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聶錚掀開簾子走出來的時候,樂永明一眾人都有些傻眼。


    鼻梁高挺,劍眉入鬢,說不出的俊逸非凡。


    可是……眼前人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樂永明小心翼翼的上前:“敢問……白前輩可在裏麵?”


    聶錚白眼一翻,以手扶額。


    李素瑾連忙從旁解釋:“他就是白凡沃。”


    “嘶——”


    眾人盡皆倒吸一口冷氣,麵露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不會是唬人的吧?”


    “他應該也就二十歲,都還沒咱們哥幾個歲數大。”


    “但他是拂曉境。”


    “區區一個初境,還不如我們……”


    這些話語不大不小,聶錚正好可以聽見。


    隻見他也不爭辯什麽,隻是跳上自己的晴天碧玉簫,有些不耐煩的迴頭:“你們要不要跟來?”


    這一下很管用,樂永明等人都被他的姿態唬住了,對視一眼後,選擇跟上。


    本事不知道有沒有。


    至少底氣十足。


    跟上瞧瞧也就是了。


    ……


    時間稍稍迴退片刻。


    保定城北的一片曠野之上,原本平整的地麵變得坑坑窪窪。


    隨處可見都是倒翻的土塊和斷成兩截的草屑。


    這是鎮北軍就近挖掘土方填平護城河所留下的痕跡。


    隨著遲史距離保定城越來越近,眼前不同尋常的一幕也就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道高聳入雲的火紅。


    映照著天邊流雲都呈現出異樣的橘色。


    仔細盯著瞧,還會發現它在不時的移動。


    而在這道火紅的後方,便是保定的城牆了。


    就連城牆之上,也有讓人好奇的異狀。


    隻是距離實在太遠,根本看不真切。


    遲史禦劍速度極快,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道火龍卷。


    火龍卷當中裹挾著大量的殘肢碎肉和各類兵刃。


    尤其是兵刃,時不時就會相互碰撞一下,在原本就已隆隆的風聲中,發出更加刺耳的聲音。


    若是斬到亂飛的殘肢碎肉上,便會將它們切割得更加細碎,然後被其中的火光焚燒殆盡,形成濃濃的黑煙溢散出去。


    而火龍卷的上方,則是一口並不大的鍾。


    遲史定睛瞧了瞧,正是那離垢鍾。


    耶律遠很快就迎了過來。


    問明來意後,耶律遠鬆了一口氣。


    非常快速扼要的將情況說明了一遍。


    遲史裝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四下打量好久,方才開口問道:“沒人在操控這口鍾?”


    “沒見有人操控,它於前日清晨從保定城中飛出,然後便在這城北護城河上來迴巡邏。一開始有些不信邪,想無視它進行攻城,結果靠近它的將士就統統被卷了進去……”


    聽到耶律遠說“沒見有人操控”,遲史瞬間鬆了一口氣。


    耶律遠有些心有戚戚,顯然對這個東西十分忌憚。


    開始絮絮叨叨的將他的經曆和想法都說了出來。


    比如什麽這火龍卷肉眼看來,運動的速度不快,而且規律明顯。


    但鎮南軍攻城,勢必就要身處火龍卷和城牆之間。


    比如什麽城頭的那些南蠻子不是傻子。


    見火龍卷就在他們身後時,就開始集中力量猛攻,火龍卷若不在身後,便勉力維持僵勢。


    簡單至極的戰法,讓鎮南軍都沒能堅持到這火龍卷走上第二個來迴,就被迫鳴金撤兵了。


    因為這火龍卷卷入的東西越多,覆蓋範圍就變得越大,對自己的威脅也就變得越大等等等等。


    遲史擺了擺手。


    “……此處無人操控,那必然代表操控者位於城中,安排幾名高境界的士卒趁夜潛伏進去,找出操控者然後擊殺掉,不可以嗎?”


    遲史語氣淡然,讓人覺得他所說之事,十分稀鬆平常。


    他的實際念頭則是驅狼吞虎。


    自己打不過“談宇”,是因為自己的本命神通天生被他的克製。


    換些別的修士去圍殺他,他可不一定抵禦得住。


    遲史的想法沒錯。


    修行界當中並沒有真正無敵的存在,似乎有矛有盾相生相克才是這片天地的至理。


    但是耶律遠下一秒的反應讓遲史失神了好半晌。


    因為耶律遠手一指牆頭:“遲前輩請看,那牆上……”


    不遠處的保定城頭上,在箭垛口的下方,幾乎都吊著一具屍體。


    粗略數一遍,大概有三四十具。


    他們都未曾穿著北遼的鎧甲和兵卒服飾,但是依然可以從發飾、膚色、身形等等特征判斷出,這些都是北遼人。


    “這些人是……”


    “都是前幾日夜裏安排進入保定城襲擾的袍澤……全部遇難,無一幸免,今夜……已經不敢再安排了。”


    遲史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這他娘的,那貨是個變態吧!這還搞個屁!


