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目光在融霽身上停留片刻。

    對方今日仍是戴著麵具出門,麵具師在做這隻麵具時用了巧工,雪白的主體之上,拿朱筆在眼尾細細勾勒了兩筆,肅穆中多了幾分妖冶,無端顯得危險。

    “待得太悶,出來看看,不過外麵也沒什麽意思。”桑若移開眼,“我要迴去了。”

    “也好。”

    融霽輕輕點頭,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住她。

    神庭的最高掌權者司巫,連手指都拿輕薄的布料裹住了,嚴絲合縫,不同凡俗。

    桑若輕輕躲了開,但指尖還是不小心觸碰到,微涼的布料蹭過,皮膚發麻。

    手落空,融霽驀地抬眼看她。

    桑若淡淡道:“我們這樣不明不白的關係,做這些不好吧?”

    廟會很熱鬧,幾乎是人挨著人,唯有司巫這邊人們自發的空出些位置,是尊敬,但也空落落的。

    過了幾息,融霽聲音微啞:“我……”

    桑若略微偏過頭:“知道了。你在外麵慢慢玩,我就不陪你了。”說著朝宣懷玉那邊抬了抬下巴,“喏,你的老相好在那邊等你了。”

    融霽轉頭看去,和宣懷玉的眼睛對上。

    向來戀慕融霽的宣懷玉,卻略微瑟縮了下——就像沒有見過那麽溫柔的融霽一樣,她也同樣沒有見到融霽冰冷可怕的一麵。

    因為對方對待一切事物都是疏離淡淡的,似乎沒有什麽值得開心,也沒有什麽值得發怒。

    現在卻不同了。

    明明廟會這麽熱鬧,宣懷玉卻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冰窟裏。

    不過也隻是片刻,對方很快移開眼。

    融霽蹙著眉再去尋桑若,原地卻已經沒有了桑若的影子。

    ……

    桑若直接迴了她住的房間,離開廟會的時候,還不忘順了隻糖葫蘆吃——付錢的事自然就交給竹十一,花融霽的錢,她可太開心了。

    看著這個糖葫蘆,桑若很是複雜:“記得十年前,我就給她買過這麽一串糖葫蘆。”

    係統:【我也記得,當初還是薅的神庭的錢。】

    在打殺赫連雲的契約獸之後,神庭給了她們兩個“勇士”嘉獎。

    誰能想到,十年後桑若就能理所應當花神庭主人的靈石了呢?

    係統問桑若:【宿主,你生任務目標的氣了嗎

    ?可我覺得,那個宣懷玉的事,問題不在她身上啊。】

    桑若咬下最後一顆糖果子,把糖衣咬得脆脆響:“我生氣了,但不是因為宣懷玉。”

    正說著,門被推開。

    居然是融霽。這也沒過多長時間,她後腳便到了。

    桑若並不意外,把糖果子從容咽下。這個小販把糖淋得太足了,嘴裏都甜膩膩的。

    融霽說:“她以後不會再到你麵前出現。”

    她此時未戴麵具,是不笑的,漂亮的長眉蹙起,身上披了夜深的寒涼,顯得孤冷,還有種撲麵而來的侵略性。

    這才是溫柔麵具下真實的司巫。

    桑若斜倚在桌椅上,晃了晃手裏的糖扡:“為什麽不出現?我還挺喜歡她的,我要常去和她玩。”

    融霽身上的寒意更重了些。片刻後,她微微抿唇,像是一種讓步:“今天是我不對。”

    桑若說:“你沒有什麽不對。”

    融霽沉默。

    桑若抬起手,指尖輕撫腕上的禁魔環,蒼白的指尖映著漆黑,很是惹眼,攥取著融霽的視線。桑若發現了融霽的注視,低低的笑了下,指尖在禁魔環上打了個旋兒,看著就癢癢的。

    融霽強行讓自己別過眼:“除了這個,我什麽都能給你。”

    “什麽都能給?”

    桑若把手中糖扡一扔:“那好。今天那個人叫什麽來著,宣懷玉?我待的無趣的很,要她來陪我解悶。”

    語氣十分理所當然。

    融霽驀地轉過頭。

    桑若:“你放心,我不怎麽她,就是找人來怕陪我說說話。你這個眼神是什麽意思?怕有人說閑話?也是,畢竟我們的關係不明不白……”

    融霽:……

    融霽忽然上前兩步,俯下身來,她們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桑若似乎嗅到了對方淺淡的山茶香,沾著寒露似的,帶著獨有的夜的涼意,以及侵略感。

    那一瞬間,桑若覺得她是生氣了。

    融霽垂眸看著她。

    她們近得像是在氣息交纏。桑若不由想起那一晚,零碎的記憶畫麵閃現,心裏下意識覺得不自在,想偏過頭。但她又看不慣融霽這個樣子,最終還是不甘示弱的揚眉。

    “不裝了?”

