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為什麽”,寧星晚沒有迴答。


    因為那個答案,她心知肚明。


    卻說不出口。


    又因為這個,越發氣自己的沒用。


    可是生自己的氣這種事,怎麽想怎麽吃虧,於是隻能把氣加倍的撒在“肇事者”身上。


    然而,她並沒有很多時間用來想他,因為《戰神》劇組已經開拍,有一部分戲取景地在喜山。


    慈善晚宴的第二天,劇組的人就被拉進了山裏。


    說是山裏,環境卻並沒有想象的那麽艱苦。


    喜山算是半個影視基地,在這裏拍攝過不少的古裝劇、仙俠劇。山區臨近的市內就有酒店,《戰神》劇組就住在那裏。


    寧星晚在山上的戲並不多,她主要的戲份都在後期棚內拍攝天庭的部分。但是這是她第一次拍古裝,本著學習的態度,每天不管有沒有她的戲份,都會跟著上山觀摩。


    這一場是戰神楊景和男二號謝玉的打戲,寧星晚站在烈日下已經看了快兩個小時。


    謝玉畢竟不是科班出身,很多動作的配合都不太熟練,和現場拉威亞的師傅們也像是一對怨偶,默契全無。


    因此,磕磕絆絆一個多小時,趙西平始終不滿意。


    一聲聲卡,被頭頂的太陽一照,更加火爆。


    寧星晚似乎看到了未來的自己,隻求輪到她拍的時候天氣能好一點,趙導能嘴下留情。


    終於,在謝玉青白著倆舉劍完成飛刺的動作後,趙西平擺擺手,無可奈何的喊了一句:“行了,先這樣吧。所有人原地休息,放飯。”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除了謝玉。


    什麽叫“先這樣吧”?這是直接放棄了可能性,否定了你的能力。


    這還不如不讓過,多拍兩遍呢。


    寧星晚看了一眼滿頭大汗、正在虎著臉卸威亞的謝玉,頗能感同身受的發出一聲同情的歎息。


    誰讓他們兩都不是科班,又沒有經驗呢?


    哦,不對,她是科班。


    隻是剛考上電影學院,還沒上幾節課,就直接被拉出來實戰了。


    寧星晚抽了一瓶水,朝那邊的人走過去。


    “喝點水吧,小心中暑。”


    謝玉看著遞到眼前的水,再順著水看向好心的主人,臉變得更黑了。


    “今天不是沒你的戲嗎?幹嘛,來蹭盒飯啊?”謝玉語氣硬邦邦的,偏過頭,甩了一下滿頭的汗。


    嘶——


    我缺你這一盒盒飯?


    寧星晚懷疑他是被罵懵了,所以想找架吵:“愛喝不喝,我就是手欠。”


    說著,抽迴手,轉身就要離開。


    “誒——”謝玉眼疾手快的一把搶過水,二話不說擰開仰頭就灌了幾大口,瞬間半瓶水沒了。


    “你也學學人家楊倩好不好?沒戲的時候窩在酒店吹著冷氣做spa,不舒服嗎?幹嘛跟來受罪!”謝玉喝完水,心情被衝的順暢了不少,但依舊沒高興多少。


    寧星晚眯著眼睛,衝他假笑一聲:“在酒店窩著不就看不到我們威風凜凜的謝大少爺挨罵的場景了嗎?那可就虧大了,我當然要跟來。”


    說完,寧星晚轉身就走。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的家夥,就讓他氣死好了!


    “你——”


    本來被罵一早上,已經是倒了血黴了,結果還是當著喜歡的人麵。


    小謝少爺裏子麵子全沒了,這會兒還被她當麵揭穿,一時一口氣翻湧上來,差點當場自閉。


    看著她的背影,謝玉自閉了片刻,然後摸了把臉,自知理虧的跟了過去。


    “晚晚,烈哥電話!”


