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大學之前從來沒去過,大多是因為不屑的緣故。依稀恍惚記得是很多年前,不知道是在高中奮鬥還是大學憤青時期,大概是夏天收完麥子的時候,諸如此類學校的招生人員四麵八方烏雲一般地出現,手上拿滿了傳單,臉上寫滿了期待。這些人大多是本地上了那學校的人,在學校的操縱下,自己上了當,反過來跑到故鄉來殘害其他的親戚朋友。我那個時候很是鄙視這樣的人,這樣的學校,甚至在思想裏把它們當做二奶三奶一樣不當正經媳婦看待。在我幼稚的心理裏,一座被一個雙眼發紅的商人用一堆又一堆的票子壘起來的所謂的學校,怎麽看都是清華被丐幫收購的感覺。好像很多人說,在西安有本事的人當教授,沒本事的人辦學校。那學校嘩啦嘩啦地從地下冒出來,然後那學生從全國各地排著隊進去。

    學校越長越大,學生越收越多,這兩者之間呈現了良性的互動關係。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畢業的學生在貶值,沒畢業的學生在慢慢貶值,還沒進大學的學生紛紛升值。這麽多年過去了,仿佛吸血鬼終於吸夠了生人的靈魂與血液,從一個醜陋齷齪的摸樣一下蛻變成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長相。於是乎,大量正經的高考大概隻考個遮羞分數的孩子們,腰帶裏別著大把大把的票子,內心裏滿懷著憧憬,稚嫩的小手裏攥著各式各樣的技藝,蜂擁進了外事歐亞培華西京翻譯此類的學校。原本他們可能出國,要是他們能再多考點的話。雖然有錢,但又實在沒辦法拿個讓老外看得過去的成績單出來,隻好委屈先在國內發展,曲線救國。好家夥,正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寡人一直認為上帝生你哪怕是個傻子癡呆都是有一定理由並且你肯定能造福於普天下之人民大眾的,即縱使你是一隻殘疾的螞蟻,你終可以爬到碩大的大象身體上,拚命地咬一口,然後讓大象一輩子銘記住你狠命的樣子,縱使你是一個被人拋棄的孩子,你終可以在流浪五湖四海三山五嶽之後,大聲地對著路邊的闊太太高談闊論一路的風景與曖昧。

    於是,表麵上的藏汙納垢之舉,不經意之間卻讓很多人從此獲得新的生命。好家夥,想象那些學校收留了多少被正宗國考拒之門外的靈魂?而又有多少靈魂的才華卻不在數學外語文綜裏麵體現出來?如果在這個年代讓李白杜甫複活,再考一迴,他們的成績肯定好不過在大唐時期所創造的記錄,甚至最後死得比平常人還平常。我想,如果魯迅先生年輕的時候眼前橫著高考外語數學之類的杠子,估計不等寫出出離憤怒的文章,早就因為抑鬱一命嗚唿了!

    不過,到底得慶幸,到底得替這些最早放開膽量吃什麽的人喝彩。到如今,那學校早已經脫去了四麵土牆滿目瘡痍的樣子,變得光鮮而動人,宏偉而碩大。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在春花秋月一般的學校生活中,終於有身懷絕技抑或不放棄命運者脫穎而出。通常這樣的選手,因為戰鬥力太強的緣故,往往讓那些正房生的孩子不寒而栗。

    我不得不感歎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今天我是大爺,明天我無疑將是孫子。昨天當我是個本科畢業生時,我連頭都不迴一下都會快步走過那些學校的招聘攤位。可現如今,一般的專業非名校的博士副教授不要。我感覺,等著這批碩士被民辦院校遺棄,那麽也就代表著這代碩士人徹底失去尊嚴。

    而我隻好為了混口飯吃,匆匆跑去西京求職。在長安縣坐了215路車,這車我無比熟悉,雖然之前我一次都沒坐過。大清早的,車裏早已經站了一堆人又一堆人。215路車可以說是西京的專線,一年四季不論什麽時候,都可以見到擠到死去活來的景象。這充分說明,西京大學的學生很多,那邊人氣很旺。說起215路車,扣除掉高度和馬力的因素,在西安市大約215路車的瘋狂程度絲毫不亞於之前的600路。以前站在吳家墳擁擠的人群裏,等待著擠死人的600路。當我看到215路車裏壯觀的景象後,我不再認為擠在600裏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再後來,當我無數次看見塞滿人低矮但卻馬力不小的215路試圖與600比肩時,我徹底崩潰了!

