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哥,你都跟他們喝了兩輪,還沒輪到我啊?”一個穿著緊身襯衣帶著金鏈子的人湊到了方黎陽麵前。方黎陽一邊迴想這人的名字,一邊跟他們推杯換盞把酒灌進自己肚子裏。連著喝了兩天,盡管前一天員工們手下留情,但身體已經有明顯的不適了。雖然有點可笑,但是方黎陽確實不止一次想過,他會不會因為酒精中毒而犧牲在崗位上,如果是這種死法,他還能不能獲得個烈士稱號。

    烈不烈士的先放一邊,方黎陽不能錯過今天這個向趙清套出信息的機會。然而趙清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別人都在喝酒聊天,抱著姑娘鬧成一團,隻有他一個人坐在旁邊隻拿一杯沒什麽酒精的雞尾酒,置身事外。

    這有些棘手。目標時刻都保持清醒狀態,不失他平時的位置,像一隻牧羊犬一樣盯著他帶來的那幫兄弟。

    方黎陽在心裏盤算,他機會不多,他辦法也不多,留給他試錯的空間很小。他心裏有些矛盾,因為麵對趙清,他所能動用的最有力的武器似乎也隻剩下他自己了。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每當想到這裏,腦子裏就會自動出現方星的影子。他覺得奇怪,但他越是想把這個影子壓下去,他就越赫然地浮現出來,像是用力把氣球摁到水裏一樣,徒勞又可笑。

    應付完花襯衫,他還是舉著杯子坐到了趙清旁邊,趙清立刻直起了脊背,對著方黎陽笑了起來。

    方黎陽奪過他手裏的杯子,“我今天開了這麽多好酒,喝這個有什麽意思。”

    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竟也跟著起哄,“就是的清哥,你一個人喝的那是什麽東西啊。這麽看不起我們?”

    說話間,方黎陽已經重新倒了一杯酒,塞進了趙清的手裏,“來,我先幹為敬。”方黎陽一抬頭喝掉了自己手裏的酒,趙清跟著他也把自己手裏的酒喝了。

    方黎陽很滿意地笑笑,抬頭叫了一個最漂亮的姑娘,“過來,陪陪清哥。”

    姑娘聞聲從另外一個人身邊起身,朝趙清這邊走了過來,誰知趙清也站起來,把酒杯放迴桌子上,順勢就站在了桌邊。

    姑娘過來要來搭趙清的肩膀,也被躲了過去,尷尬一瞬,姑娘看向方黎陽。方黎陽使了個眼色支走了姑娘,站到趙清旁邊,幫他把酒續上。

    “不喜歡這些,我在叫萍姐去叫個你喜歡的。”

    趙清臉色變了變,“不用了方哥。”說著抬起手擋住了方黎陽遞過來的酒杯,“我不太能喝,我出去透

    透氣。”

    方黎陽自然地放下了酒杯,“我陪你一起。”

    趙清抬眼看了看他,眼中驚喜又疑惑。

    “走吧。”方黎陽今天第二次托了一下趙清的胳膊,遞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外麵喧天的音樂和此起彼伏的人聲撲麵而來。二樓走廊上擠滿了搖擺的男男女女,荷爾蒙和酒精的氣息飄散在空氣中,色澤妖冶,質地粘稠,把空間塞得滿滿。

    方黎陽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在這裏互相擁抱的人也許是陌生人,卻可以交換著觸感與情緒。這裏掩埋了孤獨、憂愁、落寞,掩埋了一切沉默無聲的苦悶,而把這些沉默化為了喧囂,哭多大聲,笑多大聲,都會與喧囂融為一體,是享樂的背景,是放縱的借口。

    方黎陽置身其中,卻與此相隔千萬裏。他不僅要把一切情緒掩埋,他甚至要掩埋自己。

    他從二樓望向樓下,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方星,極其醒目地被他捕捉到一瞬,眨眼間卻又混入了人群。方黎陽肯定自己是眼花了,腦子裏想了太多,就投映到了眼睛裏。

    迴過神來,趙清已經站在他身後了。這裏顯然沒辦法說話,他領著趙清到了去了吸煙室。

    排風係統開到最大功率,一進去就能聽到嗡嗡作響的聲音,即便如此,屋子裏還是雲山霧罩。

    他們走到一個角落裏,方黎陽給趙清點了一根煙。“最近很忙吧。下個月要去美國?”

    趙清瞳孔急速收縮了一瞬,“方哥怎麽知道的?”

    方黎陽笑笑,“下個月聖誕節,學校放假,鄭總這邊一大堆事情,我猜應該會讓你去看看孩子的。”

    趙清點頭,“是的。”

    “需要帶什麽東西過去嗎?如果你事情多忙不過來,我可以讓店裏的人去置辦,反正他們白天都沒事做。”方黎陽半開玩笑,把話題展開。

    “不用了,我手下也有兩個人幫我,忙得過來。”

    “鄭總的大小事情你都親力親為,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好不容易出來,應該喝喝酒開心開心。在我這兒你還有什麽放不開的。”方黎陽暗示地看了他一眼。

    趙清一直注視著方黎陽的臉,此刻似乎有些無奈似地搖搖頭。

    “嫌姑娘不夠漂亮?我叫萍姐再去叫。”說罷,掐熄了,作勢就要走出吸煙室。

    趙清立刻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用!”

