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第六感。


    但這種奇異的感覺,卻是因人、或者說是因心情而變的,不是說每個人在身處陌生環境下,都能敏銳的產生這種感覺。


    就像宋楚詞,她現在滿心思都是宋天問的事,車子在戈壁灘上顛簸三四個小時了,她始終都在考慮這個問題,最多就是覺得羅布泊的夜空很美,很迷人。


    如果沒有心事的話,能夠停車坐在車頭上,雙手抱膝仰麵看星空,貌似也是很浪漫的事。


    勞拉卻不同了。


    身為專職保鏢,無論在任何環境下,都會本能的去尋找那些不安全的因素。


    羅布泊,不安全的因素太多了些。


    這些數不清的不安全因素,給了勞拉很大的壓力,哪怕前麵還有兩輛警車開道,可她總是覺得某種危險,正在黑夜中慢慢逼近。


    而且這種不安感,正越來越強烈,使她神經全部繃緊,也無法保持絕對的冷靜,直到把手槍緊緊抓在手中後,才多少好受了些。


    “沒,沒什麽,可能是顛簸的厲害,有些反胃。”


    勞拉握著槍的右手抬起,在額頭上擦了把汗。


    反胃沒必要拿槍的。


    更不會忘記手裏還拿著槍,就去擦汗,這是個很危險的動作。


    宋楚詞雖然不懂勞拉的世界,這時候卻也能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沉默了片刻,她才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不該來這地方?”


    勞拉扭頭向車窗外看了一眼,才低聲說:“宋總,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哪兒不對勁?”


    宋楚詞連忙問。


    “方向有些不對。”


    勞拉俯身抬頭,看了眼夜空中的星星:“宋總,你能看出,我們現在是往哪走嗎?”


    宋楚詞也向外看,遲疑了一下說:“不是往北嗎?”


    她們跟隨彭開聖等人,出了古羌縣城後,就一路上北,好像從沒有拐過彎。


    “不是。”


    勞拉搖了搖頭,緩緩的說:“最起碼現在不是了,你看一下北鬥星就知道了。”


    夜間迷路的人,在天氣狀況良好的情況下,隻要能找到北鬥星,就能確定方向--這是所有野外生存手冊中,最常見,也是最重要的一條。


    宋楚詞當然也知道,下意識的貼在車窗上向外看去,很快就找到了北鬥星。


    卻是在她的右手側。


    從古羌縣城一路向北,北鬥星這顆指路明星應該在正前方才對。


    當它忽然出現在右手側後,就證明宋楚詞她們正在向西行駛。


    在戈壁灘、荒漠上不知不覺的失去方向感,這可不是啥稀奇的事。


    “怎、怎麽會是向西走?”


    宋楚詞愣了下,卻沒什麽太驚詫的意思,喃喃說道:“可能是古墓的位置,就在那個方向吧?”


    在出發前,彭開聖可沒有告訴宋楚詞,古墓現場在什麽地方,所以她這樣猜測也有理由。


    勞拉卻說:“可我們已經向這個方向行駛了一個多小時了。車速始終保持著時速五十公裏以上,估計已經向西行駛一朵百裏了。最重要的是,西邊好像--”


    說到這兒後,勞拉閉上了嘴,車速也有了明顯的減緩。


    宋楚詞趕緊追問:“西邊好像是什麽?”


    吸了下鼻子,勞拉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說:“嗬嗬,宋總,你應該知道,從古至今,從沒有人、哪怕是專業探險隊,橫穿過羅布泊吧?”


    勞拉沒有說錯,地處塔裏木盤地中的羅布泊,早就有人縱穿(指南北方向的基本垂直穿越)過,但從沒有誰,實際上或名副其實的橫穿過。


    以往有人嚐試了局部的橫穿,並以此號稱成功橫穿羅布泊。


    可實際上,羅布泊中心以東地區,或許可以實施穿越,但中心以西則仍是一塊絕對的處女地,自古至今都沒人類敢於逾越。


    某個畫家,曾經號稱單獨徒步多次穿越羅布泊,其實他所穿越的僅僅是和田河以東,且每隔數公裏都事先預埋供給,行程隻有數十公裏,而且還是從一勘探隊基地,到樓蘭古城那邊。


    勞拉所說的這些,在網上都能搜到,宋楚詞以前好像也曾經看過。


    所以經過勞拉的提醒後,她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麽:勞拉說了,到現在為止,她們的車子已經以時速不低於五十公裏的速度,向西不斷行駛一個多小時了,這就證明她們已經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橫穿!


    自古以來,就從沒有人敢橫穿羅布泊!


    那麽,彭開聖他們憑什麽敢這樣做,而且還是在黑夜中。


    還有就是,宋天問他們,怎麽可能會不顧生死的跑這兒來盜墓,就為了那些瓷器,骨器?


    猛地,宋楚詞打了個激靈,飛快的抓起手機,開始撥打彭開聖的手機。


    她想讓彭開聖停車,搞清楚到底要去哪兒後,再說以後。


    隻是讓她有些發慌的是:手機沒有信號。


    本來,羅布泊就是塔裏木盆地的最低點,盆地下有著豐富的碘鹽礦、磁鐵礦等,也正是因為這些磁礦的存在,所以才能對電子儀器、衛星信號等造成強烈幹擾,導致上空路過的飛機、汽車導航等儀表失靈墜毀,從而博得了陸地百慕大的稱號。


    所以宋楚詞的手機沒有信號,是再也正常不過了。


    “快,加速追上他們!”


