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夫人他屬於寒氣入侵,五髒虧損。尤其是精元不足,導致氣脈兩虛,所以才會吐血昏倒。”說話的男子,正是之前被厲錦強留下來的神醫穀弟子胡明。

    胡明本來四處行醫,結果被強邀來幽冥教,本是請他苟延孫從的命,沒想到後麵在救宋情時大派用場。厲錦好吃好喝供著他,這胡明無事便跑到山下給人看病,等到有事才上山來。

    今早宋情剛倒下,胡明就被四名護衛架著上山,一刻也不耽擱。

    他寫好方子交給旁邊的侍女,厲錦正要開口,他卻搶先一步,“厲教主,能否借一步說話。”

    厲錦望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影,揮手讓周圍的侍女下屬全部退下。

    此刻,這房內隻剩他們二人,還在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宋情。

    “胡大夫,我夫人他究竟何時能醒?還有,你能治好他嗎?”早上宋情驟然吐血昏迷,厲錦當時全身冰涼,連指尖都在抖著。

    “厲教主你先冷靜點。”眼見這位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副隨時要發瘋的樣子,胡明趕緊先安撫好病人家屬,免得這位一個不高興,要拿自己開刀了。“恕我冒昧,昨夜您與夫人房事是否過於激烈?”

    他是大夫,這話問得臉不紅,心不跳。可厲錦神色頓時凝住,隨即他略為尷尬地點了點頭。

    昨個兒新婚,又是洞房花燭夜,他相信胡明也會懂的。

    胡明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看向厲錦的目光染上幾分惋惜。

    “厲教主,您可知精元乃男子之本。上迴我用九轉大還丹,還有您的內力,才勉強將夫人救迴。他身子底本就比普通人還要虛上幾分,理應靜養。昨夜你們同房,他精元大損,思緒激動,自然引發體內氣血兩虧,有吐血之症。而且,剛才我替夫人把脈,發現夫人已有油盡燈枯之兆。”

    厲錦一聽,臉色立刻變了,他猛地捉住胡明的手,“不可能!他好端端的,豈會有什麽油盡燈枯之兆?”

    胡明歎了口氣,“厲教主,你可別忘了,當初咱們是從閻王手裏救迴夫人的。當是時他的脈象就已極度虛弱,我本以為待他醒來好生調養,身子骨會好起來。如今看來,他非但未見好轉,反而愈有衰敗之勢,隻怕過些時日……”

    “過些時日會怎麽樣?”厲錦一顆心提到嗓子眼,捉住胡明的手死死用力,惹得後者發出痛唿。

    胡明堪堪從厲錦手中抽出手,觸

    及對方噬人的目光,他硬著頭皮,道:“隻怕,厲夫人會進入天人五衰之地,命不久已。”

    厲錦腦海中那根弦“砰”一下全斷了,他一張臉瞬間失去血色,嘴唇微微抖著,“你說……他會死?”

    胡明知道厲錦難以接受,可身為大夫,他隻能將病人實情全盤托出,“沒錯。簡單點講,厲夫人現在就像一棵樹,裏麵的根已經枯了。他現在隻是吐血昏迷,接下來他可能連落地走路都不行,成天隻能躺在床上,再後麵就是……”

    他特地頓了下,才幽幽說道:“藥石罔靈。”

    “不可能……”厲錦重複著這三個字,他眼中掠過茫然。

    胡明目光流露幾分憐憫。也是,明明昨天才大婚,今天卻要麵對心愛之人將不久於人世的噩耗,這世間最慘之事也莫過於此了。

    厲錦癡癡望向床上那道人影,昨夜二人交頸纏綿,他還想著與這人恩愛一世,永不分離。

    不!

    瞳孔微縮,厲錦猛地揪住胡明的衣領,嚴聲喝道:“無論如何,你給我救活他。你是神醫,你一定有辦法的!”

    胡明一臉窘迫,他很想跟厲錦說,他隻是神醫,不是神。逆生死,活白骨這事,非凡人所能。但眼下他要這麽說,怕是走不出這間房了。

    “厲教主,你且冷靜些。我已經開了方子,先替夫人補元養氣,其他的,待我細細研究。這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十全之法。”

    他又苦聲求了幾句,厲錦才終於放開他,並給了他三日時間,讓他一定要想出辦法救宋情。

    床上的人緊閉雙眼,麵色蒼白,紅色喜被下還穿著今早他親手替他套上的衣裳,厲錦坐在床邊,執起宋情的手放到臉邊,很快,宋情的手劃過水漬。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宋情悠悠睜開眼,闖入視線的,是何素緊張又帶著幾分欣喜的表情。

    “尊主,你終於醒啦!”

