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到五月的陽光打著我的臉龐,就好像那年村子冬天裏的陽光緩慢而溫暖地從村東邊的那座大山上麵升起來。我內心無比悲涼而又無比慷慨,我慷慨的時候騎著車穿梭在下去的學校裏。這個2001年左右才開發起來的熱土,到處依稀還可以見到過去的模樣。最早的時候,e區後麵自留地邊上那顆粗大的中國本土梧桐樹,在一群群瘦弱而稀疏的法國梧桐的陪襯下,顯得那麽英俊高大。但後來不知道什麽日子,反正有一天我從那路邊茫然地走過,然後看見一堆新鮮的木頭屑子,那棵樹的屍首已經不知去向。再就是滿學校跑的兔子野雞等物種。記得剛來不久,有一天校務樓去麻煩那些爺爺奶奶官太太,下來的時候剛出門,沒來得及反應,一頭健碩的兔子拉著它那修長而且味道一定很美的後腿嗖地在我眼前飛馳而過,直衝外院方向而去。我想它一定是在熱身或者鍛煉,或者是在談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還有就是小小半年以前雪下很大,我匆匆地從新餐廳前麵群眾踩出來的捷徑走過,突然伴隨著呱呱的聲音,一些飛物驚嚇了我。定神一看那遠處,原來是不知道哪裏偷情的野雞,卻跑了天空中。

    我騎車走穿梭在下午的陽光中,陽光裏有很多塵埃,還有很多的男孩女孩。迴到宿舍,我才敢給木木發消息說前前後後的事情。因為迴了宿舍,我的生命才有保證,我怕木木吃了我。阿杜沒有唱歌,雖然阿杜有時候也唱歌。但肯定沒有新加坡那個建築工人一樣得過哮喘病,而且沒喘得那麽厲害。阿杜長得男人味道十足,但卻內心是個十分安靜的人。不知道我說這樣的話到底有多少人能明白,總之我進門的時候阿杜還沒起床,我進去了他就起床了。他就輕輕地下床,然後站在向南的窗戶上。太陽的兒子從那裏溫暖地撒歡,阿杜閉著原本沒睜開的眼睛,麵對窗戶,麵對陽光,做享受狀。但隨後就是一陣歎息,然後進了廁所。阿杜不是建築工人,他也要活下去。但不幸的是,阿杜學的專業也是一典型的失業專業,從爬上山頂那天開始,就看不見了遠方。

    木木敲門的時候,我絲毫沒思想準備。雖然我一直覺得現在男女沒那麽多分別和講究,但讓木木在不請自來的情況下獨自穿越一二三樓的女人區,然後再孤獨而勇敢地低著頭和無數男人異樣的目光對鬥爭,可能性不大。木木在我看來是個很害羞而且膽子很小的人,我感覺這一輩子除了哭她再沒什麽其它的長處。然而,木木不請自到,那麽問題就大了。

    阿杜出了衛生間,一愣。和木木打了招唿,然後就趕緊收拾,說去改論文便溜之大吉。我心想阿杜這人好也好,壞也壞——這明顯是危險的情況為什麽不罩我呢?木木氣喘籲籲,好幾層樓對於她這個打羽毛球隻會撿球的人來說,困難是比較大。更何況,在背負壓力和憤怒之情況下。木木指著我的鼻子說,你說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機會不把握,竟然灑脫地自己放棄了,說出去你不怕丟人啊?我剛才才從哪裏逃出來,仿佛逃出了狐狸河監獄。說句實話,我真沒怎麽對那教育局想入非非。這才一泡尿撒完的舒服勁,卻被木木劈頭蓋臉地一頓批。我一陣無奈,但又給自己無盡的悲哀。那個時候,我在一邊想肥書記,我說雲姐你怎麽還不給我消息呢;一邊想象著每天給小屁孩擦屁股。擦倒沒事,就是有些孩子不樂意你用報紙給他們擦,他們說疼。然後我就木木地看著木木,木木說你說,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丟不丟人,你真出息你明白嗎一個男人就要有出息。

    那個時候我看見下午的陽光慢慢弱了起來,遠處的南山仿佛一個喝酒喝多了的老人,從頭到屁股橫倒在遠方,身材特別好。我迴頭看木木,卻一眼瞥見牆上那株處女一樣的麥子。她已經枯黃了,幹幹的,撐起了自己的身體。我過去輕輕地觸她,仿佛打動我過去的某些歲月。

    我說木木,我們不說了,事情既然過去了。木木一臉怒氣,仿佛憤怒的小動物。但分明對我這無賴式的處理方式已經沒了脾氣。我說我們還是投簡曆吧,不是那天那個四兒給了個地址嗎,挺好的,今天我們一起投。打開電腦,打開地址,打開網頁,一切看起來那麽美麗而圓滿。我照例先看看師大路論壇,上麵人挺多,但無聊的人更多。木木說你就別和一群小孩子過來過去了,整天這樣,一大男人還和小孩子過不去。我嘿嘿地陪著笑,使勁地陪著笑。木木這才坐下來,給弄這弄那。這個時候,我那隻已經可以做爺爺的摩托羅拉手機哼哼哼牛一樣地在桌子上轉起圈圈來,轉啊轉。我接起來,又是個女的,那聲音也不是一般的甜。最近撞了鬼了,咋都一個比一個楊貴妃趙忠祥呢?那廝說我們是東大附中,請你明天九點到學校參加麵試。我掛了電話,楞了兩楞,然後再楞一下。我問木木什麽時候給那地方投簡曆了,木木也一臉茫然。木木說不管了,咱見著魚就撒,見著人就撲過去,管他呢,也沒稅沒費的,怕什麽。額趕緊讚成,並且在去新餐廳接受那肮髒的氣味洗禮之前又把發出一堆電子垃圾。

    剛鎖了門,我就聽見阿杜那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從三樓以下直接衝到頂層。我迴頭看看木木,木木一直笑,並且說會不會自己的淑女形象一下子就毀了。最後的一個學期了,樓裏突然寂靜了起來,總感覺就沒多少人在學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祖國的四麵八方奔波,為那狗屎和麵包一樣的工作。本來住幾年也如城市居民的典型關係一樣——老死不相往來。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我才弄明白對門幾個男人的具體長相。而我的交際範圍,就搖擺在左隔壁右隔壁和張揚宿舍這幾個點上。哎,悲哀呀,人生的悲哀不在於沒有錢,也不在於沒有女人,而在於沒有人認識你了解你。我這樣想,就這樣往前走。而張揚和王凱卻也一同出現在了樓梯口。張揚一如既往地不是個男人,因為手裏照例提著水壺,而王凱一如往常地空著肚子但宋江安祿山一樣挺著大肚子。

    我們隻是一路說,我們隻是一路笑,笑得那夜幕燦爛,笑得那星辰躲躲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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