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麽聯係到我的?”

    郎斌站在深藍色的夜裏,腳下是十幾層台階。他在高處,叼著一根煙,小小的紅色光點,明明滅滅,像是某種兇惡野獸的眼睛,在黑暗裏居高臨下,盯緊了方星。

    方星對郎斌的厭惡感,在此刻終於變得異常清晰。在郎斌麵前,他總是感到害怕,那是一種被撥開所有掩護,赤裸裸地暴露著自己所有弱點的不安全感。即使現在看不清,他也知道,郎斌依舊是目光如炬,就如同他們每次過招一樣,把他的破綻盡收眼底。

    “很簡單就能知道。”方星站在台階下麵,仰著頭,盡量用日常的音量與他對話。

    “你怎麽說的?”郎斌向上拉了拉自己的褲腿,在最高的台階上做了下來。

    這裏,是郎斌和方黎陽碰頭的幾個地點之一,他們偶爾會並肩一起坐在台階的頂端,一邊向下看著風景,一邊交換著信息。

    “無所謂怎麽說的。我們去找方黎陽!”

    方星已經心急如焚,根本不想在這裏跟郎斌耽誤時間,他受不了郎斌那一副悠閑悠閑的樣子。郎斌現在每做一個小動作,方星都感到方黎陽又多危險了一分。

    “別著急。黎陽沒你想得那麽弱。”說著,郎斌甚至打了個哈欠。

    方星忍不了了,他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跑上了台階,站在比郎斌矮幾節的台階上,正好能跟坐著的郎斌平視彼此。他想拉著郎斌快點離開這裏,卻沒有辦法真的下手去拉。

    反倒是郎斌看他朝自己衝過來,反而笑了。他掐滅了手裏的煙,重新從懷裏掏出來一盒新的煙,慢條斯理地撕開最外麵的透明塑料膜,撕開封口的紙,慢慢抖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燃。

    方星皺著眉頭看他,幾次想開口催他,卻因為不知他在這個節骨眼賣什麽關子,幾次又忍下了。見他終於開始吞雲吐霧,方星這才開口,“如果真的不著急,你是不會來見我的。你也知道方黎陽肯定有危險。”

    郎斌笑了笑,搖搖頭,“我來見你,可不是因為要幫你去找方黎陽,你別理解錯了我的目的。”

    說到這裏,方星像是沒有聽明白一樣,不解地看著郎斌,繼而更加驚慌了。

    郎斌看著方星的表情,笑著伸手去揉方星的腦袋,被方星無情地躲開了。

    “你先穩住。”郎斌不顧方星的閃躲,硬生生地摁著他的頭揉了一把。

    “你知道方黎陽現在在哪裏是不

    是?告訴我他在哪。”方星覺得郎斌不可理喻,他們兩個人仿佛根本就在兩個平行世界,緊急的事情完全沒有交集。他重新套上了頭盔,轉身往下跑了幾節台階,停下來對郎斌說,“你告訴我,我自己去。”

    “你去有什麽用?你會幹什麽?”

    “你教了我那麽多東西。”

    郎斌不以為意地笑笑,語氣輕蔑,“你是能刀槍不入,還是能躲過子彈?你赤手空拳去幹什麽?”

    聽到這話,方星有一種被人徹底耍了的感覺。他那麽拚命地跟著郎斌打拳,他曾經靠自己的身手幫過方黎陽,他覺得自己如果變強了,一定還能幫到他。郎斌也是那麽說的,可是現在同樣是郎斌的嘴,卻有全盤否定自己。

    “你說什麽!”方星搶上兩步,重新迴到了和郎斌對視的位置,他攥起拳頭,不由自主地舉了起來,可是還沒來得及揮拳,就被郎斌攔在了半空。

    “我教你這些東西,不是讓你對著我揮拳的。我也不是要你用拳頭去硬碰硬。再說,拳頭能硬到哪裏?你不是腦子很好用嗎?怎麽這時候傻了?”

    被郎斌的手掌接住的拳頭,也讓方星淩亂的思緒打了個暫停。

    郎斌說的話如此簡單易懂,為什麽能激怒自己。還不是因為自己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了理智。可是,事關方黎陽的安慰,方星怎麽可能還保有理智,這對他來說太苛刻了。

    他慢慢收迴自己的拳頭,他看著郎斌的臉。眼前這個男人表情沒有一絲波瀾,沉穩如常,甚至他還能笑出來。方星感到羞恥,他似乎一眼看到了自己和郎斌之間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自己的殘破和無力,在他的麵前展露無遺。