    一個人弄死那麽多修士?


    自己都不一定做得到!


    唔……不對,他不一定是一個人。


    沒錯!他一定不是一個人。


    一定是他身邊有不少幫手,才能連續狙殺這些人。


    “遲前輩……”


    “別吵!容我思慮一二!”


    這可如何是好?


    遲史心裏有些煩躁。


    現在自己可是處於事業的上升期,領導卻給了一件這麽難搞的事情……


    “遲前輩……今夜可否由您帶隊,去城中將操控這離垢鍾之人擊殺……”


    遲史聞言,腦中靈光一閃。


    “你就是希望這鍾不再阻攔我軍腳步,是不是?”


    “沒錯!沒錯!遲前輩有法子?”


    遲史鬆了一口氣:“這事容易。”


    說罷遲史背負雙手,禦劍騰空,懸停在離垢鍾上方不遠處。


    遠處秋風獵獵,遲史絲發翻飛,衣袂飄飄若仙,眼眉微抬間,盡顯得道高人風範。


    隻見他斜斜睨著保定城頭,姿態傲然卻語氣淡然。


    “爾等被這口鍾,庇護得太久了。”


    說罷,手捏道訣,眼眸微閉,開始念念有詞。


    接著這口離垢鍾的運轉速度就逐漸慢了下來,牽動著其中的火龍卷威勢也越來越弱。


    終於……火龍卷猶如那零落的焰火,一點點的消散不見。


    而火龍卷當中已經燒得通紅的各色兵刃,也都齊齊墜落下來,直直插進土壤之中。


    保定城頭瞬間嘩然,接著就有人飛奔下城傳訊去了。


    遲史卻沒有離去,而是側過身子,單手托舉那離垢鍾,仿佛在欣賞自己的傑作,又仿佛在打壓戍邊軍的士氣。


    戍邊軍確實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他們紛紛看著眼前這個將優雅與實力合而為一的男人,生出難以匹敵之感。


    各自都在想著,若是……


    若是他將離垢鍾用來對付自己,自己該如何應對?!


    這保定城……還守得住嗎?


    遲史嘴角微翹,用餘光打量了一下戍邊軍,又打量了一下自家的鎮南軍,心中覺得這逼裝得似乎差不多了。


    於是說了句“爾等好自為之”後,禦劍迴到了耶律遠身前。


    耶律遠雙眼放光,心中想著,有這位前輩高人在此,保定城破還不是指日可待?


    遲史哪裏會給他這個機會?十分雞賊的說道:“這鍾我就帶迴去獻給蕭大王了,下麵的事情,你酌情處理吧!”


    其中“獻禮”二字,語氣格外的重。


    若是尋常人,在別人幫了忙後,也就不好意思再腆著臉提其他要求。


    尤其還是“獻禮”這種事提出來後。


    尋常人就更加難以拒絕了。


    可耶律遠不是尋常人。


    這是兩國交鋒,不是市井之間的潑皮打架相互叫幫手。


    遲史從一開始就沒能分清楚事情的主次與輕重。


    “前輩且慢!”


    遲史假裝沒聽見,打算禦劍加速離去。


    耶律遠趕忙拉住遲史:“且慢,且慢!”


    遲史想罵娘,但隻能裝成一副茫然的表情:“還有何事?”


    “能否……能否……操控那鍾變成剛才那樣,但是……讓它飛進保定城中?意思就是……唔……讓它給對麵帶來困擾……”


    遲史幹咳兩聲:“這法寶……乃是紫霄派之物,我也不大會用……隻是平時涉獵頗多,能夠阻止它施展威能而已。”


    耶律遠聞言頗為遺憾:“這樣的話……就有些可惜了,不過仍然麻煩遲前輩了,遲……”


    耶律遠話音未落,突然間有異狀發生。


    因為……遲史手上那口鍾,突然就憑空飛了起來。


    用“飛”這個字不恰當,而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拿了起來,遲史感受到了這股力量,想與它進行抗爭,可……根本不是對手。


    與此同時,他們耳邊響起了鎮南軍甲士喃喃之聲。


    這種喃喃之聲頗為震撼人心,因為是數千甚至接近萬人發出來的:“好……好大一張手啊……”


