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帝?”

    “天啊,真的是皇帝!”

    縱然知道鎮天門是朝廷鷹犬,可真正被成千上萬人軍隊包圍時,這些江湖人士驟然陷入一股恐慌之中。

    江湖事,江湖了。這是江湖的規矩,可如今朝廷竟然動用軍隊!他們就算武功再高,這以這數百人之力,如何敵得過千軍萬馬?

    一時間,就連釋空明虛等人也是麵色慘白。

    司成業上前扶著皇帝下了馬車,一身貴氣的賀蘭玉眼中隻有那道紅衣白發身影,“卿卿,朕來了。”

    卿卿?卿卿是誰?

    眾人狐疑地環顧四周,最後,卻是站在時英華等一眾掌門前麵的宋情揚起手中的劍,劍尖直指那位尊貴無比的天下之主。

    “賀蘭玉,一切都是你的陰謀?”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些被他殺死的鎮天門門人,冷哼一聲,“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可真狠。”

    地上盡是青衣屍體,可賀蘭玉卻隻是莞爾一笑,“卿卿你不是想報仇嗎?朕說過,隻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朕都可以給。當日滅你山莊之人,如今皆已命喪你手,這禮物你喜嗎?”

    “你——”宋情握緊手中的劍,目光夾雜著幾分難以置信,“賀蘭玉,他們也是你的手下,你這樣做,不覺得對不起他們嗎?”

    恍然間,宋情隻覺得手中這柄剛屠完鎮天門的劍無比沉重。

    可被羽林軍所簇擁的帝王卻隻是勾起嘴角,“卿卿,迴來吧。”

    他朝宋情伸出手。傾刻間,林立於山頭的所有將士齊齊單膝下跪,唿聲震耳欲聾:“恭迎皇後,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宋情整張臉“刷”地一下變得蒼白。

    他身後的江湖人士左右張望,麵色盡是愕然之色。

    “皇、皇後?宋少莊主怎麽會是皇後?”

    “不,我曾聽聞皇帝登基時冊封的那個男妃確實姓宋,還是淮州人士……”

    “對,我也曾聽說過有人傳聞皇帝追封的男後生前是江湖劍客!”

    “絕情山莊被滅後,宋少莊主確實沒了消息……”

    一時間,所有驚愕、猜疑、震驚的目光與聲音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張沉重的網籠罩在這些已成困獸的江湖人士頭上。

    宋情卻置若未聞。劍尖直指賀蘭玉,他嗤笑道:“你我之間血海深仇,賀蘭玉。

    現在鎮天門已滅,我在這世上的唯一一個仇人,便是你!”

    賀蘭玉目光微凝。可很快,他挑了挑眉,抬頭環顧四周山頭上密密麻麻的羽林軍,隨後對著宋情道:“卿卿,朕自知你郎心似鐵。所以,此番朕帶著三萬大軍來此,便是想讓勸你迴心轉意。”

    說罷,他身旁的司成業沉聲指著天祥山下一眾江湖人士,“爾等罔顧朝廷之令,殺害鎮天門眾人,蓄意造反。按大裕皇朝律令,聚眾造反者,當場格殺勿論!”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頓時啞然,隨後不少人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了,須臾之間,哭聲四起。

    “沒有造反,我們沒有造反!”

    “放過我們,我們不想死呀!”

    “救命,我們沒有想造反,真的不想死!”

    ……

    在場眾多江湖人情緒已然崩潰,就連八大派那幾位掌門也是慘白著一張臉。倘若賀蘭玉真的一聲令下,他們這幾百人如何敵得過三萬大軍?

    今日,怕是整個中原武林都要從此銷聲匿跡了……

    在一片慘叫聲中,宋情目光森寒,緊緊盯住那張眉眼間盡是笑意的臉,“賀蘭玉,你究竟想怎樣?”