    融霽不言,沉默之中,壓力與曖昧並行滋生。

    桑若感覺到融霽抬起了手,對方的拇指觸上她的唇角,輕輕為她抿去唇角的糖漬。

    在指腹揉上唇瓣的時候,桑若覺得自己的身體可能在抖。唇是很私密的部位,這個動作,越了線。

    就像是積蓄的平靜倏然被打破。

    桑若驀地捏住融霽的手腕,定定注視著融霽的眼。

    融霽也在看她,那一瞬間,桑若覺得融霽眼中厚厚的冰層化了開來。但也隻是片刻,融霽擰眉閉了閉眼,輕輕抽迴手。

    桑若沒有強留。

    她略垂眼盯著自己的指尖,那裏還殘留著另一個人的溫度。

    她有些漠然的想,明明自己想要怎麽做還沒弄明白,就先一步擔心起了這個人。

    她們之間的關係有如薄冰,融霽有沒有想過,這樣的狀態無法長久?如果打破之後,又該如何?

    融霽在這個時候,已經整理好了情緒,轉身離開。在徹底走出去之前,略側了下頭:“你可以去找她,若宣懷玉想見,我不攔你。”

    房間裏就剩桑若一個人,她覺得唇上像是著了火,心裏也著了火。說不上是燥意還是惱意多些。

    重重閉上眼。

    係統卻吵吵嚷嚷不讓她靜心:【宿主!】

    係統像是發現了個大秘密,逼問:【宿主,我覺得您有情況!】

    桑若懶懶抬起眼皮:“怎麽?”

    係統:【宿主,您是不是對任務目標……資料表明,由強製愛產生的感情是一種畸形的情感,您必須要審視一下自己的內心!】

    “……想太多。”

    係統可不覺得自己想多。桑若被它嘰嘰喳喳煩了,道:“我有什麽,我就是想氣她。”

    【噢……】

    周圍終於安靜下來。

    片刻後,桑若恢複冷靜,忽然問它:【如果你有個機會能賭一把,賭贏了可以得到你最想得到的東西,賭輸了就什麽都沒了,不賭的話還可以維持原樣。你會選擇哪一種?】

    係統覺得這個問題突然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還是道:【我選擇什麽不重要吧,我覺得宿主會賭。】

    “為什麽?”

    【因為宿主您是個天生的賭徒。】係統語氣篤定。

    桑若有些想笑:“謝謝你的肯定。”

    係統雖然不知道大魔要賭什麽,但好奇心促

    使它問:【那您要賭嗎?】

    “不太敢。因為砝碼太重了。”

    【居然也有您不敢賭的東西嗎?】它看了眼大魔的道德值,在它看來,桑若是個能拿、敢拿天地做賭注的人。

    如果有什麽在意的東西的話……

    它忽然想到什麽,驀地住了聲。

    桑若站起身,走去床榻:“我休息了。”

    第二日,桑若果真去找宣懷玉。

    宣懷玉就在專門接待貴賓的迎賓館中,聽到通報,便讓她們進來了。

    今日的宣懷玉瞧上去有些憔悴,桑若問她:“昨晚沒有睡好?”

    宣懷玉滿臉苦色。昨日司巫警告她不許再找這個人麻煩,那種從頭冷到腳的感覺,她這輩子都不想再體會一遍,同時滿腔戀慕之心也碎了一地。

    所以才睡不好的。

    宣懷玉稀奇的看著她:“你今天居然來找我?她居然允許你來找我?”說完宣懷玉後知後覺,警惕的退了兩步,“你來做什麽,莫不是來報複我的罷?”

    桑若:“……當然不是。”

    宣懷玉小小鬆了口氣,又猜:“那……是你們兩個的小情趣?”

    桑若:“你可饒了我吧。”

    其實桑若過來還真不是為的氣融霽,又或者說,不完全是。昨日在廟會上,她便在這個姑娘身上察覺到了些邪惡陰暗的氣息,像是一個標記。

    想起近日來域外邪魔的傳聞,她決定過來看看,多有趣啊。

    不過這些,就沒必要和眼前這個姑娘說了。

    大天魔想和一個人打好關係,那真是再簡單不過,尤其這個人的城府和閱曆都不太足夠。

    很快兩個人便交換了姓名,約好改日再出去逛。

    幾日很快平靜過去,桑若日常就是和融霽用過三餐,沒事了和宣懷玉出去逛逛,悠閑得很。

    有時候逛到興致正起,她幹脆在外麵隨便找酒樓吃了,叫竹十一迴去通報一聲。

    融霽確實做到了不管她,但是某些時候,在貨郎的身邊、相鄰的包廂、茶樓鄰座,桑若會看到喬裝過的熟悉的身影。

    桑若心裏笑話她,悶下一口酒。

    而宣懷玉在不對融霽有非分之想之後,幹脆把心思放在遊玩上。浮曲城的風俗和修真界普遍不同,倒也玩得盡興——宣懷玉會與桑若一同出去,其實也是相中了她

    身邊那個話嘮的神侍,也就是竹十二。

    導遊當得太好了。

    經過相處,她對桑若的改觀很大,雖然開始有些芥蒂,後來就真在心裏把桑若劃到姐妹的這一欄。

    這日她們在酒樓大廳吃酒,宣懷玉酒量不太好,喝得麵色酡紅,拍著桌子對桑若道:“姐妹!要妹妹說,姐姐你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找道侶啊,還是要講究門當戶對!以你的學識……”

    桑若借著倒酒的機會悄然抬眼,看到鄰座的某個人,眸光跟刀子似的。

    宣懷玉驀地挺直了脊背:“怎,怎麽迴事,背後怎麽有點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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