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星晚吃完半碗麵,冰涼的身子終於開始迴暖。


    胃裏像是揣了一隻小火爐,熨帖又舒服。


    嚴烈看著她終於恢複了一點血色的小臉,抿唇笑了一下,然後拿著碗筷起身往水池邊走。


    寧星晚看著他的動作愣了一秒,接著趕緊起身跟過去:“我來洗吧?你傷還沒好呢,快去躺著休息。”


    嚴烈擰開水龍頭,隨意的挽起袖子,聞言看了她一眼,扯唇笑的散漫,“這點傷就要躺著休息,我早不用混了。”


    “……”


    恩?


    這是什麽校霸發言?


    寧星晚瞪他一眼,見說的不行,隻能上手,隔著一個池邊,探著身子就要去夠:“你以為自己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年輕啊?這麽不把身體當迴事!”


    嚴烈手上動作一頓,拿著碗筷避開她的手,這才掀起眼皮看她,聲音微微上挑:“我好像也不老吧?”


    “不老嗎?”寧星晚歪頭。


    嚴烈覷她一眼,壓著眼裏的笑,總算舒出一口氣。


    還能開玩笑,說明她心裏的難過好一點了吧?


    “不用,我們不是說了嗎?以後家裏的家務都歸我。”嚴烈利落的將碗筷放在水流下衝洗,低聲說。


    寧星晚一愣,忽然想起以前說過的,他負責做飯的事。


    “以後我也開始學做飯吧。”她站在水池邊忽然說。


    “怎麽?怕我做飯不好吃?”嚴烈抽空笑著看了她一眼。


    寧星晚搖搖頭,杏眼在燈下明亮又清澈,“你都不好好吃飯,我也要照顧你啊。”


    她忽然想起江月說他胃病進醫院的事,抿了一下唇。


    嚴烈將衝幹淨的碗瀝在架子上,然後隨手抽了一張紙擦著手上的水漬,走到她身邊,停下腳步,“以後不會了。你在我身邊,我會好好吃飯,也會把你養的白白胖胖。”


    說著,他還伸出手指捏了捏她軟乎乎的小臉,像是養小豬之前,先得掂掂重量。


    寧星晚鼓著臉躲過他的“掂重”,忽然覺得自己身邊的人怎麽都以養胖她為樂。


    她是個女演員啊喂!


    還白白胖胖,是嫌現在的電視屏幕太窄了嗎?


    寧星晚後退一步,朝他伸出手,“手機借我用一下。”


    嚴烈沒動,隻是靠在水池邊,單手撐著台麵,神態慵懶,可半眯著眼睛的樣子,明明就是在憋著什麽壞,“要手機幹什麽?”


    “我手機落車上了。用你的聯係一下侯川,讓他通知年年,然後派車來接我。”


    這中間的轉折簡直山路十八彎。


    她就沒想到,他一個電話直接安排車送她迴去其實更快。


    嚴烈姿態更加愜意,這次兩隻手都撐著台麵,莫名多了一絲少年氣,他散漫的低聲問:“哦?那來接你幹什麽?”


    “……接我迴家啊!不然我還能住在你這嗎?”寧星晚奇怪的問。


    “為什麽不能呢?”嚴烈一臉理所當然的看著她。


    寧星晚看著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他的臉上似乎下一秒就會閃過一行她看過的某本小說裏的台詞:小妖精,你以為來了,我還會放你走嗎?


    寧星晚:……


    “而且,不是你自己說的,要來照顧我的嗎?就是這麽照顧的?”嚴烈低笑著,看著她說。


    “……你不是說,這點傷,沒事的嗎?”寧星晚懵懵的緩聲說。


    嚴烈這才腳尖著地,站直身子,抬手抻了一下肩膀,不知真假的低聲“嘶”了一聲,然後一臉坦然的看著她:“背上還疼呢,而且我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沒人照顧,自己洗不了。”


    寧星晚:“……”


    剛剛還做飯洗碗,自強不息的。


    這麽一會兒又生活不能自理了?