    寧星晚一走進,陳年年就捧著傳家寶似的,狗腿的把手機遞過來。


    寧星晚沒好氣的瞪著這個在失業邊緣反複試探的女人:“不接,你掛了吧。”


    陳年年臉一垮:“別啊——老板,這山裏信號不好,烈哥一早上已經打了三迴了!你再不接,他該擔心了!”


    “他擔不擔心跟你有什麽關係?到底誰給你發工資?”寧星晚沒好氣的說。


    陳年年嘿嘿一笑:“工資當然是你發了,可是烈哥負責發糖啊!人間不值得,可是我磕的cp值得啊!晚晚你知道嗎?我建的你兩的超話,粉絲已經破萬了!為了這一萬人,那我也得站好每一班崗不是。”


    “你還好意思說!那個超話……”


    然而寧星晚還沒說完,忽然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一把接過陳年年捧著的手機,打斷了她的話。


    “喂——誰啊?”謝玉仰著下巴,一副二世祖的樣子,接了她的電話。


    “我跟她在一起啊,電話在我這兒怎麽了?”二世祖聽到那邊的聲音更加無法無天。


    “謝玉,你找死是吧?”寧星晚懷疑這家夥絕對是在報複,劈手就奪過被搶走的手機,然後狠狠的踩了一下欠抽二世祖的腳。


    謝玉嘶了一聲,誇張的捂著腳,還非要湊過來,扯著嗓子對著電話喊:“晚晚,你幹嘛打人家——”


    怪不得被導演罵的狗血淋頭,演技全用在了生活裏。


    寧星晚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捂著手機走開。


    後麵謝玉被護cp小分隊隊長陳年年拉走了,寧星晚這才清了下嗓子,開口:“喂?”


    那邊安靜了幾秒,以至於寧星晚差點以為電話已經掛了。


    拿到眼前一看,依舊正在通話中……


    奇怪地將手機放迴耳邊,這次那邊出來一身極低的氣音,像是在輕笑——


    “晚晚,我想你了。”


    !


    寧星晚一個手抖,差點將手機甩出去。


    搞什麽!


    一上來就索命?


    這又受什麽刺激了……


    “你、你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個?”


    “還有別的,你想聽嗎?”


    想,還是不想。


    這是個問題。


    午後的天氣悶熱,躁中裹著一層壓抑的潮,像是籠罩著一個巨大的蓋子,悶悶的有點喘不過氣。遠處的天邊有黑沉沉的暗影,眼前的太陽卻晃的人睜不開眼。


    寧星晚轉了下視線,胡亂的看向遠處的群山,隻覺得正午的太陽好像更驕了,燒的人心慌。


    “沒事的話我掛了,快開機了。”寧星晚沒有迴答,選擇轉移話題。


    那邊頓了一下,接著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


    “晚晚,我後天就迴國了,到時候能去找你嗎?”


    能,還是不能。


    這又是個問題。


    寧星晚撓了一下頭,視線收迴來,盯著地下的一處刺眼光斑,悶聲咕噥:“你愛來不來,幹嘛問我。”


    “……好,我知道了。等我迴去,我有話跟你說。”


    “……”


    你知道什麽了?


    還一副吃定她的樣子!


    她有那麽好哄嗎?!


    寧星晚掛了電話,正百爪撓心呢,陳年年捧著盒飯噠噠的跑過來:“老板,越洋電話打完啦?快來吃飯,這可是我拚了命搶迴來的最後兩盒。”


    “……哦,來了。”寧星晚收了手機,強繃著一張小臉,走過去。


    陳年年遞盒飯的動作一頓,盯著自家偶像的臉看了幾秒,然後一臉賊兮兮的小聲問:“晚晚,烈哥跟你說什麽了?這麽高興?”


    “!哪有?!我有高興嗎?”寧星晚像是被什麽蜇了一下,差點跳腳。


    陳年年抿了抿唇,忍笑的咳了一下:“恩,沒有,就是臉紅了一點,嘴角彎了一點,其它沒什麽的!沒有高興沒有高興!”


