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五點半一過天就已經很黑了。若穀在路上不敢耽擱,快馬加鞭地往家裏趕。


    進了小區,剛把小驢停進車棚裏,人還沒來得及從車上下來,旁邊黑漆漆的花叢裏突然就竄出一個人影來,直把她唬了一大跳,琢磨著是不是遇上色狼了。


    “閨女,是我!”


    若穀定睛一看,這不是自家老爸是誰,瞬間放下心來。


    “爸,你怎麽在這兒?”


    剛剛在花叢裏沒看清楚,若穀這時才發現老爺子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和一雙橡膠涼拖,此刻正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這個季節早晚溫差較大,大中午在室內穿件襯衫都嫌熱,可一到傍晚這室外的氣溫就低得可以,穿羽絨服都不為過。


    “你鑰匙丟了?”


    若穀一邊問,一邊從電驢上下來,可一想又不對,鑰匙搞丟了進不去也不應該是這幅打扮啊!


    “媽呢?我媽不在家嗎?”


    “你……你媽……嗐咻……你媽不讓我迴家,還……嗐咻……還鬧著要跟我離婚……”


    張爸一邊打著噴嚏,一邊艱難地說出這句話。


    “怎麽會這樣?”


    張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若穀見這樣不行,趕緊把自己身上專門用來騎電驢時穿的羽絨服給老爺子披上,帶著他到附近的沙縣小吃店叫了一碗熱熱的餛飩。


    好在她為了耐髒,羽絨服買的是黑色的,尺碼也是大號寬鬆的,張爸高瘦的個子穿著也不顯得奇怪。


    一碗熱餛飩下肚,張爸整個人像是又活過來了一樣,打了個飽嗝,說不出的滿足。


    “爸,你現在可以說說我媽為啥把你趕出家門了吧?”


    雖然在她們家裏,她媽餘女士一直以來都是處在絕對的領導地位,把持著家裏的經濟命脈和大小事務的決策權,但也絕對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若穀從沒見她媽生這麽大的氣,直接把老爺子給趕出家門不說,連件外套都不給,搞得他這麽狼狽。她下意識地覺得一定是她家老爸幹了什麽,踩到了老媽的底線,要不然餘女士不會平白無故發這麽大的火。


    張爸心虛地看了一眼四周,換了個位子,坐到若穀身邊,緊張地搓了搓手,似是在考慮應該怎麽向女兒開這個口。


    若穀看他糾結的樣子,頓時拉下臉來皺著眉頭問道,“是不是你又喝酒了?”


    張爸這人上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一手刀工更是耍得出神入化,愛老婆,疼女兒,每月工資按時上交,會做家務,會修電器,不抽煙,不賭博,算得上是好男人的模範了!唯一的不良嗜好就算是沒事愛喝點小酒了。而且他隻喝白酒,不喝啤酒,總是嚷嚷著啤酒沒味道,不夠帶勁。


    不過張爸雖好酒,但不酗酒,酒品過硬。飯前小酌兩杯,喝多少也都有個分寸,所以若穀和她媽餘女士雖不倡導卻也沒強烈反對。


    直到今年春節喝完幾場酒宴後,張爸就開始叫腳的關節處疼。開始若穀還以為是扭了,找了專治跌打損傷的藥酒來給他揉,後麵見沒效果,想著讓他去醫院檢查,可人家老爺子硬是不幹,還說什麽進了醫院好好的人都得被查出三五八道來。


    若穀沒法,隻能根據他的症狀打電話去諮詢一個在省立醫院當主任醫師的老同學。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倒真真是被嚇了一跳。


    那老同學根據若穀給的症狀一分析,初步猜測張爸得的是痛風病,讓趕緊到大醫院做正規的檢查,還把引起痛風病的原因和容易導致後果、並發症都一股腦的講了出來,什麽關節炎、高血壓、糖尿病、腎衰竭的,嚴重的還能致死,聽得若穀和她家母上大人小心肝一跳一跳的,當下拉了張爸就往醫院跑。


    檢查結果出來,張爸目前還處於痛風早期,注意飲食,外加定期服藥就行。其他還好說,隻是這注意飲食中有一條便是禁酒,這還不等於要了他老人家的老命。


    從此之後張爸的日子可想而知,被禁酒了還不算,整天還得與青菜豆腐為伍,什麽大油大葷的都沾不得,海鮮什麽的更是想都不要想。


    都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張爸在自己家裏被老婆、閨女管著,沒酒喝,也隻能忍著。要實在是酒癮犯了,就偷偷拎上瓶二鍋頭躲到酒友家裏過過癮。


    不過她家餘女士憑著一雙閱人無數的金睛火眼,總能從中發現那麽點蛛絲馬跡,而她們家那個丟三落四的老爸每次也總會留下那麽點小破綻,夫妻兩個一個抓一個躲的,玩得倒是不亦樂乎。


    所以若穀一猜,在眾多可以惹怒她家餘女士的理由中,立馬就想到了是她家老爺子又偷偷喝酒了。


    “要是這個倒就好辦了!”張爸垂頭喪氣地說道。


    比這還嚴重?


    若穀眼珠子一轉,一手摟著自家老爸的肩膀,一臉不懷好意地笑道,“老爸,不會是你私藏的小金庫被我媽發現了吧?”