    男人啊……


    “可我沒有換洗衣服。”寧星晚提出合理反駁,抿著唇努力掃除腦海裏關於“幫忙洗澡”這個詞語帶來的一切聯想。


    嚴烈輕聲笑了一下,抬腳走到她身邊,然後牽著她的手,在掌心捏了捏,這才拉著人走到一扇關著的門前,握著門把,將門拉開:“這些衣服夠你換嗎?”


    寧星晚看著展現在眼前的場景,愣了神。


    這是一間呈現u字型的衣帽間,兩邊掛滿了全新的女士衣服,按照春夏秋冬一字排開。最下麵的鞋架上還整齊的擺著一排排琳琅滿目的鞋子,中間鋪著羊毛地毯的盡頭,則是一整排的各色發帶。


    寧星晚抬腳走過去,摸著其中一條,怔了神。


    嚴烈跟在她身後,指尖點了點旁邊關著的幾個櫃子,低聲咳了一下,神色略微有點不自然,“這裏麵的是內衣,我讓江月幫忙準備的,不知道合不合適。”


    寧星晚這才迴過身,仰著頭看他,“這些……你什麽時候準備的?”


    “住到這邊開始吧。有的是去各地工作的時候買的,有的是工廠送來的樣品。”嚴烈說。


    寧星晚沒仔細想什麽樣品,隻是想著他每去一個地方工作,看到適合她的衣服就買下來,心裏就像是長滿了爬山虎。


    生機勃勃。


    野蠻又燦爛。


    她忽然很想說點什麽,可又好像什麽都不需要說。


    隻這麽看著他,就有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


    可偏偏有人嫌這地老天荒太過平淡,隨口一句就讓人慌了神。


    “那我去放洗澡水了?”


    嚴烈垂眼看她,唇邊噙著三分笑。說完,也不待她迴應,就徑自轉身出了門。


    好像生怕多一秒,她就反悔了似的。


    不對,也不能叫反悔。


    她都還沒答應留下來呢!


    寧星晚咬著唇角,抬眼掃了一圈寬大的衣帽間,抬手捂著臉悶悶的哼了一聲。


    紅紅的耳尖在燈下尤其明顯。


    洗手間傳來淩淩的水聲。


    寧星晚捂著耳朵,拍了拍腦袋,這才像是轉移注意力似的打量起這間房子。


    黑白灰的主色調,空曠又簡約。除了必要的家具,沒有一點多餘的裝飾。


    一下子就將空曠的客廳和身後的衣帽間隔成了兩個世界。


    “晚晚,到陽台幫我拿一下晾著的毛巾。”洗手間傳來他的聲音。


    “哦。”


    寧星晚一邊應著一邊抬腳往陽台走。


    取下掛著的毛巾,一轉身,看到陽台角落的東西時,視線倏然頓住。


    它原來在這裏!


    是那株他們一起在小院裏種的“愛情樹”。


    後來她又去過一次,樹已經沒了。


    原來是被他帶到了江城,種在了自己的陽台。


    稚嫩的樹苗已經長成了茁壯的小樹,枝椏繁茂,生機勃勃。


    寧星晚指尖滑過飽滿油亮的樹葉,視線忽然模糊。


    他真的有在好好照顧它,就像當初答應她的那樣。


    即使離開,他也從來沒有忘記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晚晚,拿到了嗎?”


    “來啦——”


    寧星晚揉了一下眼睛,然後抱著毛巾噠噠的跑進洗手間。


    推開門,裏麵的人已經脫了睡袍,隻穿著一條寬鬆的灰色棉質家居褲,坐在一張小板凳上,仰頭看著她。


    寧星晚:……


    “我幫你擦背吧,傷口不能沾水。”寧星晚捧著毛巾,踮腳走進去。小臉被裏麵的蒸汽一烘,越發紅撲撲的。


    嚴烈看著繞到他身後的人,眉梢微揚,聲音帶著幾分低笑,“剛剛不還不情不願的,怎麽現在這麽乖?”


