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迴去的時候,夕陽看不見了,天還是有點熱。我和木木一組,他們四個自然地組成了一組,往出去走。我走在老區,經常有一種錯覺:除過鳥語花香鬆柏蒼翠,便是如行走在一座千年的古墓那般肅穆幽靜。記得數年前第一次來老區時,我竟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在那些看起來長相差不多曲徑通幽千迴百轉的小路上繞來繞去,最後還是一個女學生拯救了我。熟悉的地方,到處都留有記憶。蘭子和杜若是土著,對老區的一花一草一磚一瓦爛熟於心。當走過圖書館前麵那座假山時,她們特意地介紹了分別立於左右的兩棵碩大如男人一般強壯如女人一樣修理的貌似喜馬拉雅雪鬆的樹木。我則把頭扭到別處,深厚的某些地方,好幾排看起來很美的紅樓。叫紅樓,大約是學生起的名字。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很有欺騙性,讓人浮想聯翩,激動不已。可當你真正做了它的居民,你就會發現那種感覺真如進了地獄一般。

    有一年寒假沒迴家,別學校集體安排到老區住宿。汽車在那排紅樓前麵停下來,當時還為紅樓的美麗而心醉。而當我剛一走進宿舍的時候,世界所有的崩潰感衝我而來。屋子低矮局促,狹仄,沒放衣服的櫃子,牆壁上沾染著千奇百怪的圖畫,當時記得最醒目的是一張碩大的某著名影星的裸照。屋子裏唯一的燈管不亮,等最後搞亮的時候,卻照不到地麵上。找尋了半天,終於在一個花朵一樣凋落的地方找見了電話線的插處。那東西已經完全從水泥牆裏脫落,突兀而傷痕累累地和電腦線張牙舞爪一樣露在外麵,往裏麵看去是一層又一層劣質水泥的痕跡。我到那個時候才想起來孟子的母親為什麽要前後數次搬家,因為一個人的成長環境太重要。如果和青樓比鄰,那麽自己家的孩子時間長了就會問咱們隔壁整天燈紅酒綠地做什麽還動不動地喊聲叫天。毫無疑問,孩子都會學會。我住在那貌似美麗紅樓的一層,我承認我幼小而善良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即使是白天,也絲毫看不見陽光的樣子,每次從樓門口走出去,我就仿佛一隻在洞裏時間太長的老鼠一樣在陽光裏閉上眼睛適應一會。大多數時間,我說的是吃包子的時間和大仙他們去打球的時間除外,就隻能待在屋子裏。而那屋子卻營造了一切美好的條件,萎靡暗淡曖昧感覺世界乏味一切無知無欲渾然不自覺。記得那段時間在看劉勰的《文心雕龍》,心卻每每飛到莊子那裏。正所謂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我在兩個扭曲的時空裏,逍遙著一些卑微的理想。

    等著在600路終點下車的時候,不見了三妞。蘭子說人家有事情,在吳家墳走了人。天依舊沒有要徹底黑下午的意思,年輕的人們卻把那樣的黃昏搞得很曖昧。徐國林邊走邊哼,他這個人很奇怪,經常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自得其樂地哼哼唧唧。至於他嘴裏哼的是什麽,我聽了將近三年都沒聽明白是什麽。大約和小時候我爬在村子裏某家的牆上,聽一群教徒在周末祈禱的言語一樣難以明白。以往他本來就叫得歡,如今已經功成名就,倆口子工作找到一塊,貌似更應該歡快一點。我記得木木好多次給我說,找結婚的男人就應該徐國林這樣的,踏實可靠沉穩。而下半句她沒說,貌似是當初師兄說我的:找情人就應該找我這樣的,因為我是個浪子。記得我當時聽見他說這句話,一方麵感激他慧眼識珠,於人間獨得我這個極品。另外一個方麵有些欣喜得冒冷汗:他怎麽比那年我碰見的一個自稱是算命的一瘸一拐的老道都能說。

    在圖書館的方向分了手,我和木木獨自穿過格物樓前學生走出來的路,直達怡紅院,不對,是溢香樓。這是座名副其實的餐廳,我一直很佩服當初的設計者。那個美麗新鮮的味道到處散發的都是,以至於日積月累,當你某一天再去聞的時候有一種惡心的感覺。有一次一個師妹走在路上說,洗完澡迴來怎麽聞見衣服一股子菜的味道,很難聞。原來大家都有這個感覺,我以為是我的衣服是劣質的,容易招惹蒼蠅蚊子。後來經過實地考察測試,才發現新餐廳名副其實,每時每刻到處都會散發著揮之不去的香味。當然,更多是炒完菜劣質的油附著在衣服上留下來的奇怪的味道。所以說,你要是個愛美的女孩,千萬千萬要少去新餐廳,因為不知不覺間,你的身上已經附著了太多的劣質油煙的味道。而經過實際檢驗,陽光那邊的味道相比較而言小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新餐廳另外一個絕對出彩的涉及之處就是把餐廳和澡堂合二為一,水乳交融一般地融為一體。我不得不佩服設計者的奇思妙想,我不得不佩服拿錢人的前撥後算,總算留下個傑出的作品。好家夥,一二層的人在熱火朝天地吃飯,三層的人們在熱火朝天地搓去身上的汙垢,那汙水洶湧地通過掛在一二層牆壁上的潔白的排汙管一瀉千裏……

    將就著吃完,就下了樓。我吃了所謂的幾籠包子,搞得我好像張飛豬八戒一樣吃起來沒人性。其實是他媽那包子已經小到在數學上失去討究的意義。夜晚終於來臨,路兩邊的燈亮起來。來來往往的人,因為稀疏燈光的打照而顯得更加朦朧美麗。貌似有一點點清涼,路上依然是穿梭著性感美麗的女孩。木木突然問我怎麽學校這麽多車,我突然不知道如何迴答她。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經驗,就是每到周末的時候,a區b區或者e區附近通常會車滿為患。又一次逛師大路壇子,有一個好事的人竟然發帖子問那些車從何而來!記得我當年在大二還是大三的時候,也曾這樣迷茫過。因為經曆的次數太多,太多此被周末的那些車擋住了路。小轎車是一種欲望的滿足品,而它在滿足一種欲望後卻有代表了另外一種欲望。很長一段時間,越是好車就代表了車主越是有錢品味越是高。更可怕的是,各種各樣的女人對這樣的男人越是感興趣。從某種程度上說,作為奢侈品的小汽車是男人的另外一個身體器官,它是男人某種張揚的東西的外伸。通過這樣一個外伸的東西,男人可以把自己某些長於同類的有點充分而隱晦地表達出來。這就好比春天來了,動物開始撒歡了。野鴨在水暖以後,拚命地做出各種的鑽水姿勢,還把水花濺起很高;雉雞則跳起優雅的舞蹈;孔雀打開亮麗鮮豔的羽毛,那羽毛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再說了,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老男人不多情?世界太浮躁,金錢又太少,而自己又不甘於如此虛無縹緲,卻又生得如此傾國傾城萬裏飄香。總不能空守閨閣無人知吧?總不能讓自己足以迷下蔡惑陽城眾多男人的紅顏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唯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的惆悵中逝去吧?所以,據說外事學院的女孩全西安知名,而且據某個知情的司機說墮胎率名列西安高校首位;所以,高校裏眾多的女孩因為周末賺錢而淪落成為二奶三奶四奶甚至不知道是幾奶。

    我越說越惡心,木木終於承受不了,不讓再說。木木說我終於明白過去我那學校為什麽藝術係女生樓下為什麽那麽多車,為什麽……

    夜晚依舊燦爛,夜晚依舊無法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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