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公安局的時候時間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了,除了幾個值班的警察在,樓裏麵非常清淨。

    張維這個組因為手裏有案子,幾個警察都忙得熱火朝天,辦公桌上擺著大概是中午叫來的外賣,已經一點熱乎氣兒都沒有了。警察們都穿著便衣,都是一邊看資料一邊隨便弄幾口吃的到嘴裏。看見張維進來都顧不上打招唿。

    “不是調查,你隨便坐吧。”張維招待方黎陽進了自己辦公室,把門關上,自己坐在亂糟糟的辦公桌後麵。

    方黎陽看了看,這是從外麵大辦公室分隔出來的一小間,裏麵隻有一張辦公桌,一個資料櫃,一個單人沙發和一個小矮茶幾。煙灰缸倒是有好幾個,每個裏麵都是慢慢的煙蒂。

    “北川案子的通報我看到了,張警官最近一定特別辛苦。”

    “習慣了,沒有這個也有那個,”張維隨手指了指身後的資料櫃,“拖了好多年沒破的案子一大堆呢,想忙,什麽時候都有的忙。幹我們這行的,還能讓你有閑著的時候?”

    方黎陽笑笑,“您別笑話我,我雖然也是見過不少事情的人,我之前也犯過事兒,但是這個碎屍案我還真是沒見過。”

    “那是當然了,你們再怎麽見多識廣,也不可能比我們警察見的多啊。”

    張維坐穩了沒一會兒,又拿出煙開始抽。

    方黎陽知道做警察壓力大,尤其像張維這種做刑偵刑事案件的,動輒就是人命關天的大案子。郎斌也是煙不離手的主,要是真的比起來,想是郎斌的壓力要比張維大得多。方黎陽突然開始反省自己,自己在任務中是不是有時確實像郎斌說的那樣太過任性了,給郎斌添了不少麻煩,增加了他不少壓力。

    方黎陽自己雖然也是個警察,但是工作場景大相徑庭,他沒有一天在警察局工作的經驗,雖然也會在壓力大的時候抽煙,但是實在是體會不到警察在辦公室裏發愁時的狀態。他看著張維的樣子,竟然心生羨慕起來。如果不是當年被郎斌選來做了現在的工作,他說不定也會在刑偵大隊辦案,就像張維辦公室外的那些小警察一樣,埋頭在資料和調查裏,雖然飯都顧不上吃,出警也有危險,但在方黎陽看來,這真的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了。

    “發現的是什麽樣的屍體啊?”方黎陽繼續問。

    “不是屍體,是屍塊。我去的比法醫早,當時乍一看我也看不出來是什麽。通報裏都說了吧,是在河裏發現的,泡了不知道多久了,法醫過來都看了好久

    ,幸虧帶了一塊骨頭,不然死者身份根本沒辦法判斷。”張維皺著眉頭,一邊說話一邊抽煙,濃濃的煙氣從他嘴裏飄出來,擋住了他大半張臉。

    方黎陽迴想起來,通報中沒有說死者的具體情況,就又問,“男的女的,多大了?”

    “你好奇這個幹什麽?想起來我都惡心。”

    方黎陽笑笑,“這種下手特別狠的案子,好像大部分都是情殺。有句話是怎麽說的?”

    “十命九奸。”

    “對,就是這個說法。”

    “情殺的案子確實挺多的,我倒是一點不怕情殺案,這算是很好破案的一種了。隻要判斷出死者身份,在有情感糾紛的人際關係裏一找,很容易就能找到兇手。要是能提高破案率,我倒是恨不得所有命案都是情殺呢。”

    “那是不是死者如果是年輕人,情殺的可能性就大一些呢?”

    方黎陽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張維也沒有什麽戒心,聽到他的話立刻搖搖頭,“我曾經經手一個案子,死者是個快七十歲的老大爺,被人鈍器敲死在自己家裏,當時都以為是入室搶劫,可是他家裏實在沒什麽可搶的,就試試從情殺的角度找線索,結果是被一個六十出頭的大爺殺死的,三角戀。”

    說完兩人哈哈一笑,像是說閑話一般。

    方黎陽又隨便問了幾個問題,張維也全都跟他搭上了話,表麵看上去,這件案子確實暫無定論,警方目前掌握的線索確實很有限,而張維也算坦誠,沒有跟方黎陽來那套雲裏霧裏的說辭。

    話說到一個節點,張維又掏出一根煙,先是抽了大半根煙,然後把剩下沒抽完的部分,摁在了一個新拿出來的煙缸裏。“你那件事情,後來他們有再去找過你麻煩嗎?”