    白色狐裘襯得賀蘭玉更加清俊,他一副勝券在握之勢,話裏透著無盡的寵溺,“皇後,朕隻是想你知道,你身後這幫烏合之眾已犯下死罪,朕隨時可以將他們當場格殺。不過嘛……”

    他輕輕一笑:“若是皇後你願意到朕身邊,迴到宮中。那自是天大的喜事,朕可自大赦天下,赦免他們的死罪。”

    宋情持劍的手微微顫著,“賀蘭玉,你無恥!”

    狐裘下的手悄然緊握又鬆開,賀蘭玉壓下心中那股刺痛,眼中卻閃過寒光,“卿卿,朕知道無論做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朕。出此下策,朕也是無奈。這些人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來,你自己選吧。”

    “你——”宋情還未開口,他身後的清音師太忽然上前,顫著聲道:“宋、宋少莊主,那皇帝說的是真的嗎?”

    宋情對上那雙透著幾分希冀的眼,頓時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清音師太捂著之前的肩上傷口,抖著唇求他:“宋少莊主,貧尼知道我這要求有些過分,可、可請你看在這數百條人命上,不如、不如就答應他吧……”

    她話音未落,旁邊時英華怒喝:“清音師太!你說什麽諢話!宋少莊主才在鎮天門手上救了我

    們,你如何能說出如此忘恩負義之話!”

    他轉身對宋情抱拳道:“宋少莊主,時某之命是你所救,今日時某定將與你共進退!”

    清音師太卻是啞聲說:“時英華你說得輕易。可若是皇帝真的令下,我們八大派,整個中原武林今日便全要葬送在此。你對得起昆侖派列祖列宗嗎?!”

    此言一出,在場不少人麵露恐慌。

    之前歸順鎮天門,雖知也是歸順朝廷,但門派根基仍在。可現在大軍壓陣,賀蘭玉隻消一聲令下,他們這些已有百年曆史的江湖門派傾刻將化為烏有。

    其他門派掌門也是麵有難色,時英華見狀,卻是重重啐道:“你們這是怎麽?!宋少莊主為救我們,不惜以一已之力對戰整個鎮天門,現在你們是想做忘恩負義之輩嗎?”

    他在門下弟子攙扶下,仍是拚盡全力指著眾人怒罵:“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時某話撂在這兒,今日我昆侖派寧願戰死最後,也不做那薄情寡義的小人!”

    他轉身喝道:“昆侖派眾人聽著,今日便是死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背棄宋少莊主!我們可以死,但列祖列宗傳承下來的教誨絕不能忘!”

    門人眾弟子聞言,皆是雙目通紅,高聲齊喊:“死戰最後,誓死與宋少莊主同進同退!”

    宋情目光動容,“時掌門,你……”

    時英華咳著血,道:“宋少莊主,你且放心,今日昆侖派絕不讓你受那狗皇帝的威脅!”

    “時掌門,您如此舍生相助,晚輩銘感於心!”宋情抱劍感謝,森寒的眉眼此刻微微泛紅。

    其作各派掌門皆垂下頭,無顏以對。

    片刻過後,少林釋空、武當明虛也站出來,“宋少莊主,時掌門一言令我等慚愧。他說得沒錯,八大派今日就算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能違背列祖列宗的教誨。”

    “今日便是死戰至最後一人,也絕不背棄宋少莊主!”

    宋情一雙通紅的眼望著這些人,“你們……”

    支持宋情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就連之前開口求宋情答應賀蘭玉的清音師太,也麵有愧色地加入他們的陣營當中。

    轉眼間,這數百名江湖中人,竟是完全不怕死般,要與賀蘭玉的三萬大軍決一死戰。

    司成業見形勢不若之前所料,壓低聲音向賀蘭玉請示:“皇上,現在該如何?”

