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雲腦袋缺氧,眼前發白,瘋了似的去扒卡著脖子的手。

    可那雙蒼白瘦削的手像鐵鉗似的,他拚盡全力也不能移動分毫。

    女人不急不緩的說話,聲音很涼:“還不打算出來嗎?再不出來,你命定的主角要死了哦。”

    話音剛落,赫連雲抽搐了一下,再睜開眼時,眼裏一片冷漠——那不是人,又或者說,那不是有感情的生物該有的眼神。

    【你想要什麽?】

    桑若略微偏頭:“你這話說的有意思,我要,你便給嗎?”

    “主神”道:【要視要求的合理性而定,一場交易,天平上的砝碼必須均等。】

    “交易?”桑若聞言眼睛微闔,眼尾微微下垂,看起來近乎是個笑了,手卻驀地收緊,“你以為我是在和你談交易嗎?你憑什麽和我談?”

    【你有想要的東西,不然何必大費周章引我出來。】“主神”語氣篤定,【不要太貪心。你實際上無法威脅到我,你大可毀了這具軀殼,我還能扶植起另一個,隻不過麻煩了些。】

    【也就是說,你想要的東西的價值,需得和我扶植的麻煩相均衡。】

    桑若指尖收緊,赫連雲的身軀抖得像簸箕一樣,麵龐卻毫無波動,分外詭異。

    “你真是一個喜歡框定規則的東西。”

    桑若注視著它,低聲喟歎:“可惜你所知的前提便已經錯了。”

    悄然無息的,一些東西早已借著說話的時間,侵入內裏。

    “赫連雲”麵色終於變了。

    桑若道:“你以為你附過來的隻是一些精神絲,便不用怕了嗎?你以為我會料不到?”

    主神厲聲道:【你背後是誰!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東西!】

    它確實被桑若料中,隻分了一縷精神絲過來。

    一方麵是出於謹慎,另一方麵,它坐擁的世界和能量何其多,不會為一點點小事費心,如果不是男主兩次遇到計算之外的生死危機,如果不是它因此察覺到它那不聽話的屬下,瞞著它偷偷和源世界的住民簽訂契約,它甚至連精神絲都不會分過來。

    但現在看來,這些都是對方布置的局罷了。

    它被對方下了一種毒,那種毒悄無聲息順著精神絲蔓延,等他察覺到的時候,已經被侵入到了本體!

    本體那邊瞬間和它切斷聯係,但是也晚矣,隻能以龐大的能量暫時

    鎮壓下毒素。

    可是,世上怎麽會有這種毒?眼前的這個人,又是怎麽得到的?

    桑若鬆開手,“赫連雲”砰的跪倒在地,她垂頭看著:“抱歉,我沒有和敵人解說的習慣。”

    ……

    在失去摯友的最初那三千年,桑若遍尋殘魂而不得,曾渾渾噩噩的在世間行走,終日沉湎在自責中,活著和死了沒有什麽分別。

    後來偶然一次機會,她來到自己的誕生地——極北之地的最深處。

    在那裏,她得遇了不得的存在。

    以係統的稱唿方式,祂叫“規則”。

    和規則麵對麵,實在是很奇妙的感覺,她覺得祂無處不在,又如同母親一樣寬和包容。對於自天地濁氣間出生,無父無母的桑若來說,這是一個很神奇的比喻。

    但也隻有這個比喻最契合。

    規則告訴她,有外力一直在幹涉世界的進程——那個外力被叫做“主神”。

    “主神”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在各個世界中扶持屬於它的傀儡,打壓原本的天之驕子,攥奪氣運到它的傀儡身上,最後塑造出一些被稱作“男主”“女主”的人,借此獲得能量。

    她和她的摯友,便是“主神”的眼中釘肉中刺。

    摯友的死,並不簡單。

    規則還說,祂並不會一直檢測世界進程,等到察覺的時候,主神的勢力已經完全滲透進來,祂失去了對世界的掌控力。

    不過她的摯友在原世界線中十分重要,是規則的寵兒,所以規則在摯友身上埋下少許規則之力,那些規則之力護著她的殘魂前往其它世界,進入輪迴。

    桑若當時問,有救迴摯友的辦法嗎?

