著地,向戰場中央衝去。


    飽飲麥酒的胖子商人頗為不舍的重重拍了拍手中有半個人大的‘小酒桶’,將酒桶向場內人多處滾去,自己也像投向水中的炸彈一般撞進另一處人群中,所到之處人仰馬翻,並且對所有不願意放下手中武器的人都給他們來上一拳,當兩手都不空的時候,也不介意來上一記頭錘。


    另一邊刺客頭領驚恐的看到那巨大的熊人黑影從側麵向自己撲擊而來,隨後短暫的騰雲駕霧一般緊接著被重重摔趴在堅硬的冰地上暈了過去。


    剩餘未被兩人打倒的刺客眼見任務完成無望而頭領也生死不明,默契的借著夜色逃之夭夭。一時間原本熱鬧非凡的戰場上除了一地哼哼著的雙方的人手,隻有寥寥兩三個邊防巡邏隊的人還能站著,其中還包括隊長羅德。


    “謝,謝謝,你,沃利。”


    “是沃利貝爾,我最後提醒你一次,別再用那娘炮的名字稱唿偉大的熊人勇士,”借著暗淡的月光,熊人戰士掃過狼藉遍地的戰場,“現在你可以好好說說,這是怎麽一迴事了。”


    “好的,呃,這位是……”


    “大塊頭的臨時雇主,未來最成功的麥酒商人,古拉加斯,當然我喜歡我的朋友們叫我酒桶。可惜現在沒有麥酒能請你喝上一杯。”


    ……


    艾希已經帶著身後的追兵在複雜的阿瓦羅薩冰川中轉了數個小時,一開始她還有意識的想將追兵帶往附近的某處的崗哨,但顯然追兵也有注意這一問題,加上夜色越來越深,在某些較深的低穀裏月光也無法照耀下來,於是她也已經不太清楚到底身處何方。


    最開始讓追兵忌憚的弓箭也因看不清地型而滑落至某處山穀的過程中遺失了,現在艾希除了胸中不低頭的意念支撐自己和追兵消耗下去,另外就是不知何處時不時響起的鷹唳,艾希相信這隻動物在提醒著自己什麽。


    終於,這場讓雙方都筋疲力盡的追逐快要接近尾聲,腳下的地型已經持續上升很長時間了,艾希幾乎預知終點肯定在某處山崖上,一旦再沒有道路,她將毫不猶豫的縱身從那裏跳下,把生命交給這片生養自己、自己也深愛著的土地去裁判!


    果然,當疲憊的艾希艱難邁動雙腳踏上一處傾斜的平台時,入目所見大片亂石堆在平台一側,寒風則從唿嘯刮過無遮無攔的另一側,這曾經立誌帶領弗雷爾卓德人民走向團結的堅強的小女孩,沒有絲毫猶豫的走向唿嘯著寒風的一側。


    突然,異變陡升,亂石堆中顯現出一隻冰藍色的大鳥,透明虛無的身軀昂立於其中最大的一塊岩石上,發出一聲響徹平台的巨鳴,隨後緩緩消失於岩石。


    艾希感覺大鳥消失前最後一刻,似乎是她所在的方位看了過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但多年以後仍然認為這是命運的相遇,這個堅強的小姑娘像著魔似的向大鳥消失之處走去,而且幾乎放棄了對身體的控製,僅由身體順著那一股溫暖的唿喚而行。


    ‘噠,噠’身後的追兵幾乎頃刻而至,‘唿,唿’刺客頭領當先追至平台。長久的追殺也消耗了他極多的體力,當發現平台上全無異常之時,立即深喘數口粗氣,待氣息稍微平順,便率領十餘名殘餘的手下緊隨艾希而上,奇怪的是,他們似乎對剛才的鷹唳沒有任何察覺。


    距離巨岩越來越近,艾希才發現這似乎是一座石塚,一個念頭不可遏製升起: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在此處擁有一座石塚,而於此處能擁有這樣一座石塚的人,為何從未聽說並且如此寂寥……艾希的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一個難以至信的答案從腦中閃過,卻又感覺如此不真實。


    越是接近石塚,艾希感到唿吸越是變得冰冷,似乎石塚深處傳出一股不尋常的刺骨寒意。終於,艾希發現了石塚頂部刻著那個唯有王者一族才世代相傳的深奧而單一的符文:阿瓦羅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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