    按他們之前的計劃,三萬大

    軍壓陣,這些烏合之眾必定貪生怕死,求著宋情妥協。以宋情的本性,就算心中怨恨再深,也會為了救他們而迴到宮中。

    可眼下,這群人誓死要與宋情同進退的場麵,就變得相當棘手了。

    可賀蘭玉卻是一臉淡漠,“無妨,你且按第二個計劃進行。”

    司成業微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朝空中一揮手。霎時間,林立於山頭的羽林軍紛紛抽出箭按在弓上,拉滿弦,數萬支箭皆對準天祥山山腳下眾人。

    “卿卿,”賀蘭玉依舊噙著笑,對著他最愛之人,他從來都不舍得用一句重話。“你們同生共死的情誼確實令朕感動,不過他們對你生死相隨,你呢?舍得讓他們今日萬箭穿心而死嗎?”

    他的一番話,讓宋情收起淚意,轉過身,他環顧這漫山遍野的軍隊,那數萬支箭此刻正對準他們。

    “士為知己者死。”宋情勾起一抹嘲諷的笑:“賀蘭玉,你若是膽敢動手,我自與他們一同死戰,死在亂箭之下。”

    聞言,賀蘭玉的臉終於沉下來。“是嗎?卿卿,你就這麽狠心,連你爹的屍首都不要了?”

    爹?

    宋情微愣,隨即他怒目而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爹的屍首?你想做什麽?”

    當日大明殿前,賀蘭玉曾言他已將宋雲飛厚葬。宋情“重活”之後,曾去宮裏與皇陵尋過,皆找不到他爹的屍首。

    賀蘭玉淺色的眸劃過一道精光,“卿卿事親至孝,想必也不舍得嶽父大人死後再受分屍之刑吧?”

    “賀、蘭、玉!”宋情氣得全身發抖,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人為了迫他迴宮,竟然連他爹的屍首都能如此輕踐?

    他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的眼神令賀蘭玉心中如同壓了塊巨石,可後者硬生生地道:“卿卿,是你逼朕的。你迴來吧,朕會放過你身後這些人,同時也會將嶽父大人風光大葬,讓他入土為安,早日投胎轉世。”

    見宋情眼中布滿血絲,賀蘭玉心痛之餘,卻還是狠下心腸,說:“你可知,人死後若屍首不全,下輩子投胎也會四肢殘缺。卿卿,你忍心讓嶽父大人再世成為殘疾之人嗎?”

    眼中漸漸浮現水意,宋情咬著牙根,止不住哽咽:“這就是你說的……‘此生絕不負我’?”

    賀蘭玉心中一震,他不自覺連退半步,旁邊的司成業趕緊扶住他,“皇上小心。”

    對上那雙泣著血的眼,賀蘭玉抓住司

    成業的手,仿佛這樣,他才不會在這樣一雙眼的注視下羞愧而逃。

    生生壓下心中所有的驚慌與痛,賀蘭玉深吸一口氣,才對著他心愛之人道:“卿卿,朕自知你的恨無法消彌。但朕寧願你恨朕一輩子,也不能讓你離開朕身邊。”

    他們之間已經有太多的恨,既然大錯已經成,那不如……便讓他一錯到底。

    賀蘭玉像在說服宋情,也像在說服自己。最後,見宋情仍似有動搖,他目光鋒利如箭,直勾勾鎖住對麵的白發美人,扔下最後一個籌碼。

    “卿卿,你所有的怨,所有的恨,朕願意全部承擔。若你真的願意與這些人同死,罔顧嶽父大人死後安寧,那朕也無話可說。隻是……”

    “今日你身後這些人的妻兒老小,朕自會送他們下去與你陪葬。”

    此言一出,在場頓時哭聲四起。

    “不要,我家還有我爹我娘……”

    “我孩兒才剛出世,未滿周歲,我還未曾見他一麵……”

    “小雲還等著我迴去娶她,不要啊……”

    淚,終於從臉邊滑下。宋情抖著聲,“哈……哈哈……”

    突然,他仰天而笑。“哐當”一聲,絕情劍應聲掉落在地,孤零零地躺在一片血海中。

    絕情山莊一張張臉在眼前閃過,宋情閉著眼,獨自站立許久。

    賀蘭玉耐著性子,他太了解宋情了。

    果然,片刻過後,紅衣白發美人睜眼,一張傾國之顏掛滿淚痕,此刻他眼中盡是哀默大於心死的神色,隻是對著賀蘭玉道:“你贏了。”

    因他而死的人實在太多了,他身上已背負了絕情山莊三百多條人命,如何能再讓無辜之人為他枉死?