    可是,他們不一樣。

    方黎陽對郎斌來說隻是一個下屬,可是對方星來說,方黎陽就是他整個生命。方星要和他的生命生死與共。這和郎斌的立場截然不同。他有理由失去理智,他有理由為了方黎陽發瘋。

    可是,在這暫停的一刻,郎斌給他提了個醒。他無意間從另一個視角看到了自己。一個衝動魯莽,毫無頭腦的人。他不僅不可能幫到方黎陽,更有可能成為一個惹來更大麻煩的不安定因素。他縱使有一萬個理由為方黎陽發瘋,但隻要有一個理由,他就必須逼迫自己冷靜下來,那就是——隻有冷靜,才能真的找到好的方法。

    “先坐下。”郎斌丟掉手裏的煙蒂,給了方星一個眼神,讓他坐到自己旁邊。

    方星猶豫,卻在郎斌

    不容置疑的眼神下,漸漸坐了下去。

    郎斌繼續拿了一根煙。點燃之後,開始吞吐,“你肯定發現了吧,你的智商很高。”說這句話時,郎斌才稍稍隱含了一絲絲焦急。似乎是剛才方星情緒反彈的舉動,刺激到了郎斌。

    而方星同樣,被郎斌突然的話鋒一轉,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確實,方星知道自己很聰明。小時候,老師經常誇獎他認真努力,那時候他每天按時上課,還有方黎陽偶爾陪他做功課,所以他一直沒有想過聰明這個問題,一直歸功於認真努力。但是直到他重新迴到方黎陽身邊,入學了高中,他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比其他人聰明。他是全學校最自由散漫的學生,卻隨便看看書,偶爾聽聽課做做題,就輕輕鬆鬆地考到年級前幾名,甚至還經常考到第一。除非他周圍的同學都是傻子,不然方星真的沒有理由,再去否定自己的智商。

    “你被選中,不是巧合。”

    方星在黑夜裏,已經無法再去及時地給與郎斌任何情緒上的反饋,他隻能在他身邊支著耳朵默默聽著,想知道,從郎斌的口中還能說出什麽,令他震驚的字眼。

    “當時,你爸爸的案子裏,前後死亡的人,被判刑的人,有十幾個。為了後續的臥底計劃,我們跟蹤了所有這些人的家屬,包括孩子。年齡合適的孩子,一共有八個。”

    包括被當場擊斃的方有路,還有另外兩個被擊斃的罪犯,加上之後被抓捕歸案,判為死刑的罪犯,一共有十三人之多。

    警方通過這件案子,鎖定了陳力團夥,並將陳力團夥,定為下一個需要擊破的主要目標。然而陳力團夥的核心,都是沾親帶故的親信,沒有更深一層的關係,很難向陳力的核心靠近。

    於是,警方需要利用一些人機突破口,來打開進入陳力集團的通道。

    最後他們篩選出八個罪犯的孩子,和三個警方臥底的人選。

    這八個孩子,年齡最小的隻有不到三歲,最大的六歲出頭。

    “我們需要對這些孩子做一些測試,然後看他們的表現,大概能推測出這些孩子能不能順利參與到任務裏。”

    郎斌當時還沒有升任到現在的位置。這個任務所有的人選要由他決定,而任務的成敗,也直接決定著郎斌自己未來的前途。所以,他步步小心策劃,寸步差錯也不能有。

    郎斌找來了心理學家,腦科學家,並製定了不露痕跡的測驗計劃。

    當時

    隻有五歲的方星,便是這八個孩子其中之一。

    “原本,我們並沒有很看好你,和那個六歲多的孩子。因為,這個年紀已經能清楚的記得很多事情了。然而,我們首先排除了你。”郎斌淡淡地說著,敘述那個多年前,如今講起卻依舊曆曆在目的往事。

    “排除你,是因為你有許多自閉症的症狀,不與人交流,甚至不和人視線接觸,而且,你認不出自己爸爸媽媽的照片。”

    郎斌第一次見到方星,方星就已經在福利院了。他除了知道自己叫方星之外,問什麽都不理,甚至看到自己父母的照片,情緒都沒有一絲波瀾。

    “這孩子一直這樣,不是我們沒有好好管。”福利院的院長怕擔責任,一直跟在旁邊,滔滔不絕地解釋著。

    郎斌當天試圖和方星說話,結果铩羽而歸。之後他就在計劃上,把方星排除了。

    可是經過幾次測試之後,其他七個孩子的成績非常令人失望。甚至有幾個孩子的父母是癮君子,孩子的狀態先天就有一些問題。

    在這無奈的時候,郎斌隻好再次找到了方星。

    他擁有最好的測驗條件。

    郎斌這次沒有出麵,他讓方星麵對相對熟悉的福利院阿姨,在他最喜歡的小板凳上,做起了他們安排好的試驗。

    試驗結束,一頭霧水的阿姨走出小小的教室,將結果遞到了郎斌的手上。

    這隻是第一個測試,卻讓郎斌看到了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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