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薛寄帶著暖意的嗓音,薇歐琳斯感覺自己的心髒又有點不聽使喚,仿佛漏跳了一拍。

    “那是自然。”她朝門外走去,“有話就聊,我出去等你。”

    門張開又合上,噠噠地高跟鞋聲隱沒在了機械門之外,探監室裏一片寂靜。

    德爾文雙眼充血,白眼球上密布了紅血絲。他注視著薛寄,很悲哀的說:“將軍,我如果沒有選擇那麽做……”

    “世上沒有後悔藥,德爾文。”薛寄語氣淡漠。

    她不是聖人,無法原諒傷害背叛過自己的人。

    事實上,雖然她現在平安,但細想那場襲擊實在是兇險非常,但凡出一些紕漏,現在她就不會站在這裏。

    德爾文喉嚨裏發出幾聲嗚咽。

    薛寄站起身:“看起來我們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那便就此道別吧。”

    她頓了頓:“應該不會再見到了。”

    她向外走去,聽到身後德爾文帶著痛苦的聲音:“如果重來一次,真不想遇見您。”

    如果不是遇到薛寄,他不會看到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色彩,不會攀登過那麽高的位置。如果不是遇到薛寄,他可能還平庸又安穩的活著。

    薛寄走了出去,沒有半分停頓。

    這個人在最後道別時,仍然在想著如果。

    這可太好笑了。

    薛寄從不寄希望於如果,人生那麽多不如意,如果不學著向前看,耿耿於懷於‘重來’,那活著可太累了。

    牢門大開,外麵的光照射進來,有些亮。

    薛寄略一迴想了下她的前半生,其實還蠻好笑的,她曾經在意過的兩樣東西,家人和戰友,都選擇背棄了她。

    不過好在,她遇到了她的陛下。

    眼睛適應了有些強的光,轉過頭,薛寄看到了靠在牆邊等的薇歐琳斯。

    “等久了嗎?”

    薇歐琳斯直起身:“不久。走,去看看我那讓人不省心的妹妹。”

    兩人進了另一間探監室,沒等多久,銀發藍眸、楚楚可憐的少女,就被獄警粗魯地帶了進來。

    “姐姐……”

    洛伊絲看到陛下,目光立刻蓄滿了淚水,我見猶憐:“姐姐我錯了,這裏好可怕,你放我出去吧姐姐。”

    她的眼眶是紅的,唇瓣血

    色淺淡,麵頰也有些消減,隻是和德爾文不同,她這樣的消瘦很具美感,讓了看了就忍不住心軟。

    薇歐琳斯淡淡地看著她。

    洛伊絲見不管用,又轉頭對薛寄說:“嫂子,嫂子你勸勸我姐姐,我以前幫過你的……這裏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呆在金屋裏的公主終於明白,失去薇歐琳斯的庇護,她將會麵臨什麽。

    薛寄還沒說什麽,薇歐琳斯冷笑:“你幫她?你幫她什麽了?讓她被迫逃婚,以引起我的厭憎,還是害她流落垃圾星?”

    洛伊絲從薇歐琳斯的態度中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往常她隻要一哭,她的王姐就什麽都會給她,可現在她不僅哭了,還求了,她的王姐不為所動,甚至冷漠地看著她,說諷刺她的話。

    薇歐琳斯垂眸看了看自己塗了鮮紅蔻丹的指甲:“說完了?”

    洛伊絲:“……”

    “那我就開始問了。”薇歐琳斯抬起眼,眼神如鷹隼,直直刺入洛伊絲心底,“為什麽要做逆黨?”

    洛伊絲動了動唇。

    薛寄低歎口氣:“陛下待您不薄。”

    這話卻仿佛是戳中了洛伊絲心底的某處,她抓緊囚服布料:“……她對我好,我就必須要領情嗎?”

    “是啊,她是威風凜凜的女皇,我就必須當在她身後的影子嗎?”

    洛伊絲眼睛依舊是紅的,除了楚楚可憐,裏麵還多了些不甘與怨,“都是皇女,憑什麽她能坐上那個位子,我卻不行,就因為我是個omega?”

    薇歐琳斯:“你想說的隻有這些?”

