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是跑了,我猜和鄭玉抓到了那個人有關係。對,我現在要盡快找到他。”

    “給我半個小時。”

    方黎陽驅著淩晨熹微的光,重新駛上了去找老跳兒的路。郎斌在半個小時之內調動了北川舊村子附近的所有監控,“他是昨天中午離開的,沿著北邊的公路上了國道,現在已經要出省了,你現在去追能在他出省前的跨江橋前攔下他。”

    “好的,知道了。”

    “保持聯係。”

    “明白。”方黎陽快速看了下地圖,按照郎斌指出的路線驅車前往。

    遠處天際泛著赤紅的天光,而方黎陽的腦子裏映出的是方星那雙帶著醉意的漲紅的眼睛,他吐著酒氣說他可以去和趙清道歉。

    他當然沒有必要道歉。方黎陽當然知道方星是不會為自己做的事感到抱歉的,他也想象不到方星和別人道歉的樣子。一個年輕氣盛的少年,突然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說自己可以去道歉,方黎陽明白方星唯獨怕的是自己讓方黎陽為難。卻也正因如此,方黎陽怎麽可能忍心看他為了自己而去對別人低下頭。

    他寧願承受之後的風險,也不會讓方星做一點點傷害自尊的事情。也許有些愚蠢,但是方星的桀驁,是他想去嗬護的東西。

    “你到哪裏了?”郎斌的聲音突然從電話裏傳來。

    “我下車了。”他迴道。

    方黎陽將車停在遠離國道的一片荒地,以最快的速度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下了車。

    “他現在在哪兒?”

    “應該還沒到跨江橋。我這裏出了點問題,現在不能看監控了,找到他之後,帶他去老馮的賓館安頓。”郎斌草草說完就掛了電話。方黎陽猜測大概又是一些程序上的老問題幹擾了任務,倒也見怪不怪了。

    他順著河往跨江橋走去。此時天已經亮了,溫度還是很低,水麵上泛著霧氣,枯黃的野草微微掛著霜。這麽冷的天氣,老跳兒走了將近一天一夜,所以方黎陽並沒有在路上多耽誤時間,直接衝到了橋洞下。果然,橋洞下冒著煙,有人在那裏生火。

    方黎陽走到那團將熄未熄的火堆旁,蹲坐在那裏的人似乎是被凍傻了,反應異常遲鈍,很久才抬起頭。

    相視幾秒鍾,老跳兒也沒說出一個字。方黎陽踩滅了最後的一點火星,“跟我走。”

    老跳兒這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站了起來。“你怎麽找來的?”

    “別在這裏說話了,跟我走。”

    “去哪兒?”

    “安全的地方。”他拉著蓬頭垢麵的老跳兒,也不管他還跑不跑得動,快速奔向了停車的地方。

    “上車。”方黎陽拉開後門,把老跳兒推了進去。“車上說。”

    “我現在帶你去一個賓館,差不多需要一個小時。”

    老跳兒在後麵一直摸著真皮座椅,欣賞車子的內飾。

    方黎陽一腳油門,把他整個人摔在了後座上。

    “你什麽時候來的?”

    老跳兒臉色變了幾變,支支吾吾說不出。

    “這邊突然出現了力叔的貨,跟你有關係嗎?”

    老跳兒把頭埋得更低,過了一會兒才說,“不是我帶的貨,但是我知道他們帶貨過來了。”他的聲音幹啞疲憊。

    “椅子下麵有水和麵包,邊吃邊說。”

    老跳兒彎下腰,摸出了食物,用他的黑爪子撕開包裝,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那你也知道我在夜店看場子,你也知道他們要在假麵搞事情?”