    規則說有,隻是要等。

    桑若便好像是忽然獲得了堅持下去的動力,摯友死的導火索是因為她,可最終的根源,還是有人在暗中搗鬼布局。

    她難辭其咎,但那個家夥,也應該去死。

    而且,她要帶摯友迴家。

    於是桑若便在極北之地的亂石之上,又等了數千年,直到一個小係統期期艾艾的找上她,問:【你有願望嗎?】

    桑若心說,我當然有。

    為了那個願望,她願意做規則的刀,規則的代行者——隻要摯友能迴來。

    順便錘爆主神狗頭也是她本人想看到的。

    …

    …

    眼前一陣模糊,靈魂都要離體的感覺分外明顯,桑若散開手中的魔氣,扶住額頭。

    係統:【宿主!宿主您沒事吧!】

    剛剛桑若的動作行雲流水,它還以為,那種要融合的吸力對桑若完全沒有影響。

    “不太好。”

    桑若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對軀體的控製,感官一片模糊,係統還給她談了一堆紅色驚歎號在眼前,這氛圍感絕絕。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似乎聽到了遠方有人跑來的聲音。

    沒有墜地的疼痛,她被一股柔軟的山茶香包裹住了。

    然後她就沉入了一片黑暗,五感和外界切斷。

    黑暗之中,她和係統小光團排排坐。

    都滿臉滄桑,點煙.jpg

    “坦白嗎?”

    【坦白吧。】

    桑若以為係統是主神那邊的,從一開始便沒交付過信任,甚至數次引導係統給主神傳消息,但每一次都石沉大海,她還以為是這個係統太笨了。

    係統則根本不清楚桑若是規則那邊的,它的行為驅動力,說起來也是很神奇。

    它自稱為小七,編號實則為007,是最原始的十個係統之一,但因為不支持主神的所作所為,被孤立到了邊沿。

    主神要扶植傀儡剝奪能量,小七就反著來,去找那些因此受到影響的人,幫助她們改變悲劇的命運。

    時空管理局對於主神和係統都有條例限定,因而主神沒有辦法直接處理掉小七。加上小七一直以來救的都是些小角色,也沒有威脅到男主,主神就由著它去了。

    源世界共有五個,小七前陣子在翻閱卷宗時,無意中看到源世界之一中所記載的天魔的事件。

    在主神幹預後,她們成了男主奮鬥路上的背景板,寥寥幾句交代完一生。小七看不得這個,於是就跑去和天魔簽訂契約。

    主神對於源世界的一切都很敏感,小七不想□□預,於是隱瞞下這次簽約。為桑若準備新的軀體,一是不和分|身融合,二是為的避過主神。

    按照它的構想,她們可以順順利利的就這麽走完所有世界,集齊天魔摯友的殘魂,然後完成契約。未免節外生枝,它沒有與桑若溝通。

    卻沒想到,桑若的目的在主神身上,南轅北轍,小七的所作所為,可謂是繞了個大圈子。

    一魔一係

    統相顧無言。

    更為棘手的還有另一件事。那便是——

    桑若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完殘局,便被強製進行融合,並且在她沉睡之前,好像還被融霽發現了。

    在融霽眼裏,好一些的,可以認為她是追著赫連雲進入奉神之地,壞一些的……誰知道她是不是對神有企圖?

    融霽可不清楚桑若是神“本神”。

    “這個融合,到底有多久?”

    係統慚愧道:【由於沒有先例,無法進行計算。可能幾個月,也可能幾年。】

    它頓了頓:【不過我為您略微調整了融合的方式!您將與分|身的神格進行融合,軀殼則是使用我們能量點兌換的軀殼,也就是說,等融合完,您也可以自由活動的!】

    “……我謝謝您了。”

    被困在識海中,無事可做,一魔一係統看起了電影。

    就在她們快把係統拷貝的電影庫都看完的時候,融合終於進入了尾聲。

    小七先把這些年發生的事都簡要給桑若看了,然後這才正式進入軀殼。

    五感之中,最先恢複的是觸覺。

    桑若感覺自己躺在非常冷的地方,寒氣刺骨。

    驀地睜開眼,她發覺自己躺在四方盒子裏,手指逐漸恢複知覺,試探著動了動,然後抬起來,砰地往外推。

    推動了。

    “小七,”桑若問係統,“我待的這究竟是什麽地方?”

