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即逝的電光,把豔陰使帶進了再也不會醒來的黑暗世界。


    九幽王就站在柳木墩子那邊,靜靜的看著電光閃過,豔陰使的人頭飛起,屍體撲倒在地上後,一個白影,抬腳跨過無頭屍體,一步步的走了過來。


    白影走的很慢,每走一步,右肩都會往下沉一下。


    這是個瘸子,手裏握著一把黑夜都遮不住森寒光芒的長刀,一步步走來時的樣子明明很難看,渾身卻偏偏散發出一股子桀然的傲氣。


    “昆侖?”


    九幽王那張平凡的臉上,浮上沒有表情的笑意。


    “九、九幽王?”


    昆侖走到九幽王麵前三米處後,才停下了腳步,語氣雖然平靜,但握刀的右手手背上,青色的經脈已經微微凸起,可以看出她已經做好了拚殺的準備。


    她曾經跟九幽王交過手,哪怕她劈出了此生中威力最大的一刀,也沒能給敵人造成絲毫的傷害,反被人家一拳打中了後心,奪路而逃。


    那是昆侖出道以來,第一次敗在敵人手下,更是第一次敗逃。


    但她沒有在意,更沒有感覺那是必須得用鮮血來洗刷的羞恥,隻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她必須得逃走,用最快的速度--她唯有活著,才有機會給陸寧報仇。


    死人,不管死的多麽壯烈,讓後人扼腕歎息,也無法做到活人才能做到的事。


    這是昆侖在上次逃走後,第一次見到九幽王。


    “你想殺我?”


    九幽王掃了眼昆侖右手中的長刀,輕聲問道。


    “是。”


    昆侖在說一個字時,從來都不會結巴。


    “可是你殺不了我。”


    “是。”


    “那你為什麽還想殺我?”


    “總、總有一天,我能砍下你的頭。”


    昆侖沉默片刻,說出這句話時,刀光一閃,那把駭人的長刀,從她右手中消失。


    “你永遠殺不掉我的。”


    九幽王淡淡的說:“我本來就是殺不死的,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我不是刀槍不入的,僅憑近身格殺,你也會死在我手中的。”


    “總、總有一天,我能砍下你的頭。”


    不善言辭的昆侖,隻是重複剛才說過的話。


    對這種不會聊天,甚至連發狠都不會的木頭女孩子,九幽王有些頭疼,臉色一冷:“或許,真會有那麽一天,可我不會給你機會等到那一天。比方,我今晚就能殺掉你。”


    昆侖搖了搖頭。


    九幽王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會殺你?”


    “你、你若殺了我,誰來替、替你斬殺召你迴那個世界的豔陰使?”


    昆侖冷冷的反問道。


    她雖然不善言辭,語氣也很木然,卻有一顆七竅玲瓏的心。


    打個比方:你欠小姨子三萬塊錢好幾年了,人家對你各種付出後你卻始終不還債,於是一怒之下把你給告了,法院就會給你下傳票,約你去那兒喝茶,好好聊聊這件事。


    你要是接到傳票,必須得在規定的期限內,跑去法院主動坦白你為啥賴債。


    可你如果接不到傳票,那麽法院就無法對你采取強製性措施。


    因為你完全可以擺出一副茫然的嘴臉,說你沒接到啥子傳票,幹嘛要去法院喝茶啊,風騷漂亮的女法官又不是你大姨子。


    現在九幽王就是欠債的姐夫,豔陰使就是送傳票的人,九幽夫人就是法院。


    送傳票的豔陰使,見到九幽王傳達九幽夫人的口諭後,那麽無論她有多麽的不願意迴到九幽世界,她都得迴去。


    要不然,違抗夫人命令的九幽王,將會遭遇生不如死的懲罰。


    但昆侖的出現,卻替她化解了危及:幹淨利索的幹掉了傳達口諭的豔陰使,那麽她就可以假裝沒收到夫人的口諭,繼續留在人世間逍遙自在了。


    而且昆侖反問的這句話,也算在表態度了:以後,就由我來對付給你傳達口諭的豔陰使,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昆侖用殺戮,暫時解決了九幽王當前麵臨的困境,隻要她腦子沒有進水,就沒什麽理由去殺害幫她的人。


    九幽王靜靜的看著昆侖,輕聲問:“你為什麽要幫我?”


    “你幫了水、水暗影。”


    昆侖的迴答,簡潔明快。


    “就算我沒有出麵幫水暗影,隻要有你在,她也不會有事的。”


    九幽王搖了搖頭,說:“我知道,燕春來的勢力雖然強大,卻沒被你放在眼裏,所以這不是你幫我的理由。”


    昆侖沒說話。


    九幽王也沒追問。


    過了很久後,昆侖才說:“我、我覺得,唯有你跟你、你那個夫人翻臉,才對我們有好處。”


    九幽王笑了,聲音很清脆,還帶有媚意:“不錯,你說的很對。你利用我喜歡這個世界,不想迴到九幽世界的機會,來製造我跟夫人的矛盾--簡單的來說呢,就是你很希望能策反我背叛夫人,讓我們自相殘殺,那樣才符合你們的利益。”


    昆侖慢慢抬起頭,看著她問道:“我、我這樣想,錯了嗎?”