    張爸一聽這話瞬間後背一抖,轉過頭一臉心痛地看著自家閨女,眼中□□裸地寫著委屈,對,絕對是委屈!


    然後再轉過頭對著窗外的一輪明月,頗具悲*彩地說道,“自從和你媽領完證後,我兜裏就沒超過一張紅毛爺爺,哪來的小金庫!”


    這話說得若穀樂嗬了,端起桌上的熱湯猛喝了一口,從口腔一直暖到胃裏。想想也是,依她媽的性子怎麽可能給她爸私藏小金庫的機會呢?


    “那到底是為了啥事?”陶梨雙手捧著手中的瓷碗問道。


    “我……我……”


    張爸一臉尷尬,張了張嘴愣是說不出口。


    若穀心頭一跳,從種種跡象看來,該不會是……


    “老爸,你該不會是學人家臨老入花叢了吧!”


    “咳咳……”


    被這話嚇嗆到的不是張爸,而是坐在靠牆那邊,與若穀這桌相鄰的一個男的。隻見那人抬頭朝若穀抱歉地一笑,就又低著頭一個勁地吃著手中的半碗拌麵,也許是靠近門口的原因,風不斷地從外麵灌進來,那人也跟著冷得一顫一顫的。


    “你就不能小聲點嗎!”張爸鐵青著一張臉頗為無奈地看了看四周,好在沒有熟人。


    若穀轉過頭,見張爸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心底頓時一涼,旋即端正坐姿,很認真且嚴肅地說道,“張警官,雖然你現在已經退休了,但好歹曾經也是受人敬仰的人民警察,怎麽能幹出這種事來!”


    “這死丫頭,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幹對不起你媽的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著伸出右手,在若穀腦門上“嘣”的一彈,以示懲戒,叫她沒大沒小的都敢教訓起她老子來了。


    若穀“哎呦”了一聲,揉著腦門,“那你倒是快點說啊!”


    在若穀的催促下,張爸把今天發生的事娓娓道來。


    事情最初的起因要追溯到上個周末,張爸的一個移民美國的高中老同學迴國探親,三十幾年沒見麵人家就想著搞個聚會,叫上幾個在本市的老同學一起聚聚。周六那天張爸便應邀前往了。這事他爸早就報備過了,若穀也知道,她媽餘女士更是知情的。


    按說這老同學聚會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這事壞就壞在那個頂著美利堅合眾國公民光環的老同學正是張爸當年的初戀情人!這還不是最關鍵的,你說初戀情人就初戀情人吧,如果是正常同學情誼,聊聊天敘敘舊那也沒什麽,關鍵是你幹嘛好好的跟人家單獨合影呢?!退一步說,合影就合影吧,幹嘛還擺出一副很親密的樣子摟在一起呢?再退一步,摟在一起就摟在一起了,你幹嘛還好死不死還把照片洗出來往家裏寄呢?!


    這不是明擺著嫌日子過得太清閑了,沒事找事嚒!


    若穀都可以想象出她家老媽收到照片是怎樣一個抓狂的場麵,不禁滿臉同情地看著自家老爸,那眼中明晃晃地寫著四個字:你死定了!


    被自家閨女以看死刑犯的眼光看著,張爸心中不禁一陣心虛,開口解釋道,“我和麗莎真的沒什麽的!”


    “沒什麽你幹嘛摟人家?”若穀質問道。


    “我沒摟她,是她上來摟著我的手來著!”張極力解釋。


    “那你不會拒絕嗎!”


    若穀這話說得頗有一股很鐵不成鋼的味道。


    “那我想著人家是從美國迴來的,國外不都很開放嗎?摟個手在那邊也就是個基本禮儀,就這樣拒絕了那不是顯得我很沒禮貌嗎……”


    張爸說道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越說越沒底氣。


    “那你也不用那麽明目張膽地把照片往家裏寄吧?”


    若穀對自家老爸實在是無語,明知道她家餘女士不是個好惹的主,還主動上交犯罪證據,這麽多年的警察白當了。


    “我怎麽知道麗莎會把照片洗出來往家裏寄呢?而且你媽別的照片不看,單單就抓著那張和照看!”


    張爸一想起當時自家老婆拿著照片質問自己的情景便不禁頭疼。


    你要是當時知道避嫌,那現在也整不出這麽些個幺蛾子來。


    若穀在心中默默地腹誹著,擺出一副你好自為之的樣子,自顧自地喝著手中的熱湯麵。


    張爸一看急了,三兩下把碗從若穀麵前移走,雙手搭在若穀肩上,“我說閨女,這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你爸我後半輩子是吃幹的還是喝稀的就全托在你的手上了!”


    若穀也有樣學樣地把雙手反搭在自家老爺子肩上,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說張同誌,你可別把我當神仙了!不是你整出什麽爛攤子,你閨女我都能收拾得了的。你也不看看對方是誰?那是你老婆,我媽!全世界最難纏的女人!”


    “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媽不同意你當記者,可是我死磨硬磨地把這事給你辦下來的,你從小到大我是怎麽教你來著,做人要厚道,你可不能這麽忘恩負義啊!”


    張爸被逼急了,一下把絕招給使了出來。


    隻見若穀聽了這話,雙手一合,一手成拳,一手作掌,“啪”的一聲說道,“嘚!您果然是我老子!小女子甘拜下風!”


    聽她這麽一說,張爸懸著的心總算是著了地了,就知道這招對他家閨女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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