    終於又說迴了那天ktv被圍的事情。方黎陽說,“沒有。”

    張維皺著眉,“那就應該沒什麽事情了。也不是大事兒,沒完沒了地鬧起來,也是給我們局裏添麻煩。”

    方黎陽聽出了些弦外之音,事情一定沒有張維說的如此輕描淡寫,但既然他這麽說了,自然也是有他們自己的安排,聰明人都不會接著問下去。

    “我們做這個行業,免不了要總跟公安係統的朋友們打交道,我們得罪誰,也不敢得罪公安的人。上次出這麽一個事情,我的心裏是真的沒底。”

    “明白。你以前沒見過孫局長嗎?去年提拔上來之前,一直都是管消防的。你們做消防檢

    查的時候沒碰到過嗎?”張維突然閑話了起來。

    “沒有。假麵的消防一直都是按正規手續通過檢查的,從來沒因為這個事情麻煩公安的領導。”

    “這樣啊……”說著,張維的電話響了,接起來之後看了方黎陽一眼,“對,在我這裏呢。”

    這個“在我這裏”,顯然說的是方黎陽,但是張維的電話裏為什麽會提到他,對方又是誰?

    “行,這就過去。”張維掛斷電話,看向方黎陽。

    方黎陽一頭霧水,“什麽事情?”

    “你先別問了,跟我走吧。”張維神神秘秘的,自己先起身從小辦公室出來了,方黎陽不得要領,也隻好跟著。

    張維要帶他去哪裏,方黎陽順著剛才的對話想,難道是那個孫局長要見他嗎?

    六點鍾,北川新城的岸邊,一排造型優美的街燈徐徐亮起。周末來野餐的人紛紛在這個時候收拾起了野餐布,甚至連丟下的垃圾都自覺地撿起來,丟到該丟的地方,然後返迴自家的車上。

    北川新城的河邊綠地,設計的時候可能沒想到會變成一個周末野餐的聖地。當時方黎陽過生日的時候,也隻有零星能看到一兩家在野餐的。可能確實是因為環境好,依山傍水,一傳十十傳百,每個周末綠地上都會星散著很多前來野餐的人。

    方星騎車過來,看到自己相中的那一片地是空著的,想想這個時間之後天氣就冷了,應該不會有人再有人來了,這才放心了一些,轉頭奔向了城區。

    到了ktv,方星給方黎陽打了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掛斷了。方星再撥,還是掛斷。沒有繼續再打電話,他直接進了ktv。找到小江一問,才知道今天方黎陽來了沒多久之後就被人叫走了。

    “被誰叫走了?”

    “公安局的人。”

    “叫他幹什麽?”

    “方哥沒說嗎?”小江正帶著人在理貨,看到方星很著急的樣子,把手裏的活兒交給了其他人,拉著方星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沒說。”

    “要說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前幾天我們跟一個客人鬧了些矛盾,那個客人有個朋友,帶了一些人過來,給ktv圍了,還說認識市公安局的領導。然後方哥就叫了公安局的朋友過來,幫忙給擺平了。”

    方星第一次聽說這個事情,一下子緊張起來,“方黎陽沒事吧。”

    “方哥沒事的。

    方哥過來之後沒幾下就把那群人趕走了。你天天跟方哥在一起,他有沒有事還能瞞得過你嗎?”

    方星皺起了眉頭。雖說他們是住在一起,但是如果方黎陽存心想要瞞他什麽,方星真的很沒有把握,自己能夠看得穿。

    小江以為方星在擔心,就拍拍他的肩說,“方哥沒事的,被公安局的人叫過去,估計也就是問問後續情況。”說著,小江自己也猶豫了起來,看看表說,“可是時間是有些太長了,這都好幾個小時過去了,按說應該迴來了。”

    “他幾點走的?”

    “下午三點多鍾吧,這都四五個小時了。”小江突然想了起來,“對了,星星,今天是你生日吧!生日快樂!”

    方星沒想到小江竟然記得,“你怎麽知道的?”

    “方哥前兩天跟我們說今天他要早下班,說是陪你過生日。我都忙忘了,我剛才還想你怎麽今天這麽早就來了。你等一下!”小江轉身走了,把方星一個人留在原地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迴來,懷裏抱著一瓶酒,“你今天成年,可以喝酒了,別的我也不懂,送瓶酒給你。有點烈,慢慢喝。”

    方星接過酒,謝過了小江,但是心神不寧的。方黎陽特意提前通知過小江他們,說明他明明記得今天是要和自己過生日的,被公安局的人叫走那麽久,還不接自己的電話,方星一下子覺得很生氣。

    “要不你再給方哥打一個電話?”

    “不了。”方星不會再打電話了,“謝謝你的酒,我先走了,如果方黎陽迴來叫他聯係我。”

    小江也見識過方星的脾氣,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答應他。

    方星把酒塞到自己機車夾克的懷裏,掏出手機劈裏啪啦打下一串字,“沒有再ktv接到你,你迴來之後去上次給你過生日的地方找我。”打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好沒骨氣,而且告訴他是在他上次過生日的地方等他,自己準備的驚喜就變弱了。想了想,又把這一串字刪除了。正在第二次組織語言的時候,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看到“方黎陽”三個字的時候,方星立刻打開了。

    “星星,我現在有些事情沒在ktv,你在哪裏,我過一會兒去找你。”

    哪怕是看到這樣一條沒頭沒尾的信息,方星心裏的氣也已經消了一大半。既然方黎陽問了,他也不在乎什麽驚喜到底有多驚喜了。

    “我在上次給你過生日的河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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