    她哪有不情不願!


    她那是,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好不好……


    寧星晚在他身後鼓了一下臉,然後揮著小拳頭衝取笑她的人晃了晃。


    可愛又囂張。


    全然不知,地麵上的影子把她的小動作泄露的幹幹淨淨。


    嚴烈看著她的影子,笑了笑,閉上了嘴巴。


    為了自己的福利著想,暫時就不鬧她了。


    不然小貓急了,也是會撓人的。


    “這個水溫可以嗎?”寧星晚接了一盆熱水放在旁邊,然後擰了一條濕毛巾,貼在他沒有纏紗布的皮膚上。


    不知道是不是水溫的問題,嚴烈背部顫了一下,舒展的肌肉陡然繃緊。


    “怎麽了,很燙嗎?”寧星晚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小手趕緊摸上去,用掌心感受著那一塊燙燙的皮膚。


    “……晚晚。”他的聲音莫名低啞。


    “啊?”寧星晚還在試溫度。


    “我還是自己洗吧……”


    “怎麽了?”寧星晚一懵。


    嚴烈歎了口氣,弓著背,腿撐開了一點。手肘支著膝蓋,捂臉,“沒事,我隻是有點兒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寧星晚:“……”


    浴室不大,氤氳裹滿了團團的蒸汽,在暖黃的燈光下晶瑩泛著水光。


    不知道是不是小小空間溫度過高的關係,還沒洗呢,兩人都出了一層薄汗。


    最終,鑒於某人過於低下的自控力,寧星晚隻匆匆幫他擦了背,就逃出了浴室。


    站在浴室門外,寧星晚反手捂著發燙的臉,深深吸了一口氣。


    結果氣還沒喘勻,不經意的迴頭一看,那口氣險些沒把她梗死。


    磨砂的玻璃門上印出一個身影,他似乎站起身正準備脫剩下的衣服。


    高大清雋的模糊身影就這麽隔著一扇門在眼前忽隱忽現。


    一想到裏麵的人現在是副什麽光景,寧星晚一個心驚,一股劈裏啪啦的電流順著脊背瞬間傳到脖子根,炸起一片汗毛。


    寧星晚將到口的驚唿聲生生壓了下去。


    不想自己看起來像個變態,寧星晚捂著臉趕緊三兩步逃離開那片危險的區域,悶頭胡亂扭開了一扇房門,決定先關自己個禁閉,好好冷靜冷靜。


    結果,等她朝房間放眼望去,又沒有辦法冷靜了。


    寧星晚倒吸了口氣,憋了十幾秒,才從怔愣中迴過神,眼眶慢慢紅了。


    半響,她踮腳繞過地上散亂的東西,走到屋子正中間立著的畫板前,看向還沒完成的作品。


    那是畢業典禮那天,她穿著藍白校服,上台致辭的畫麵。


    可是,他怎麽會知道……


    寧星晚心有所感的看向房間其它立著的畫布,有她一個人去買紅薯的、有她在舞台上排練的,還有她在廣場前一個人玩滑板的……


    但更多的是一些她的單人素描,靜態的、動態的、笑著的、沉睡的……


    寧星晚蹲下身,隨手撿起地上散落的厚厚的畫,一眨眼睛,淚終於滴下,打濕了畫紙。


    他一定迴去看過她,並且不止一次。


    就像他自己說的,他從來沒有放棄過要走到她身邊。


    即使那麽辛苦,即使被逼著離開了她的身邊。


    他依然選擇了用這種方式陪伴著她。


    那些空白的日子,他也從未缺席過。


    這個男人啊……


    哭了……(世界欠我一個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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