    “沒錯,無比的正確。”


    九幽王好像發出了一聲自嘲的嗤笑,輕聲說:“可你,太高看我了,也小看了夫人。”


    “怎、怎麽說?”


    昆侖問道。


    “我能肯定,不管唐王來多少向我宣召的豔陰使,都逃不過你的陌刀。甚至,她們以後再也沒機會見到我的,因為你很清楚我會告訴你,豔陰使來到唐王的某些蹤跡。”


    九幽王說到這兒,原地走動了幾步:“隻是,你有沒有想過,當你接連斬殺豔陰使後,夫人會看不出我不想迴去,是在跟你合作來逃避迴歸?你以為,她不會親自出麵來到唐王嗎?”


    “昆侖,我敢說,你在麵對我時,還有逃走的機會。但在夫人麵前……”


    九幽王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苦澀的說:“我想不出,你在遇到她後還能逃走的任何理由。”


    昆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尖後,才緩聲問道:“既、既然她這麽厲害,為什麽,不親自出世,而是派你來呢?”


    九幽王呆住。


    昆侖問的沒錯:某夫人那麽厲害,她幹嘛不親自涉足人世間,而是派九幽王替她做事呢?


    那是因為,在並蒂彼岸花盛開之前,有股子神秘的力量,不許她逃離九幽世界!


    這個道理很簡單,簡單到昆侖不需太費腦子,就能想出來。


    可九幽王卻從沒有往這方麵想過。


    從懂事那一天開始,她就始終接受‘必須得忠於夫人,夫人是天上地下最厲害的’等教育,這些思想早在她心中牢牢紮下了根,成為了一種不需要去想的習慣。


    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太美麗,無法讓九幽王拒絕,她也不會生出抗拒夫人‘聖旨’的念頭--但心裏肯定很害怕,怕夫人會忽然出現在她麵前,給予她無法想象的殘酷懲罰。


    從小就對夫人形成的恐懼,讓她忽略了兩個人之間,還有一條無法逾越的天河,完全可以不用理睬夫人,永遠留在當下這個美好的世界中。


    正所謂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人,昆侖簡單的一句話,就驅走了九幽王對夫人的恐懼,頓覺全身無比的舒暢起來。


    人們在無比舒暢時,是不是該用笑聲來抒發心中的歡愉之情?


    就像呆愣片刻後,雙肩就開始劇烈聳、動的九幽王,無論她費多大的力氣,都無法壓製她猛地抬頭,展開雙臂原地轉著圈子,發出了銀鈴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九幽王仰天狂笑時,昆侖下意識的接連後退幾步,那把閃著森芒的陌刀,又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她能看出,狂笑的九幽王,好像已經魔障了。


    魔障的人,很容易做出不能自己的瘋狂行為。


    簡單的來說就是,這個時候的九幽王,是最危險的,隨時都給予昆侖致命一擊,來抒發她心中的喜悅,隨後再後悔萬分--


    “並蒂彼岸花開之前,她是不敢出來的,哈,哈哈,她是絕不敢出來的!”


    展開雙臂踉踉蹌蹌原地轉圈的九幽王,狂笑聲越來越響,也越尖銳,就像有針在刺昆侖的耳膜那樣,迫使她不得不抬手掩住了耳朵。


    河麵上,更有幾條魚兒蹦出水麵,再落下時已經肚皮翻白的昏了過去。


    昆侖心中大37606408駭,終於意識到她好像做錯了什麽。


    是,九幽王是無比懼怕夫人,怕到接到‘傳票’後,無論她多麽努力都不敢反抗的地步,隻能借用藏在大楊樹後麵的昆侖,替她斬殺了豔陰使。


    昆侖也承諾,以後前來給九幽王宣旨的豔陰使,都交給她了。


    這是昆侖第一次嚐試著,去策反敵人,也成功了。


    為此,她還開導人家九幽王別怕夫人--這才徹底驚醒了九幽王,就像當前她狂笑著說出的話:“哈,哈哈,夫人啊夫人,你再厲害,再強大,隻要我不迴九幽世界,你能把我怎麽樣?隻要並蒂彼岸花不開,五十年以內你就別想再出來!”


    “我,才是這個世界上的真正王者!”


    哈哈狂笑的九幽王,笑聲猛地收斂,霍然轉身看著昆侖,眼眸已經變成了瑩白色,真像遊戲中那些魔王:“我想殺誰,就殺誰!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


    “你、你想殺我?”


    昆侖艱難的咽了口吐沫,盡管聲音有些發澀,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她承認,九幽王現在想要殺她,她不會像上次那樣幸運的及時遠遁了。


    上次,九幽王被她的驚鴻一刀給震懾住了,哪怕隻是一瞬間,可也足夠她逃走了。


    但這次,就算昆侖能使出同樣威力的一刀,九幽王卻再也不會吃驚了。


    昆侖卻不害怕。


    就像,她從來沒有怕過誰那樣。


    她隻喜歡過誰。


    從她八歲那年,她就是喜歡上了那個男人,立誌要成為他的影子。


    “你算是唯一對我有威脅的人了,不能不死,咯,咯咯。”


    九幽王咯咯嬌笑著,緩步走向昆侖。


    昆侖慢慢舉起陌刀,第一次說話沒有結巴:“你殺了我,陸寧就會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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