    洛伊絲睜大眼,似乎想不到她的王姐對於她的這番話,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麽看著我看什麽,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薇歐琳斯嗤笑,她不是薛寄那個呆子,沒有心情和時間聽背叛者陳述那些個緣由和心路曆程。

    她站起身來,示意薛寄和她一起離開。

    洛伊絲看著薇歐琳斯真要走,尖叫:“又是這樣,每次都是,你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你有聽到我在說什麽嗎!”

    門隔開了洛伊絲歇斯底裏的聲音。

    直到這時,薇歐琳斯才迴頭看了眼緊閉的門:“蠢貨。”

    洛伊絲當不上女皇不是因為她是omega,隻是因為她蠢。

    聽了奸人的讒言,

    有野心又沒有對應的手段。她以為洛伊絲這次叫她來,是捏住了什麽籌碼與她談判,原來洛伊絲篤定的籌碼,是她的心軟。

    可真是……太好笑了。

    薇歐琳斯眸光有些暗。

    “陛下。”

    薛寄輕聲喚迴她的神思,她挑眉,轉頭就看到薛寄朝她笑,眉眼鬆快,看得人心情也跟著不由跟著舒緩起來:“陛下下午有空閑嗎?”

    薇歐琳斯深深看她:“如果我說有……”

    薛寄朝她行了個花哨的貴族的禮節:“那麽您願意和我一起,嚐試培育一株玫瑰嗎?”

    薇歐琳斯被她逗笑。

    “榮幸之至。”

    經過簡單的商定,這株品種普通的玫瑰十分榮幸地進了陛下寢宮的小花園,薛寄備好工具。

    薛寄這個前將軍果然除了正事,幹什麽都很行。

    “你怎麽穿成這身?”薇歐琳斯抱肩看她。

    薛寄低頭看了看:“園丁裝啊!”

    說著她把小鏟子塞到薇歐琳斯手裏:“您不能光看著,我指導您,您來挖土。”

    薇歐琳斯握著小鏟子,滿臉莫名:“我……挖土?”

    她以為她就是來旁觀的。

    薛寄笑:“陛下,聽沒聽說過一句諺語,勞動最光榮?”

    薇歐琳斯已經確定,上午她就是被這個人給誆騙了。

    不過她還是蹲了下來。

    她滿臉嫌棄:“要……怎麽做?”

    “這樣……再這樣……”

    陛下在這種方麵的動手能力實在是不太行,等到把玫瑰種下去之後,兩個人都變得灰頭土臉的。

    薛寄看著薇歐琳斯笑。

    薇歐琳斯別過頭:“你也和我差不多,不許笑。”

    “陛下您先別動。”薛寄脫下手套,拿幹淨的那隻手擦過薇歐琳斯的臉頰,那裏有一小塊土粒。

    溫熱的指腹擦過,又輕得像鴻毛一樣。

    薇歐琳斯想,一定是因為太癢了,又不能去擦,她才這麽不自在。

    “走了,去洗幹淨。”陛下發布了新的命令。

    “遵命,我的陛下。”

    薇歐琳斯看著薛寄要往花園外麵、背離寢宮的方向走,把人叫住:“去那邊做什麽?跟我來。”

    薛寄是第一次進入

    薇歐琳斯的寢宮深處。

    諾厄家族的先祖把皇帝寢宮建造得分外奢華,後麵又幾經擴建,兼具了華貴與藝術性。薛寄看了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看起來真的很貴。

    薇歐琳斯把她帶到一扇門前:“你進這間去洗,洗完和我去用晚飯。”

    “你這副表情是幹什麽?”

    薛寄笑得眉眼彎彎:“我很開心,陛下。您開心了嗎?”

    薇歐琳斯擰著眉,很兇:“你在說什麽?”