    老跳兒塞了滿嘴,方黎陽隻能通過後視鏡看到他在點頭。

    “你來這裏為什麽不直接找我?還把星星扯進來!你知道你跟星星見麵會讓他有危險嗎?”方黎陽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嚴厲,帶著來勢洶洶的怒氣,把老跳兒嚇得一下子坐直了起來。

    他趕快喝了兩口水,咽下麵包,說,“我就是想星星了,我想見見他。隻是想打聽星星在哪個學校上學,偷偷去看看他就好了。誰知道那幾個孩子直接把星星帶來了。”

    “你就不應該打聽星星!我現在隻想他好好上學,做個普普通通的孩子,咱們幹的那些事兒,我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

    老跳兒又不敢說話了,吃東西的動作也停下了。

    方黎陽知道現在最該追究的事情不是這個,他歎了口氣,“你先告訴我那批貨是怎麽迴事?那些帶貨過來的人都是誰?有什麽目的?聽說有人被鄭玉的人抓了,是誰?”

    老跳兒這才又開始吃東西,一邊吃,一邊東一嘴西一嘴地講著,方黎陽廢了好大勁兒才把事情理順。

    陳力的倉庫當時的確完全被警方清繳了,所以這批貨的來源老跳兒也並不清楚。陳力集團被捕之後,老跳兒被判了刑,但因為他從未參與過直接的製毒販毒,所以隻判了兩年半就出

    來了。出獄之後他到處幹一些零散的糊口的工作,半年前在一家底下賭場遇到了最近來k市的這幾個人。老跳兒一一報出他們的名字,方黎陽立刻在腦海中把名字和人臉對上了號。

    他們認出彼此之後便經常混在一起,後來有一天他們告訴老跳兒手裏還有陳力當年的餘貨,至於怎麽得來的,不管老跳兒怎麽問他們都不說。

    “然後就是一個多月前,他們說找到了一個買家,要把貨帶到這裏來交易。為了安全又安排了專門運貨的人。”

    “為什麽要跑到這裏賣?這裏是鄭玉的地盤,來找死嗎?”

    “他們就是故意要到鄭玉的地盤上來賣。他們一直懷疑是鄭玉在背地裏搞力叔,才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的,所以他們要到鄭玉的地盤上搞他。”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在鄭玉手下看場子?”

    “是來了之後才聽他們說的。”

    “他們說我對力叔不忠不義,是個小人。”

    老跳兒無法反駁,“嗯。”

    “那幾個人呢?”

    “出了人命錢也沒拿到,他們起了內訌,都跑了。”說到這兒,老跳兒突然開始翻衣服,然後逃出來一個紙袋子,從後麵遞給方黎陽,“這是阿超藏起來的,他被鄭玉的人抓走之後我去找來的,我不知道怎麽處理,就帶著這些跑了。”

    方黎陽拿到手裏,丟在副駕駛上,“還有呢?”

    “什麽?”

    “你給自己留的。星星說他見到你的時候你暈了,我就知道你又碰這東西了。”

    老跳兒髒兮兮的臉顏色變了幾變。“阿方,給我留點兒吧,扛過這些天我就去戒。”

    方黎陽想著接下來要怎麽辦,一時半時也確實沒辦法帶他去解毒,“你自己小心點,等事情過去我親自帶你去。”

    事情已經明朗許多了,方黎陽隻要把帶貨過來的幾個人的信息告訴郎斌,假麵那件案子就可以說是告破了。但是老跳兒也會被牽連進去,說不定又要蹲幾年牢,而自己在鄭玉這邊的位置也非常危險。

    “你應該先來找我,如果你早點把這些都告訴我,現在局麵就會簡單很多。你也能大大方方見星星。你為什麽要一直躲著?”

    “你剛在鄭玉那裏站穩腳跟,我以前是陳力的人,又跟那幾個人有關係,我怕突然去找你,會連累了你。”

    “連累我?你差點連累了星星!”

    “對不起,阿方,我隻是太惦記星星了。當初是我給他喝的藥,把他送到警察手裏的,我隻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老跳兒聲音開始打顫,幾乎要嗚咽起來。

    “從現在開始你聽我的。”

    “好!”老跳兒摸了一把臉,眼淚鼻涕還有麵包渣糊了一臉。

    “我現在要自保,就必須把你說的那幾個人賣出去。”

    “賣給誰?賣給警察?”