    車往長安南邊駛去,那個司機開車開得,大約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屁股底下還有輛車,真如夢遊一般癡呆。車到了站,我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慢慢地衝校門口走去。那學校貌似修在一個高高的原上,四周全都是農田,大門正裏邊是一條蜿蜒而上的大路。正要進門,卻被保安給攔下來。這也正常,我這人豬見豬嫌,狗見狗不愛,連進火車站都要被警察喊著做一次身份證安檢。再一想,這學校四下荒涼透頂,而美女又這麽多,要是不搞正經點,保不齊哪個日子過不下去的農民會鋌而走險,混進去搞個事情出來。

    填了登記表,這才放寡人進去。那條大路個長,那條大路個彎,仿佛一條死蛇一樣盤著。等我爬到頂頭,多少被震撼了一小下。原來他們早已經開了學,好多好多的人,在軍訓。我想今年對於他們來說,又是個豐收的年份。

    找到人事處費了不少周折,等我看到那個人臉的時候,都感覺我又是白跑一趟。果不其然,那小白臉看了看我的簡曆,然後抱歉地說我們不要此專業的人。其實,我知道人家是要動漫機電電子科技之類的,並且最好是博士副教授。但我也如同過去好多次一樣,明知道頭往牆上撞沒什麽好下場但依然要決然地去撞。如果不這樣做,那麽請你告訴我該如何去做?

    我順著那死蛇路往校外走,旁邊時不時地有西京的美女上上下下。我想,有著這條路,多少可以鍛煉她們腿部的肌肉,增加另外一份動人的妖媚。

    電話響了,我都討厭死了摩托單和弦的鈴音了!我說喂你好,那頭卻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我腦子飛快地轉動,想把她和某個人對上號,但最終差點搞得腦子死機。她說因為魏老師特別推薦的緣故,現有一代課的活幹是不幹?

    我明明沒那麽好,魏老師還這麽抬舉我,給我創造掙買米錢的機會。我也幾乎是光著屁股從家裏來西安的,總得找些事情做,要不就餓死在這塊偉大的土地上。死了不要緊,可悲的是無人可知無人可悼念,死得如同一隻麻雀一樣。那麽,不管三七二十一,大牙一咬,說行。電話那頭仿佛鬆了一口氣,仿佛感謝我一樣說稍後再具體說情況。掛了電話,我突然一種恍惚世事的感覺。世事變幻,禍福難料,一任寡人如同扁舟一般東南西北遊蕩。

    中午一點的時候,我被一陣熱汗包裹著醒來。木木下午的車到西安,好像分離了好久,又好像一切從未發生過。很多次木木讓我很崩潰,因為她一個小孩子一樣的天真與爛漫。每次她從出站口的人群中走出來,我都找不見她。正在我舉頭尋找的時候,她會冷不丁地從我身後出現,然後拿兩隻並不大的眼睛安靜地看著,一邊喃喃地說:你怎麽這麽陌生,我好想不認識你……

    那天坐車看見一個很煽情的站牌廣告:人生有很多次相遇,最奇妙的是我遇見了你。哇靠,城市裏把什麽都說得這麽浪漫充滿曖昧。其實,每個人都是一個孤單寂寞的野鬼,被上帝拋棄,花了很長時間在黑白的世界裏遊蕩。當他經曆了太長時間的痛苦抑鬱與無奈之後,找到另外一個孤魂野鬼保存分享並且分擔這種被拋棄淒涼感的必要性日漸突出。

    世界上每兩個野鬼的靈魂都是無比親密而陌生的。木木,我去火車站了,我給她這樣發消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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