    “嘶——”寧星晚眼睛一眯,冷風掃過去。


    陳年年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抱著自己的盒飯就撒腿跑,邊跑還不忘為自己的工資條努力一下:“老板,最近豬肉又漲價了!手下留情啊——”


    看著拆完台就溜的背影,寧星晚愣了一瞬,然後舉起已經黑屏的手機對著臉。


    從黑乎乎的屏幕上,她看到了自己亮亮的眼睛,和怎麽壓都壓不住的嘴角。


    ……


    煩死人了。


    寧星晚收起手機,捂著臉一通悶哼。


    晚上六點,結束一場秀。嚴烈接到了謝岐琛的電話。


    “怎麽樣,那邊還順利嗎?”電話裏謝岐琛笑問。


    嚴烈曲起指骨按了按眉心,站在酒店窗邊看著外麵琉璃異彩的夜,“還行,品牌方又找我談了接下來的合作,他們那邊合同擬好了就會發過來。”


    “你小子,最近不得了啊。”


    “怎麽?”接連十幾個小時的工作,渾身都叫囂著疲憊,嚴烈靠著窗欞,神色懨懨。


    謝岐琛早就習慣了他對誰都一副性冷淡的樣子,於是不再廢話:“是這樣,剛剛我這邊又接到了幾個大的代言,是汽車和男裝的。”


    嚴烈知道這話肯定沒完,於是安靜的等著下文。


    那邊,沒有得到丁點兒預期的反應,饒是謝岐琛這種驕矜的性子,都有點受挫,:“你就不好奇怎麽突然來了這麽多好的資源?”


    嚴烈視線看著窗外的夜,似乎是起風了,還有悶悶的雷聲,轟隆隆的,攪得人有點心煩意亂,於是隨口應道:“為什麽?”


    “……”


    對麵這麽敷衍,謝岐琛差點氣笑了,“希望你知道了為什麽之後,還能這麽淡定。”


    “聽好了,這些資源都是寧氏找上門,點名要找你合作的!嚴烈,你和寧氏……還有聯係?”謝岐琛當時在蘇漫塵的工作室見過他和寧家的小公主在一起,就覺得不簡單。但後來,他離開榕城,經由黃軻簽在自己的公司。雖然沒有細問,但直覺是跟寧家小公主有關。


    現在寧氏這顆大樹主動遞出橄欖枝。


    謝岐琛不得不臆測中間的關聯。


    嚴烈聽到“寧氏”時一愣,半天沒接上話。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休息室見寧老爺子的場景。


    所以,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表態嗎?


    那個看起來對他諸多挑剔的老人家,接受了他?


    想到有這種可能,嚴烈忽然一股血衝到腦門,混沌悶痛的腦子瞬間清醒了不少。


    “琛哥,”嚴烈頭低著冰涼的窗玻璃,忽然低笑了一下,“代言我都同意。然後代言費加上我之前賺的所有的錢,全部入股公司。”


    謝岐琛似乎頓了一秒,然後輕笑:“怎麽突然又同意合作了?之前不是說想專注在喜歡做的事情上嗎?”


    窗外狂風驟起,隔著玻璃都能聽到唿嘯的嗚咽聲。


    嚴烈眯了下眼睛,視線穿過漆黑的夜,望向極深的遠方,“因為我突然發現,想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我現在做的還不夠。”


    他忽然很想出現在她身邊。


    在這個異國他鄉、疲憊不堪的夜裏,隻是聽到一點跟她相關的消息,都控製不住的心潮澎湃。


    掛了電話,嚴烈滑著手機翻看明天迴國的機票。


    忽然,手機上方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消息:江城突發強降雨,喜山影視基地遭遇山體滑坡,一劇組被困山上。


    嚴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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