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是河裏的水,我就是河裏的魚,總是在來迴穿梭,好像是在同一條河裏,卻依然在陌生而熟悉的水裏度過青春。

    我以前總是認為,麻木的日子總是不可能接受。當然,麻木的日子,歸結起來,還是那句“哀莫大於心死”的老話。也就是說,有可能你的生活燈紅酒綠,歌者如雲,美女柔情似水,但這種生活本質上是麻木的生活。可等我失業以後,開始做點兼職,試著讓自己忙起來,才發現麻木的生活卻才是生活的真諦。

    有天早上冷不丁地接到老師的電話,本來我一般是不出冷汗的,聽完卻出了一身冷汗。老師說,你上課的時候不要多說話,不要說和上課沒關係的話,要不然是給自己找麻煩。聽得出老師是用心良苦,生怕哪裏說不對,傷害了我幼小而脆弱的心靈。他繞了好大圈子,我才明白是怎末迴事。

    原來某天在北郊上課,因為頭天晚上備課一直到淩晨一兩點,眼睛有些腫大,趕去的時候有些頭昏腦脹,就爬在課桌上信口說昨天很晚才休息。不料,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也不知道是哪位仁兄跑到教導主任哪裏大放厥詞,說我上課不認真,頭天晚上玩到很晚,第二天來應付上課。

    我聽著聽著,強壓著怒火。當然這怒火不是對著老師,我從來不曾抗拒老師的魅力和威嚴。可說實話,我心裏那個火啊,我冤枉啊!心想著這個年代好人真是難做,好人踩死一隻螞蟻大概就和壞人殺了頭豬一個性質。

    後來把這個故事講給木木聽,她聽完就拿指頭指著我的鼻子說:誰讓你那麽輕易把人家當兄弟姐妹?這就叫好心當驢肝肺!我想想也是,當初那樣說,就是把人家都劃入了朋友一個行列,在開始上課前,開個玩笑也可以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算來算去,還是我活該!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我總不能傻到同一個坑裏摔兩次的地步。今天的天可真是熱,我在餐廳裏草草吃完飯,就坐在停車場邊的亭子裏,看著各色人等嘩嘩地喧囂而過。那些高大但摸樣有些畸形的梧桐,使喚著那些碩大的葉子,在充滿塵土的天空裏,伸展左右。我在那一刹那有些迷糊,有些迷糊地又開始胡思亂想,想到一些不應該想到的人,想到一些不應該想到的事情。我心裏思緒萬千,我不能自己。我一再控製自己,我想這可能是中午實在太累的緣故。有些事情過了就不能再想,有些人過去了就再不能念。

    在中巴車來之前,我隻好讓自己的眼睛盯著那美女,或者是極老的太太,腦子裏想的確實,半個小時後,該如何站在告發我的那個班上。

    開車的師傅每次總是掐點地來。我跟在一群認識卻又不認識的老師屁股後麵,上了車。中午是極其寂寥的,困意始終盤踞在不大的車上。司機的煙一根又一根地抽著,有些老頭一次又一次地弄著頭。有些精力的人,上車開不了幾句玩笑,就仿佛太陽墜入大海一樣沒了動靜。

    類似的故事總是在每周的這個時候上演,就好像我們的人生,我們的死亡和出生。

    我本來是想要睡二十分鍾的,可在迷糊和胡思亂想的當中,估計是嚴重地沒睡足。車猛地一停,我的頭碰在了車窗上,那感覺就是小時候還沒睡醒被媽媽一巴掌從屁股上打起來。雖然很不爽,但腦子還是反應了過來——接下來十分鍾之內,進了教師該如何處理?

    木木總說我是個痞子,做什麽都像是個流氓地痞。她的這句話一再證明了我的價值,這說明我在舊社會肯定是個有用的人才,劫富濟貧,也不枉做一迴英雄。但木木說,絕對不能打擊報複,最好是什麽都別說,當什麽也沒發生過。老師大約也是琢磨透了我這痞子的性子,一再叮囑我:自己知道這個事情就行了,千萬不要在課堂上說起,過去如何講課以後還是依然。

    我在之前和之後都千百次想象過,如果我不是個掙小錢的兼職老師,如果不是牽扯到別的事情,我可能紅著臉站在講桌上,然後就和我媽媽過去幹的那樣,指桑罵槐地酣暢淋漓地大罵半個小時,然後老子拍講桌走人。

    可我不能那樣做。一是這裏的學生一般年紀比較大,閱曆比較豐富,可能打起來我不是人家對手。再一個,我不能給老師丟臉。

    我簽完到,在休息室裏稍微地整理了一下情緒,跑到幾萬年沒人打掃的衛生間,憋著臭氣洗了把臉。那感覺好像初中的時候,夏天的日子從家裏吃完飯,再往河對麵的學校去上課,經過河的時候在河裏洗洗臉。那個時候河流很清澈,沒有死豬漂著白沫的工業廢水,那水清澈得連魚都少見。

    走到四樓,樓道裏很寂靜,那教室的門關著。我一陣緊張,額滴神呀,該不會是人家集體罷課,想要把我置於死地而後快吧?我心裏不禁一陣難過,難過得連過去推門的力氣都沒有。甚至在我內心裏,我連繼續上下去的欲望都已經不存在了。

    推門進去,沒想到時候,一教室黑壓壓的全都是人,那一瞬間,好像所有的眼睛都都盯著我。好像大家都知道了經過,大家都是這場戲的導演,共同考驗考驗我這個小老師。那一瞬間,有一種東西占據了我的內心,讓我覺得有一種莫大的滿足與感動。我放好教案,在講桌上這弄弄,那擺擺。然後抬起頭,對著教室四麵笑了笑,雖然我從來沒看清他們的摸樣。但我不需要那些東西,隻要我站在這裏,我就是他們的老師,我就要上好每一節課。

    我就這樣把一切都忘記了,隻是把我準備的最充分的東西講給他們。我看著他們安靜的樣子,我看著他們仔細聆聽的樣子,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的媽呀,兩節課講下來,嗓子裏好像被老鼠吃了幾塊肉去。沒來得及去廁所,就得夾著書本往樓下的教室跑……

    當我在夕陽裏坐上車,在疲憊之外被一種莫大的幸福感所包圍。我給木木說:給我買好飯,寡人要迴來了,這裏例行的每周一主題研討會又要開始了,今天的主題是年輕人的娶媳婦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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