    賀蘭玉不禁露出欣喜之色,他對著司成業道:“快,請皇後過來。”

    護在他身前的羽林軍立刻開出兩道,齊齊跪下:“恭迎皇後,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紅衣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道華貴的身影,他身後,時英華、釋空、明虛等人紛紛高聲挽留他。

    可宋情隻是木然著一張臉,他隻身走過兩列羽林軍。終於,他重新站在賀蘭玉麵前。

    賀蘭玉望著這張熟悉的臉,他雙目微微發紅,從來都是殺伐果斷的大裕帝王伸出手,將眼前的紅衣美人緊緊抱入懷中。

    他貼著那頭如瀑的白發,尾音還發著顫,“卿卿,朕的皇後,你

    終於迴到朕的身邊了。”

    溫熱的軀體提醒著他,是真的,宋情真的迴到了他身邊。

    接下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羽林軍鳴金收兵,今日之戰,雖然鎮天門覆滅,可八大派也是死傷慘重。

    僥幸逃過一劫的數百名江湖人士拖著殘軀,垂頭喪氣地離開天祥山。

    羽林軍護送著一輛馬車緩緩往北方行去。

    這輛馬車雖然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可裏麵卻鋪著用火鼠毛製成的軟墊,柔軟無比。還有一名太監在裏麵烹煮熱茶,茶香彌漫整個車內,令人心曠神怡。

    脫下厚重的狐裘,賀蘭玉裏麵穿著的,是一件繡著金線的藍衣,此刻,他懷裏抱著一抹紅色身影。

    “卿卿,朕好想你……”這世上還有什麽比失而複得更令人高興呢?

    富有四海的一國之君,坐在這駕馬車之內,抱著他的皇後,素來清冷的眼竟然變得微微濕潤——

    盡管他懷裏的人隻是空洞著雙眼,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貼著他的發親吻,賀蘭玉撫著手裏白絲,不無心疼地道:“卿卿,所有的事我已從駱影口中得知。你放心,我定會尋來天下名醫為你診治,早日讓你的頭發能夠恢複往日光彩。”

    然而,聽到他這句話,懷裏的人沙啞著聲。這是上了馬車以來,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你把駱影怎麽樣了?”

    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放心,雖然朕也氣駱影竟然敢隱瞞你假死之事,不過念在他救你有功,朕沒有為難他。眼下他應該已經離開淮州,你大可放心。”

    得了他這句話,宋情重新閉上眼,不再開口。

    見狀,賀蘭玉的心卻是刺痛了一下。“卿卿,朕自知,現在無論朕說什麽做什麽,都無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但朕相信,日久天長,總有一天你會想明白很多事情,朕也是迫不得已。”

    他抱著懷裏的人悠悠說道:“中原武林自成派別,數百年來爭鬥不休。他們既不歸順朝廷,還處處與官府作對。朕既為一國之君,又豈容得這些亂臣賊子為非作亂!”