    “賣給鄭玉。”

    老跳兒驚得眼睛都瞪大了,“他們可是曾經一起在力叔手下的兄弟啊!”

    方黎陽從後視鏡裏看著驚慌的老跳兒。他這個人可能一輩子都想不到要出賣所謂的兄弟。

    方黎陽歎口氣,“已經沒有力叔了。”

    方星頭疼了一天,他人生第一次體會到了失憶的感覺。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酒保告訴他那是兩杯伏特加的一刻,之後便完全都不記得了。等他迴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了。拚命迴憶自己是怎麽迴來的,卻毫無結果。

    他坐起身,頭痛欲裂,胸口一陣陣泛起惡心的感覺。外麵天已經亮了。他爬起來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發現方黎陽並沒有迴來。他一下子覺得又冷又餓,胃也開始熱辣辣地有些不舒服。他頹然地倒在床上,想著方黎陽是不是去照顧那個被自己打傷的人了。他因為那人抱著方黎陽而發狂一樣的憤怒,現在哪怕他隻是想象方黎陽在照顧那人的場景,心中竟然同樣狂怒不止。這種感覺叫什麽?方星思來想去,想到了一個從同學口中聽來的詞——吃醋。

    這或許就是吃醋,是嫉妒。這種感覺讓人無法忍耐,他想確定方黎陽沒有在那人身邊,而是因為別的事情所以才沒有迴來。他從床上坐起來,摸到了手機,立刻給方黎陽打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原因,方星的心跳隨著嘟嘟聲愈發劇烈,他隻有在第一次用手機給方黎陽打電話的時候如此緊張過。

    “喂?星星?”方黎陽柔和的聲音帶著些電波特有質感,從聽筒裏悠悠傳來。

    “你在哪兒?”他迫切地確認著。

    “我找到你跳兒叔了,現在在外麵帶他吃飯。”

    “是嗎?”方星鬆了一口氣,“見到跳兒叔了,那就好。”

    “你沒事了嗎?酒醒了?”

    “我沒事了。你要帶跳兒叔迴家嗎?”

    對麵方黎陽沉默了一瞬,“

    星星,跳兒叔的事情有點複雜,我暫時還不能帶他迴家。在我處理好之前,也不太方便再跟你見麵,我需要一些時間。”

    “好的,那……替我跟跳兒叔問好。”

    掛了電話,方星忽然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虛偽的人。在他和方黎陽對話的時候,他根本不關心跳兒叔的事情,他隻在乎方黎陽現在在幹什麽,是不是沒有和他討厭的人在一起。他覺得自己原來是那麽的自私,他的占有欲是那麽的強烈。

    中午,他去了小油菜打工的飯館。小油菜看到他就劈裏啪啦地跑過來。

    “方星,你昨天怎麽自己喝酒了!不仗義!”

    “你沒喝過酒?”

    小油菜撓撓頭,“我隻喝過啤酒,不好喝。你昨天喝的什麽酒?好喝嗎?”

    “不好喝,苦的,喝完還頭疼。”方星說的都是實話。

    “哎,不過昨天送咱們迴來的那個人長得真帥啊!難怪女孩兒都願意去假麵玩兒,那裏麵的酒保保安都特別帥。”

    “昨天誰送咱們迴來的?”方星失憶了,但是一想,能讓方黎陽放心把自己交給他的人也就隻有小江了。

    “你不記得了?”

    糟了,被小油菜發現自己喝醉可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但是方星常年練就了麵不改色,一邊選了座位坐下,一邊說,“沒有,記得。牛肉麵,包子。”

    小油菜“切”了一聲,轉身去了廚房。沒多久熱騰騰的牛肉麵和包子端了上來,方星喝了一口熱湯,胃裏才稍微有了些安慰。他剛咬了第一口包子,就聽到有人在門口大聲喊,“油菜,小油菜在嗎?”

    方星迴頭,看到兩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穿著髒兮兮的棉襖,一人背著一個雙肩包,灰頭土臉地朝裏麵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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