    小七迴答她:【毫無疑問,這是座冰棺。】

    桑若:“啊這……”

    【在您融合的這段時間,您的所有生命體征都消失了。您應該慶幸,她沒有選擇土葬火葬水葬。】

    桑若頓覺十分頭疼。

    根據小七給她放的這些年發生的事,在她沉睡之後,男主觸動了底牌之一的傳送軸,借著主神鎮壓神力的餘威啟動,逃了出去。

    融霽一反常態,手腕強勢,血腥鎮壓了城主府等大小勢力,並將其重新洗牌,徹底掌控甘木城。

    在融霽掌控了甘木城的第三年,她選擇開放甘木城,和中原修真界所接壤,繁衍生息之後,對……男主所在的勢力進行瘋狂進攻,如今已經快把男主的勢力蠶食殆盡。

    如果不是係統再三保證這不是杜撰,桑若真的很難相信,做出這些事的人,是她那個溫柔寬和、做事永遠都會留一分餘地、不

    夠心狠的“學生”。

    【宿主!】小七忽然道,【檢測到人物目標生命值大幅下滑,已經快要跌破臨界點!】

    桑若“砰”地把棺蓋徹底震開,坐起來:“她在哪兒。”

    ……

    桑若出去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所處的是一座巍峨宮殿的深處,因為走得急,還嚇到了在外麵看守的神侍。

    不過她已經無暇顧及那些。

    在係統的指引下,桑若化成一團黑霧,以最快的速度趕到融霽所處的位置。

    那是……赫連雲所在勢力的大本營。

    遍地都是屍體和黑色的血汙,赫連雲的手下潰不成軍,被追得四散奔逃,火焰舔舐著簷角和牆壁,牌匾啪嗒落下來,也被火星子所點燃。

    融霽就靠在裏麵一麵還沒被燃燒著的牆壁上,心髒右側一點的地方,插著一柄劍,汩汩地流著血。

    赫連雲也在不遠處,掙紮著拿劍,朝融霽一步步走去。

    桑若化成人形,直接朝赫連雲後心射去一團黑氣。

    “唔!”赫連雲麵色愕然,緩緩轉過頭。

    他從前每一次都能絕處逢生,這一次明顯也會是這樣,可是……怎麽會有人來?

    眼前的畫麵開始搖晃,旋轉。

    他噗通倒下去,雙眼瞪得很大,看著原本應該已經不在了的黑衣女人,朝他走來。

    腦子裏那塊生來就伴隨著他的石碑寸寸崩裂,直至徹底崩毀,上麵幾行大字那麽醒目:【未知生物,極其危險,不可看透,遠離,遠離。】

    他瞪著眼睛失去了生息。

    而他所注視著的人,看也不看他,徑直越過。

    桑若走到融霽近前半跪下去。

    “你怎麽樣?”

    沒有迴應。

    融霽此時半闔著眼,眼睫微顫,不知道是沒有力氣,還是神智都不太清醒了。

    胸口上插著的那把劍穿透了融霽,桑若有些茫然的問小七:“我該怎麽辦?”

    天魔是和所有“生”都相反的存在,她的破壞力無與倫比,卻偏偏不擅長治愈。要去帶融霽找醫師嗎,可她現在不敢移動對方。

    小七運轉地非常快:【您還記得之前抽獎抽到的東西嗎?那個小藥丸。它的治愈能力應當是不錯的,就是可能有隨機副作用。】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副作

    用,它的品質應該能達到黃色……】

    桑若無暇聽它後麵的東西,在小七說完前麵的時候,她便已經從係統包裹中拿出“一顆小藥丸”。

    融霽的牙關咬得很緊,桑若眉頭蹙起,捏著融霽的下巴,拿唇渡了過去。

    這個過程不太容易,好在還是艱難喂了過去。

    融霽喉嚨動了動,把丹藥咽下,桑若略微退開些,把融霽胸口的劍拔了出來。

    火勢更大,懸著的橫梁往下墜,眼看這裏便要塌了。

    桑若不忘補刀,彈出一道魔焰把赫連雲屍體徹底燒了,然後抱起融霽,想了想,沒有去找融霽的屬下,而是帶融霽到了附近的山中。

    她的身份如今是個死人,融霽帶過來的認識她的親信不多,更多的是臨時收編的其它勢力。

    還是先等融霽傷好醒來。

    在係統的指引下,桑若尋了一處山洞。

    月色很涼。

    桑若賒了能量點從係統商城裏兌換了一些日常的衣物,把融霽染了血的衣物換下去。

    在她那濕布條給融霽擦拭血汙的時候,融霽胸口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已經愈合了,連疤都沒有留下,肌膚潔白如玉。

    桑若這才鬆口氣。

    大魔曾親曆過無數次戰鬥,傷得比這個重是也不是沒有,但落到摯友身上卻叫她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麽做才好。

    對方漂亮的曲線一覽無遺,桑若後知後覺的臉有些熱,略偏開視線,抬手給融霽扣上扣子。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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