    他閉上眼,吻著那如瀑的白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卿卿,朕為了天下百姓福祉,很多事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要明白……”

    車輪壓在山道上,車軲轆聲有節奏響起,可車廂內卻是靜悄悄的。

    任憑賀蘭玉如何解釋,他懷裏的人隻是閉上眼,像尊被抽幹靈魂的人

    偶般,就任由他抱著親著,再也沒有開口說出一句話。

    心,像被一隻手緊緊揪住。賀蘭玉頓時覺得這寬敞的車內空氣稀薄得厲害,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彌漫在二人周圍。

    他告訴自己不要難過。

    眼前這一切他早就已經能夠預見。

    隻要、隻要這人能留在自己身邊,哪怕這一輩子他都恨著他,那也無所謂。

    此後餘生,哪怕永墜地獄,他也要與宋情老死在那座皇城之內。

    “卿卿……”所有的不安都被美好的前景所壓下,賀蘭玉一時情動,他挑起懷裏人的下頜,慢慢低下頭去——

    四唇即將交接時,宋情卻突然推開他。

    伸手打開窗子,宋情遠遠望著前麵那條河,再一次開口:“停車。”

    賀蘭玉順著視線望過去,瞬間就明白宋情想幹什麽。那條河的對岸——

    是絕情山莊。

    覆上宋情的手,賀蘭玉溫言道:“卿卿,是想家了嗎?”

    “家?”宋情目光微動,卻是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我早就沒有家了。我的家,不是被你滅了嗎?”

    賀蘭玉全身僵住,隨即,他強撐著笑,“以前不開心的事,以後莫要再提。皇宮就是你的家,卿卿,往後餘生,朕便是你的天,你的家人。”

    宋情抽迴手,隻是冷冷地道:“我要祭拜我爹。”

    見賀蘭玉又要阻止,他隻丟下一句:“我爹的衣冠塚在裏麵。”

    方才陣前他用宋雲飛的屍首威脅一事曆曆在目,眼下,賀蘭玉神色尷尬,他隻得好聲解釋:“卿卿不要誤會,嶽父大人的屍首如今還在京城之內,朕方才隻是想你迴來,才會以他為由。你放心,朕自會待他如父,不會讓他受委屈的。”

    他的每一句話,宋情如今都像聽不進耳裏,隻是直勾勾地盯著他,重複道:“停車。”

    賀蘭玉:“……”

    大隊人馬終於停下,宋情自己推車門,一躍而下。賀蘭玉見狀,隻得跟了上去。

    江南的雪給絕情山莊覆上一層薄薄的銀裝。賀蘭玉再次踏上這片土地,卻是無比懷念。

    曾經月夜桃花樹下,他與宋情便是在此恩愛交融,互許終身。

    “卿卿……”他正欲帶著宋情迴到他倆曾經無數次顛鸞倒鳳的小院,卻見對方早已穿過中堂,徑自往後莊而去。

    賀蘭玉快步跟上去,就見宋情來到絕情山莊後麵,這裏四周是陡峭的懸崖,一座墳孤零零地立在那兒。

    宋情已然跪在那裏,往著墓碑重重磕了三個頭。

    賀蘭玉踱步來到他身後,隻是靜靜地看他。說起來,這座山莊既是他與宋情的訂情之地,又是賀蘭嘉的葬身之處。於他而言,實乃福地。賀蘭玉心中暗暗盤算著,待宋情與他迴宮後,這山莊倒要想個法子好好處置。

    這日後,若是皇後時不時便想家,那也是麻煩事一樁。

    這莊園該怎麽處置的辦法已在腦中漸漸成形,可原本跪著的紅衣身影已然站起身。宋情側過頭,白色長發襯得他那半張臉尤為冷豔。

    “賀蘭玉,答應我,要將我爹的屍首遷於此處。”

    賀蘭玉盯著他那美麗的側顏,無比著迷。眼下心愛之人無論說什麽,他都不會拒絕。“卿卿放心,迴京之後朕便下旨將嶽父大人的屍首葬於此處,並且追封他為南淮侯。”

    得了他這句話,宋情像是終於放心。他迴過頭,一步步走向前方,站在懸崖邊上。

    心中突然湧現不好的預感,“卿卿,前麵危險。”賀蘭玉說著,正欲上前將人拉迴來,可宋情卻冷聲喝住他。

    “站住。”

