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不是一般的熱,我熱氣騰騰地坐在座位上,一個勁地喊真他媽熱!不到中午的日頭明晃晃地從哪邊打過來,看起來就怕。和我想得不一樣的是,看起來今天綠皮子車不是特別擁擠,就稀稀拉拉幾個人似乎是站著沒座位。

    早年姑父家養了幾頭驢,那驢讓我印象深刻。耕地的時候驢可是出了大力氣,要不然就姑父肯定累得不行。那驢也是畜生,傍晚迴來走在村子裏的路上,走得倒四平八穩。但是,當它們一到一個大的場子時,類似於今天城市的廣場之類,那些驢都會紛紛變態,突然狂奔幾下,原地打轉,然後就倒在地上滿地滾。那樣子就貌似人間的一些人的重度癲癇病發作,而驢似乎更要可怕些,那滾起來可真是撒歡地滾。好家夥,遠遠地就站了許多的小孩子,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這一切。當驢兒們折騰完後,又精神抖擻地上路,迴家去了。迴到山坡下姑父專門為驢弄的棚子裏,第二道好戲就要開始。驢喝水的時候那叫一個壯觀!姑父往往是提來一大桶水,挨個地讓驢喝。那廝把頭紮進桶裏,仿佛一台大功率抽水泵一樣,一眨眼的功夫,那麽大一灘水就不見了。並且,那廝喝的時候,在嗓門間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到目前位置,我隻見過很少的人在吃飯的時候有那樣的動靜。記憶比較深刻的就是驢的住宿條件,比較差,好幾頭驢擁擠在一塊,蹄子相並在一起,屁股靠在一起,甚至挪動下身軀都有些困難。這樣的情況冬天可能會暖和一點,而到了夏天,當蚊蟲肆虐時,驢就要遭殃了。那牛虻們,那碩大的蚊子,還有些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東西,就在那驢棚裏大鬧天宮。

    我坐在擁擠而無比憋熱的車廂裏,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姑父家過去的那些驢。

    列車緩緩地駛動,空氣從我的頭上開始流動,洞開的窗戶外麵,站滿了不知道做什麽的人。我給木木發短信說車終於開了,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長長地出氣是因為慨歎我們的命運,我長長地出氣是因為列車終於要開。我想起前些天,吃飯的時候偶爾碰見蘭子,一見麵就抱怨論文修改快要了她的命。但我看得出來,她的內心是高興的,不管怎麽說工作是找到了。蘭子說杜若已經在外麵漂泊了流浪了好長時間,但是好像還沒有搞定。杜若一心一意地想做個中學老師,不和我一樣,還心猿意馬地。我生活在這個不大的校園裏,大多數時候仿佛村子裏的那些狗一樣,固定地遊蕩在自己的地盤。朋友不多,而且看起來沒有朋友存在的必要。僅剩的幾個認識的人,近的如張揚王凱之流倒隔三差五地碰見。而要是生活在偌大學校另外一邊的蘭子等人,碰見她們就好比兩隻大海上的帆船,鬼使神差地被季風吹到了一塊,實在機會難得!

    等聽見了滿車的人都在拿河南話瘋狂地聊天,我才明白我要去洛陽。我不得不承認,河南人就是特殊。之前我也坐過不少的車,見過不少的人,但一上車河南人還是讓我有了新鮮的感受。先是車沒開多少時間,兩個男人要打起來,邊罵邊要動手,那彪悍的作風加上滿口河南話,在列車上如入無人之境,大約是誰碰了誰還是座位。接著幾乎滿車廂的人烏拉烏拉地拉話,幾乎整齊劃一的河南話。我第一次置身於如此強的語場裏,多少有點震撼,震撼的什麽都不想說。我左手邊,過道的另外一邊,四個女人抄起腳坐在椅子上,大聲地在談論鄭州和西安的差距。當然,這類的談話一般沒什麽結果,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西安肯定差得很!果然,有一個婦女看起來三十多歲四十歲出頭的樣子,生在鄭州,混在西安。胖胖的身子,長長的頭發,那臉圓得仿佛十六的月亮,是個珠圓玉潤的女人。她滔滔不絕地列舉諸如鄭州的環城路如何早於西安修建如何寬大鄭州如何繁華發展速度如何之快西安如何老土發展緩慢之類的事實,吹得唾沫星子亂飛。其他的三個女人明顯是認同她的觀點,紛紛點頭,貌似從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實在沒有辦法,不得不抬頭看了對麵周圍。幾個邋遢的男人,還有一個窩在窗子邊下麵睡覺的分不清楚是女孩還是女人的女性。對麵的倆個男的表情木然,仿佛很累的樣子,看起來他們都沒什麽欲望和我聊天,看來這又是一次乏味的旅程。隻好一次又一次地將頭扭到窗子一邊,讓外麵疾馳而進的風吹吹我,車廂裏實在太過於悶熱。

    在去洛陽之前,情報工作已經做得十分充足。這一切從我下午在洛陽下了車就開始發揮作用。在我的想象中,中國所有的二級城市都一模一樣——灰頭土麵。而這一點就能從火車站看得出來,一般的表現形式是狹仄,局促不安,布局混亂,如同一座山裏的廟宇一樣。可等我出了洛陽站迴頭才發現,貌似我這點不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因為這車站的星級程度堪比省會城市。洛陽下午的天空晴朗,看見洛陽的第一感覺內心無比輕鬆。我轉到廣場的左邊,尋找兵法秘笈上所說的那路公交車。結果晃悠了一大圈也不加影子,找了環衛師傅,那指頭直接指向了對麵。對麵遠遠地看見一個比較偏的角落裏,一群候車的人。

    坐在800路車上,我的內心泉水一樣在翻湧。我看著車上的每一個人,仿佛想看清每一隻動物的表情。我生平第一次真正置身於如此眾多的河南人周圍,多少有些激動。並且,那公交車確實幹淨而整潔寬大,確實不像別的城市一樣灰頭土麵髒兮兮的樣子。車子開動,不知道衝哪個方向走。在我的印象中,任何一個城市的火車站周邊都是另外一張臉,而這張臉一般是雀斑叢生。過去我就很感慨西安火車站周邊,先不說火車從遠處而來看見兩邊殘壁斷垣,仿佛剛剛被原子彈轟過,光一處站人們所麵臨的處境就很危險。一出來,國際大盜會盯上你,稍不留神,就成了黑羊。過去周遭的商店話吧那可都是陷阱,好比山林裏給野獸下的圈套一樣。生性善良的鄉下人一般會上當,因為他們從沒想到過世界上的城市人竟然還這麽壞。再要是不小心溜達到原解放門附近,好家夥,那就到了紅燈一條街!想當年我為了找個吃飯的地方無意走進那裏,結果兩邊無數的站街女郎依偎在曖昧的小房子門前,衝你喊帥哥快過來呀!運氣不好還可能會碰到諸如被一把推進麵包車然後男的被販賣到山西黑磚窯女的被批發到各大洗頭屋……

    但我看洛陽火車站附近,確實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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