    薛寄就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倚靠在門邊,笑得像個大尾巴狼。

    薇歐琳斯感覺自己的臉又莫名地熱了起來,轉身迴到自己的臥室。

    用餐的時候,按照禮儀,兩人坐在長桌的兩側,相隔很遠。

    侍者們把菜依次端上來,一水兒的侍者服,整齊有序,動作跟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在專業的同時保持了美觀,盡顯皇室威儀。

    薇歐琳斯特意叫住侍者,吩咐:“拿點酒上來。”

    “陛下,您不是從來不喝酒?”薛寄問。

    “……嚐試一下。”

    猩紅的酒液在長腳杯裏搖晃,白皙纖長的手指托著。雖然薇歐琳斯不會喝酒,但自小經宮廷教師教導的禮儀無可挑剔。

    薇歐琳斯抿了一小口:“唔……不太好喝。”

    薛寄笑:“您可能是不太適應。”

    “有道理,我再試試。”

    不一會兒,薇歐琳斯白皙的臉頰便染上薄紅,堂堂陛下居然是個一杯倒!

    薛寄眼見薇歐琳斯還要倒酒,手都有些不穩,忙勸阻:“陛下,喝這些就差不多了。”

    “不夠!”薇歐琳斯擺了擺手。

    薛寄看薇歐琳斯手抖得越來越厲害,猶豫片刻,離開座椅到薇歐琳斯旁側,躬身握住酒瓶,嗓音溫沉:“陛下,您不能再喝了。”

    “微醺而已……”陛下很不講道理,“你忤逆我!”

    “我……”

    薛寄哄了好半天,薇歐琳斯才放棄了再喝的想法。

    旁邊的眾侍從立著,眼觀鼻鼻觀心,就當什麽都沒看到。

    薇歐琳斯坐了一會兒,讓侍從們都下去。

    專業有素的侍從們,連腳步聲都沒發出,很快房間裏隻剩下她們兩個人。

    薇歐琳斯垂眸安靜坐著,薛寄看著,莫名覺得

    她可憐又可愛。

    “我曾經……養過一隻貓。”大概是喝醉了的緣故,薇歐琳斯的聲音有些含混,不過薛寄能聽清楚。

    “後來父親走了,周圍的一切好像忽然都變了,我懵懵懂懂,隨波逐流,直到有一天,我養的那隻貓,被我的叔父給踩死了——當著我的麵。”

    就算是說著這樣的話,她的神情看上去依舊很無情。

    但薛寄知道,不是那樣的。

    “我當時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囂張的大笑,我迴過神衝過去想要打他,但是我的手和腳太短了,也沒有力氣,他身後的小侍從都能把我製住,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現在想想,那件事對我影響其實不小。”

    薛寄能明白。

    童年對一個人的影響其實很大,她忽然意識到,被眾人恐懼、稱作暴君的陛下,其實小的時候,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這個孩子忽然有一天明白,如果她抓不住權勢,她就連心愛的小貓都保護不了,曾經親愛的叔父轉眼便能化身豺狼,於是她誰也不信了。

    “洛伊絲有一頭雪似的發,眼睛是瑩藍色的,和我養的那隻小貓很像。那時我剛取迴權勢,就因為意外看到被仆人欺負得灰撲撲的她。”

    “那時我想,至少現在我能保護住一隻小貓了。”

    薛寄歎息,原來如此。

    她單膝跪下,仰頭看著在椅子上端坐的陛下:“那……您現在還缺貓嗎?”

    薇歐琳斯像是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呆了片刻,然後拿手指托起薛寄的下巴,目光寸寸掃過,像是在端詳。

    “不是我喜歡的毛色,不過……”薇歐琳斯喟歎,“眼睛倒是漂亮。”

    薛寄笑:“那看來我還能爭取一下。”

    薇歐琳斯抬下巴:“努力吧。”

    她略微偏頭,維持著這個姿勢,迷蒙的眸子盯著薛寄看了會兒,清明少許,忽然輕聲問:“你是在可憐我嗎?”

    因為喝醉的緣故,她不是很能收得住手上的力道,薛寄被她捏的有些痛,但完全沒有表現在麵上。

    薛寄覺得自己的心都軟了。

    她覆住薇歐琳斯的手,眼裏滿是柔和:“陛下,我是在……”

    剩下的話,吞沒在她對薇歐琳斯手背的輕吻裏。

    這是效忠,是臣服,也是愛。

    陛下,我是在愛您啊。

    作者有話要說:她a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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