    方黎陽從他的

    神情中看到了越發明顯的驚恐,仿佛他不是要去叫姑娘,而是叫人過來殺他。

    “怎麽了?”

    “不用叫了。”趙清發覺自己反應過度,輕輕鬆了手勁兒,卻並沒有真地放開手。“方哥陪我聊聊天吧。今天不是過來給大家添麻煩的。”

    方黎陽迴身,靠牆站到了趙清的身邊。重新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笑笑說,“要是不喜歡姑娘,男孩兒也能找。跟我還有什麽客氣的。”

    趙清訝異地看著方黎陽,不過很快又換迴了往常平靜又略有些愉快的樣子。

    “不是,沒有那迴事兒。”

    “是嗎?”方黎陽挑起眉毛,鏡片後麵的雙眼,目光狡黠地挑逗地看過去。“怕兄弟們知道?”

    “沒有,真的沒有。”

    趙清忙著解釋,方黎陽反而不急了,對話節奏完全被他掌握,他隻要伺機而動就好。於是,也便不語,倚著牆吞雲吐霧而已。留趙清一個人在一邊六神無主。

    “常哥最近在忙什麽?”

    “哦。”趙清晃了下神,才開口,“下城的店要關了,忙著那邊的事情呢。”

    “之前那件事呢?”指的是假麵那件案子,和陳力那批毒品來源的事情。

    說到這裏,趙清開始遲疑。這遲疑不是因為什麽事能說什麽事不能說,這個他心裏很清楚,這遲疑,是因為對麵這個人是方黎陽,這一點方黎陽比他更清楚。

    就在這邊陷入安靜的時候,幾個年輕男人勾肩搭背地走進來,互相遞了煙,吵吵鬧鬧地說著話。其中有個人,剛抽了兩口煙,哇地一聲吐了一地。烏七八糟的東西在地上飛濺。四周的人立刻散開,漸漸都掐了手上的煙趕緊躲了出去。

    吐了的人的朋友也有點慌神,原地打轉看了一圈,看到了方黎陽,不好意思地跟他求助。

    方黎陽對這種隨時有人嘔吐的場麵已經見怪不怪了,走過去跟他們說沒事,會叫人來收拾。那幾個人便也點頭哈腰地走了。

    於是,吸煙室裏麵隻剩下了方黎陽和趙清兩個人。牆角的櫃子裏有抹布,方黎陽拿了一塊,丟過去蓋在了剛剛那堆嘔吐物上。

    他轉過迴到剛才站著的地方,仿佛這一小段插曲並沒有發生,繼續著先前的話題。

    “我是陳力那邊僥幸活下來的人。阿清,你應該明白我現在的處境。”

    吸煙室裏人一散去,排風扇的聲音更加明顯,

    空氣中的煙霧也可見地慢慢變得稀薄了起來。

    方黎陽看了趙清一眼,而後苦笑。“我真的很怕這次的事情,會讓鄭總懷疑到我。如果是那樣,我這些年的力氣就付諸東流了。咱們也算是共事有些日子了,我除了在假麵打點上上下下,其餘我能為鄭總辦的事情一樣沒有少辦。我進出鄭總那裏說了些什麽幹了些什麽,沒人比你更清楚了。但是這些年我一直都迷迷糊糊的。鄭總重用我,我很感激,但也戰戰兢兢的。我是從對頭那邊來的人,跟鄭總最晚,除了跟你咱們近些,”他頓了一頓,伸手抓了抓趙清的手腕,“這些話我對誰都不敢說的。”

    被方黎陽抓住手腕的瞬間,趙清身體僵了一下。他手裏還夾著煙,慢慢地朝著方黎陽湊近了一步。

    方黎陽注意到了這個動作,於是也直起身體,朝對方的方向迎了上去。誰知趙清突然丟了手裏的煙,抓住了方黎陽的胳膊,“方哥,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方黎陽先是一怔,緊接著心裏懸著的石頭,就應聲落地了。

    趙清這次終於要開口了嗎?

    “阿清,別著急,這裏不方便,我帶你去個地方。”

    “帥哥!”小油菜剛一坐到吧台前,就自然而然地跟酒保打招唿。方星從後麵打了她後腦勺一下。

    小江也很頭疼的樣子,跟吧台裏的酒保說,“方哥侄子,你們見過吧,還有這女孩兒,看好他們倆,未成年,別給他們酒。”吧台裏的酒保有認識方星的,也有不太熟悉的,聽到小江的吩咐,都畢恭畢敬地點頭說好。

    小江又迴頭囑咐方星,“今天人多,又雜又亂,盡量就在這兒待著,別亂跑。看好你小女朋友。”

    方星被“小女朋友”幾個字搞得一愣,來不及解釋,小江就著急離開了。幸好小油菜隻顧著東張西望,沒有聽到小江的話。

    “喝點什麽?給你們兩杯軟飲吧。”一個小酒保熱情地過來招唿,方星笑笑,隨便要了兩杯軟飲。

    但他根本無心喝什麽飲料,他轉身看著這個場地,舞池,周圍的散座卡座,吧台周圍,希望能找到方黎陽的身影。

    他甚至望向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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