    莫名的恐慌突然籠罩著這位帝王。他麵色微白,聲音微微顫抖著:“你先過來,一切好說。”

    一陣寒風刮過,吹的紅色衣角獵獵。如瀑的白色長發隨風飄揚,天地間,仿佛隻剩他這抹絕色。

    如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宋情抬起眼簾,他看著那張曾經刻在心底的俊美容顏,眼底彌漫著一股無法言喻的悲傷。

    “賀蘭玉,當初我在祥龍陣內救你迴來,不料卻釀成大禍,致使我絕情山莊三百多口慘死。於情,我理應在此殺了你,替我山莊上下所有人償命。”

    賀蘭玉麵色蒼白,他凝視著眼前張臉,最終像是做了決定。他沉聲道:“朕曾說過,隻要是你想要的東西,朕都會給,包括朕的命。”

    說罷,他合上眼,微微抬起頭,露出白玉般的脖頸。“來吧,朕無法與卿卿廝守終生,那死後作對鬼夫妻,朕也心甘情願。”

    以宋情如今之功力,想取他性命簡直易如反掌。賀蘭玉自知自己毫無還手的機會,索性將生死之權交給他。

    可眼前紅衣白發,卻是慘然一笑,“賀蘭玉,我、我下不了手。”

    聞言,

    賀蘭玉睜開眼,流露欣喜之情,“卿卿……”

    宋情的目光緩緩落在旁邊宋雲飛的墓上,他沙啞著聲,“或許你說的一切都有道理。你是個好皇帝,賀蘭玉。”

    縱然他再恨賀蘭玉,可出了京城,這一路走來,他所遇見的百姓們都在交頭稱讚這位新皇。

    當今聖上,賞罰分明,嚴懲貪官,廣開言路,減輕賦稅。登基上不足一年,其福祉早已惠及天下百姓。

    這樣一位明君聖主,倘若他真因一己私仇將他斬於劍下,那對於天下百姓而言,他豈非犯下滔天大罪?

    賀蘭玉難掩喜悅,他上前伸出手,“卿卿,你終於想明白了。朕所做之一切,皆為大裕,皆為黎民百姓。朕知道對不起你絕情山莊,不過,朕願意用餘生來彌補,你給朕一個機會吧。”

    “不……”宋情輕搖著頭。

    賀蘭玉嘴邊的笑突然凝住,“為什麽?”

    為什麽?

    宋情慘然一笑,“賀蘭玉,你是個好皇帝。可是,你不是一個好人。”

    他的帝王之路上鋪著太多白骨,其中,就有他們絕情山莊。而最為諷刺的是,當初救賀蘭玉迴來的,便是他自己。

    “卿卿,”像是看穿他的想法,賀蘭玉說話時連尾音都在顫抖,“你別做傻事,朕說過的,你若死,朕會要整個江湖給你陪葬!”

    宋情卻笑了,他雙目突然浮現一層水霧。隔著這層水氣,他連那張令他又愛又恨的臉都看得有些模糊。

    “賀蘭玉,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我們之間除了欺騙和威脅,究竟還剩什麽呢?”

    餘瑾是假的,皇城內的宋雲飛也是駱影假扮的,天祥山下這人用整個江湖來威脅他……

    賀蘭玉的愛,就像裹著糖的毒藥,入口是甜的,可最後卻會要了他的命。

    “朕……”賀蘭玉張著嘴,最後他的語言卻變得異常蒼白。他可以在這瞬間想著無數對策,可是……他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宋情。

    到嘴邊的,有,也隻有一句蒼白無力的“朕是真心愛你的”。

    宋情伸手抓住自己身後的白發,眼底盡是哀傷,“你可知,我為何會一夜白頭?”

    賀蘭玉神色愴然。

    宋情自嘲一笑,“絕情劍法最後一層,斷情絕愛。賀蘭玉,是你教會了什麽是愛,也是你,教會了我什麽是恨。”

    “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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