    宋情正想起身,何素立馬拿著枕頭墊在後麵,扶著他起來。旁邊厲錦也是麵帶喜色,“先別急,慢慢來。”

    宋情看著何素,像在確認她是否無恙。爾後,他掃過厲錦一眼,才對何素說:“我餓了,你做點吃的給我吧。”

    一聽這話,何素立馬點頭,“好好,尊主您等著,我這就做幾樣你喜歡的菜。”

    說罷,粉色裙擺在空中搖曳起好看的弧度。她急匆匆就走了,生

    怕走慢一步會餓著宋情。

    她走後,房內隻餘他和厲錦。宋情抬眼望向床邊的男人,臉上依舊沒有喜,也沒有怒,他像在陳述一件很平常的事。

    “你知道吧,我活不了多久了。”

    厲錦臉上的笑僵住。

    一個箭步坐在床邊,他雙目緊緊盯住宋情,“為什麽?你知道你自己的身體,為什麽從來都不跟我說?”

    倘若,宋情跟他提及過身上的病,他肯定會讓胡明第一時間替他醫治,倘若他早知宋情不能同房,那昨夜——

    厲錦突然恨起宋情,他恨這個為什麽對自己狠,也對他狠。

    “嗬,”宋情輕輕一笑,“當日你聽完我說的那些事,就不曾想過,為何你爹在幽冥山並無受過傷,卻又病重而逝?”

    厲錦目光微滯。

    他確實沒想過。當日他隻顧著氣宋情一直瞞著他,顧著氣他與溫玉軒竟然有過那段不清不楚的過去……

    宋情看出他心中所想,搖了搖頭,像是在責備他完全對他的父親不上心。“你爹之所以會病重而逝,是因為他用奪舍大法將功力全部渡與我。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如果采用雙修之法,那贈功者立刻會油盡燈枯而亡。像你爹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將功力全部渡與我,雖未立刻傷及性命,可體內內力全失,他的筋脈也會一點一點幹枯而竭。”

    宋情看向厲錦,好似在嘲笑他之前所有的威脅全是在白費功夫。“我本來就應該死了。你強行將我救了迴來,也不過是讓我苟延殘喘一段時日,厲錦,你我之間終究有緣無份。”

    “有緣無份?”厲錦念著這句話,目光卻漸漸變得銳利。“宋情,我從來就不信什麽天意緣份。當初是你處心積慮來救我,想要贖罪。我告訴你,我厲錦不是任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之輩。”

    他猛地握住宋情已然略單薄的雙肩,如同猛獸死死咬住自己的獵物,不容許任何人來搶奪。“我能夠救你一次,自然也能救你第二次。這一輩子,你都別想離開我。”

    沒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分開他們,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像要印證他的決心般,厲錦狠狠地占有懷裏人的雙唇,不顧對方掙紮,他肆意掠奪,借此宣泄所有的不安與恐懼……

    所幸,理智還是讓他最後停了下來。他鬆開已然衣領大敞的妻子,頭抵著對方,微微喘氣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不會有事的。”

    宋情:“……”

    厲錦真的想盡一切辦法要從閻王手裏搶迴宋情。

    胡明閉門三日翻遍所有神醫穀的醫書,最後想了個法子。他讓厲錦從北方尋來一塊巨大的天然暖玉。這種暖玉材質特殊,貼於肌膚會產生微熱感。可此玉產量稀少,價格極值昂貴。厲錦不惜花了上萬兩黃金,才找來一塊兩米長的暖玉,請了工匠日夜打磨,終於在七天之後造成一張暖玉床。

    這張暖玉床立刻被送到厲錦房內,每夜宋情臥於上麵,底下暖玉產生的熱意可使宋情筋脈通暢。

    暖玉床隻是輔助之效,最為關鍵的,是必須有人每日輸送內力進宋情體內,替他潤澤筋脈,固本培元。

    此事厲錦自然不會任其落於旁人之手。現在每天入夜,他便花上一個時辰將自己的內力渡進宋情體內。

    不過十日,宋情肉眼可見的,麵上有了些許血色,隱隱初見成效。

    厲錦當然大喜,可宋情卻隻是勸他不要再逆天而行。他們倆,像是在暗暗鬥著,看是厲錦能從閻王手中將人救迴,還是宋情順應天命,了此殘生。

    這已經是第十五天,這夜月上中天,厲錦正盤腿而坐將內力傳送到宋情體內,可突然間,他頭上沁出薄汗,臉下竟浮起潮紅。須臾之後,他撤迴雙手,竟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

    他渡過來的內力已運行一周天,宋情全身暖洋洋的,無比舒暢。聽到身後動靜,他睜開眼,轉過身,眼中充滿悲憫。

    厲錦……他終究是撐不住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天天將內力渡到別人體內,一天、兩天、三天可以,可日久天長,就像一桶水,不可能永無止境地往外舀,自己不會幹涸。

    厲錦也一樣。

    宋情難得伸出手,用袖子替他擦拭嘴角殘存的血。他很少主動碰厲錦,這迴,他不再無悲無喜,而是用著難過的目光看著厲錦,口中卻說著最殘忍的話,“這便是天意。你我成親,本就罔顧人倫,理應遭天譴。不過,這一切報應在我身上就夠了。厲錦,你救不了我的,你讓我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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