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葬歌的怒氣並沒有像預想中一樣強烈。

    他隻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步伐平穩地離開了房間。

    一夜之間經曆了太多。

    好像把這輩子都活完了般。

    我淡淡地打量了一眼房間的擺設——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白色的家具,白色的梳妝台。

    我曾經夢想的一切,除了一個穿著我最愛的白色襯衫,倚在門邊輕笑的男人,算是全齊了。

    離葬歌,你這又算是什麽,破鏡重圓。

    或是……金屋藏嬌?

    頭不禁一陣發暈,我靠在床邊,腦海裏卻硬是印出那些我曾經以為早就應該結束的故事。

    16歲。

    正是徘徊迷戀於各種小說之中,心心念念著某個男主角可以出現在自己的生命中的年紀。

    那時的笑容,是純真的美好。

    當年,就是在月影學園不遠處的那個紅綠燈前。

    拿著手機興致勃勃地與藍裳計劃著暑假該如何盡情揮霍著的我,絲毫沒有留意到危險的來臨。

    “去希臘怎麽樣,好想看一次愛琴海!”

    “……不要,尹明湛跟著去會煞風景,你和藍原去雙人遊好了,就讓我自生自滅……”我踢著腳邊的石子,很是快樂。

    快要放假了。

    恩,兩個月的時間啊,想到就覺得快樂。

    就在這時,腳突然一滑,身體不禁向前傾去,慌忙之間似乎推到了什麽東西。

    刺耳的刹車聲,人群中爆出的唿叫,以及突然變得安靜的街道。

    我好不容易穩定了身形,往馬路上一看,就愣住了。

    ……一個人,倒在了馬路上。

    欲哭無淚地看著那塊惡作劇般的香蕉皮。

    他,是被我推的?

    三秒鍾以後。

    “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

    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我好不容易等到救護車來,把他送到了醫院。

    怎麽辦。

    ……萬一他死了,那麽我不是成了殺人兇手?

    當時太過年少,隻覺得悔不當初。

    不想打電話給尹明湛,會被他嘲笑得很慘,藍裳我更不敢招惹,她一來恐怕全天下都知道了。爸爸……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怎麽辦啊怎麽辦!

    我一顆心懸在高空中,快要被急死的時候,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終於走了出來。

    “他……他……”我舌頭開始打結。

    “他沒事。”醫生輕描淡寫。

    唿……放心了。

    “就是快死了而已。”

    ……

    快死了?

    我吃驚地抓住醫生的肩膀,不停地搖晃著。“沒有辦法救活麽?他怎麽可以死!他死了我怎麽辦……”

    他死了……我要坐牢的啊。

    醫生冷哼一聲。“隻是快死了而已,還沒死。現在的孩子也是,情侶之間平時鬧鬧別扭就算了,大馬路上豈是可是開玩笑的。”略帶責備地看了我一眼,道。“好在這次沒出什麽事情,隻是腿部骨折比較嚴重,修養幾天就好了。”

    來不及糾正他的誤解,我感激涕零。“謝謝您,謝謝您。”

    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我當時激動得差點跪下來叫他爹了!

    於是,在辦了一係列的住院手續之後,我終於進入了病房,可以有幸目睹一樣這個經曆了一場無妄之災的倒黴蛋。

    皮膚很好,是所有女生都嫉妒的那種好。

    睫毛是長,是所有女生都渴望擁有的那種長。

    也許是我太年輕,但這的確是我對離葬歌的第一印象。

    守了他將近一天,他還是沒醒。

    感歎之餘,不由反思自己平時的行為的確是毛躁了點。

    需要改啊需要改。

    於是,我很誠心地去和周公探討了一下這個問題,待探討結束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我怎麽睡著了?失策啊……

    鑒於內心有愧,我拿了條濕毛巾來希望可以幫他清晰手臂上殘留的血跡。

    就在我快要觸碰到他的手時,脖子突然被扼住。

    他沒說話,眼神銳利地落在我的頸後。

    從沒遇到這種情況,我也就僵在原地了。

    忽然,身後傳來猛烈的咳嗽聲。

    我心一緊。下意識地打掉了他的手,連忙轉過身,關切地問道。“沒事吧?”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

    在我疑惑地抬起頭,看到他的臉時,我也僵住了。

    月華欠他一抹素雅,水鑽欠他一抹張揚,煙火欠他一份絢爛……

    初夏暖冬,都仿佛融入了他幽深的眼瞳中,夾雜著微微寒氣的淺茶色。

    他的瞳仁璀璨地流轉著淺光,殘忍地碾碎著韶華的清碎,卻妖冶得驚心動魄。

    身形修長,單薄消瘦。

    我怔怔地看了,不禁呆了。

    失神了許久,我開口。“不好意思。”

    他皺眉,聽不懂我的意思。

    ……可憐的人啊。

    我無奈,手舞足蹈,聲情並茂地給他描述了一下車禍的概況。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當時很是自信地下了結論——“恩!今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還是我的事。我會一直來照顧你直到你出院的!”

    對上他過於深邃的眼瞳,我笑得眉眼彎彎。“放心,我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對你。

    負責。

    在某個傍晚,他毫不留戀地走過我的身邊。

    我扯住了他的衣角,態度近乎請求。

    “我說過……我會對你負責的。”

    扯了扯嘴角,他的眼底滿是諷刺與唾棄。

    “我想……”硬是扯下我的手,他眼裏沒有絲毫笑意。“不需要了。”

    愣愣地看著自己空著的手,我的聲音很輕。“我喜歡你。”

    他的身形一頓。

    “如果尹明湛和我兩個隻能活一個,你選誰。”

    “你。”我毫不猶豫。

    他笑了,慘淡蕭瑟。“……果然是這樣啊。”

    那一夜。

    昏黃的街燈在他清瘦的身體上打下朦朧的光亮,拉成一條長而寂寞的影子。

    他的嘴角保持著某種弧度,眼裏不見半點笑意。

    我微怔——是的。我相信他。

    我相信尹明湛。我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我失望。

    見我失神,離葬歌的眼瞳黯了幾分。

    “……你的喜歡,到底值多少錢呢。”

    喜歡。

    是最簡單的事情啊。

    這麽簡單。

    愣愣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的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我和尹明湛,隻是朋友。”

    真的,隻是朋友。

    也許,如果沒有那一次,一輩子……都隻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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