    宋楚詞有些發慌,抬手指著前麵數百米處的警車後尾燈,命令勞拉加快車速。


    剛才勞拉發現事情不對勁,跟宋楚詞解釋她們已經踏上橫穿羅布泊的旅途時,就稍稍減緩了車速,短短一分鍾內,彭開聖他們的車子,已經落下他們數百米遠了。


    幸好還不是太遠,而且前麵兩輛車的後尾燈,在黑夜中也很顯眼。


    勞拉馬上猛地一踩油門,也顧不上顛簸不顛簸了,牧馬人越野車發出一聲低沉有力的怒吼,向前躥去。


    隻是剛躥出十幾米,宋楚詞的雙眸瞳孔,就驟然收縮!


    前麵那兩輛車的後尾燈,這時候竟然消失不見了,就像被黑夜忽然一下子吞噬看了那樣,再也沒有一點點的蹤跡可尋。


    是,今晚羅布泊上空的星光燦爛,墨藍色的天空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但星光不足以讓人能看出數百米更遠之外的東西。


    彭開聖他們車子忽然滅燈後,宋楚詞驀然就有了種心悸的錯感--好像,所有的黑暗,就像洪水猛獸那樣,用她無法想象的速度,一下子從四麵八方衝了出來,把她們徹底的包圍了。


    砰的一聲,勞拉狠狠的跺下了刹車。


    這是突遭以外後的本能反應。


    但很快,她就馬上鬆開刹車,幾乎一腳就把油門踩到了底。


    牧馬人越野車狂怒的咆哮著,顛簸著,在短短十幾秒內,車速就超過了八十邁,向彭開聖等人消失的方向疾馳。


    時速八十邁,放在內地高速路上,絕對稱不上快。


    但別忘了這是在沒有路的戈壁灘上,八十邁車,足夠車子顛簸起足有半米高,要不是倆人都係著安全帶,腦袋絕對能撞在車頂上。


    “慢點,慢點,車子會翻了的!”


    宋楚詞驚恐的尖聲叫道。


    隻是她不知道,早就被未知危險給折磨的勞拉,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怦然斷裂,壓根聽不到她在叫喊什麽,隻想盡快的找到彭開聖他們。


    勞拉雖說是職業保鏢,無論是*素質還是心理素質,都算是很強悍了,但她終究隻是一個女孩子,以往所經曆的挫折,大多數隻是出現在訓練場上。


    當從沒有過的陌生野外危險,驟然降臨後,她已經失去了理智,不但沒有聽從宋楚詞的喊叫減緩車速,反而把油門踩到了底。


    墨綠色的越野車,就像喝醉了的瘋牛那樣,發出聲嘶力竭的低吼,搖晃著向前衝--終於,當左前側車輪壓在一塊足有半米高的亂石上時,車子發出了最後一聲絕望的嘶吼,在宋楚詞的參唿聲中,斷了線的風箏那樣飛起。


    在低空中劃出一道生硬的弧線,重重摔在了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大響。


    四輪朝天。


    嗚、嗚嗚!


    就像喉管被狠狠捅了一刀子的老牛,臨死前發出幾聲哀嚎那樣,越野車的發動機熄火了,所有的聲響一下子被抹掉,唯有兩道雪白的光柱,還固執的射向正前方,卻顯得越加孤獨。


    有一點你必須得承認,好車之所以貴,除了良好的性能、賞心的外表外,安全係數絕對是最重要的一點。


    車子斷了線的風箏重重摔在地上後,隻給倆人造成了短暫的昏迷(也隻是感受到死亡來臨的恐懼時,人類本身的安全措施迅速啟動,讓人以昏迷的方式,來緩解對恐懼的可怕),幾分鍾後勞拉就悠悠醒來。


    醒來後的勞拉,總算是意識到剛才她的瘋狂舉動,有多麽的愚蠢了。


    很肯定,現在不是開展自我批評的時候。


    勞拉費力的解開安全帶,抬腳蹬*門,鑽出了車子。


    外麵很冷,寒風刺骨,一下子,就讓勞拉徹底的清醒了過來,再也顧不上別的了,趕緊跑到另外一側車門。


    幸好,車門並沒有變形,可以輕易的打開。


    “宋總,宋總!”


    額頭撞在擋風玻璃上,劃出一道血口的勞拉,嘶聲大喊著宋楚詞。


    “怎、怎麽了?”


    在勞拉解開宋楚詞身上的安全帶時,她也醒了過來。


    相比起勞拉來說,宋楚詞可以說是毫發無傷,隻是短暫昏迷了幾分鍾。


    這是因為在勞拉失去理智,把油門踩到底時,宋楚詞感受到極度恐懼後,本能的做出了盡可能的自我保護措施,死死抓著把手,才避免了腦袋撞在那兒的厄運(車子翻了不是遭到正麵撞擊,所以安全氣囊並沒有彈出)。


    “車翻了,你沒事吧?”


    看到宋楚詞清醒過來後,勞拉狂喜,趕緊把她從車裏拽了出來。


    同樣,被寒風一吹後,宋楚詞也徹底清醒了過來,繼而想到剛才那危險的一幕了、


    她沒有責怪勞拉的不理智,因為如果換她*的話,結果可能會更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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