    是啊,好大一張手。


    就出現在保定城北的曠野上空,在無數人的頭頂之上。


    這手大到在遲史和耶律遠麵前時,他們都沒有辦法窺得全貌。


    隻能看見離垢鍾的憑空飛起。


    也隻能感覺到周圍空間中有些異樣的元氣波動。


    很快,一個帶著些許戲謔和懶散的聲音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那位永遠餓不到的前輩嘛,我是痰盂呀,好久不見。”


    聲音明明不大,卻讓保定城頭以及城下所有人,都覺得說話之人就在身邊。


    正是聶錚。


    聶錚的出場,讓眾人反應不一。


    比如跟在聶錚身後的樂永明等人,他們在納悶,白前輩怎麽自稱痰盂。


    遲史則是神色僵住,麵露窘態,心想怎麽還是撞見他了。


    耶律遠卻在想,眼前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人,怎麽敢這樣跟遲前輩說話?


    保定城頭的一眾戍邊軍將士則是慶賀,慶賀那離垢鍾被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奪了迴來。


    聶錚見遲史不說話,還擺出一副想溜的姿態,不由得笑道:“你的這口鍾又被我拿走了,你也不想著奪迴去?”


    遲史神色一肅,有些心虛的瞟了一眼耶律遠,喝道:“莫要胡言亂語!這口鍾不是我的!”


    遲史說完,覺得自己的措辭有些不妥,趕忙補充:“這離垢鍾乃是紫霄派的寶物,你將它拿走與我何幹?!”


    有時候強行解釋就是掩飾。


    耶律遠狐疑的瞅了遲史一眼,心想這位遲前輩從一開始就在否認這東西是他的,那估計真不是他的。


    可是……眼下的局麵很明顯,擁有它的人能夠在局部戰場占有一定的優勢,搶奪它是應有之意,怎麽你還不想要?


    你不是要把它獻給蕭大王嗎?


    聶錚奇道:“你不要了?”


    遲史心中暗罵自己嘴巴太快,這下就有些尷尬了,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迴複聶錚。


    聶錚笑了:“那多謝了,我們走。”


    耶律遠和遲史看著聶錚就這樣施施然的把離垢鍾奪走,然後揚長而去,心中滿滿的荒謬感。


    耶律遠道:“遲前輩,那寶物如此厲害……怎麽就這樣放任他離去?”


    “咳!個中緣由,你不懂。”


    “願聞其詳!”


    遲史罵娘的心都有了,覺得耶律遠此人怎麽這麽不懂事。


    無奈之下,隻好擺出一副慎重模樣,緩緩開口。


    “剛才那人隻是拂曉境,必然不是法寶的驅使者,其背後定然有能人,我們需要將那位真正的幕後之人引出來……”


    耶律遠恍然大悟:“還是遲前輩有遠見,不錯,離垢鍾具有那等威勢,豈是區區拂曉初境就能驅動的?這保定城中必然有高人!”


    遲史微微頷首:“不錯!看看城頭那三四十具屍身,他們至少也是拂曉初境,居然一個生還的都沒有,我目前是曙光中境,自忖都做不到這個程度,可見城中至少有個曙光巔峰……”


    殺敵容易全殲難,這道理亙古不變。


    耶律遠聞言神情立刻凝重起來。


    曙光巔峰修士,他們雖然對整體戰場影響不大,但在局部戰場上,是會影響到戰略決策的。


    就好比眼前,要是那離垢鍾重新帶著火龍卷飛迴來,自己就隻能放棄從任何一麵進行進攻,必須多麵開花。


    不然自己填平哪一麵的護城河,它就跑到哪一麵巡邏,自己還玩不玩了?


    自己可是先鋒將!


    寸功未建,無臉見人啊!


    “可否麻煩遲前輩今夜……”


    遲史連忙打斷:“對方十有八九有一個曙光境巔峰坐鎮,你若是能夠在營中湊齊二十名拂曉巔峰,我就敢潛入進去給你探探路。”


    遲史這話說得底氣十足。


    拂曉境巔峰,在軍營中可都是軍官,要是軍官全都用來騷擾敵軍和刺探情報,固然可以,可若是他們有損傷,這仗就不用打了,局部指揮和軍令下達都會受到影響。


    不料那耶律遠卻咬了咬牙說道:“可以,這我早有準備。”


    說完,就從一旁喚過一名士卒,讓他傳令將那二十名拂曉境巔峰的軍官喊過來。


    遲史見狀直接傻眼。


    甚至有口吐芬芳的衝動。


    你這貨,從頭到尾都不按套路出牌。


    你不是自己親口說,不打算再安排人入城了嗎?


    “……遲前輩,今夜一行,不用給對麵造成多大的麻煩與破壞,隻要將他們活著帶迴來就可以了……”


    “……”


    你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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