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冒著熱氣並加了奶的褐色可可汁被輕輕放在了桌上。


    攪拌過的甜飲上泛著一層白色的小泡沬,看起來非常誘人。


    塞拉弗端起杯來,心裏卻突然想起了巧克力那正是歐洲上流階層所需要的,黃金般的價格,蜂蜜般的甜醇,還有吸引人的各種因素,包括可能導致的催情作用。


    貴族,尤其是貴婦人,那是根本無法阻擋來自巧克力的誘惑的。


    他拿起筆,蘸點墨水,刷刷地寫起來,隨後遞給印第安衛兵,“讓人送出去,交給列奧納多先生。”


    “遵命。”


    索巴也許是最喜歡靠近大師的人之一了,也許很多人奇怪,滿身市儈味道的財稅局長為什麽會去如此討好一個藝術家,塞拉弗卻知道那是因為研究院的關係,橡膠、可可,這些東西能帶來多大的利潤?還有新興的冶鋼技術、先進武器、玻璃與鏡子、火柴、蒸汽機、車床……這些與特立尼達首席科學家、首席顧問列奧納多無不相關,更別說他有權力選擇何時把研製出來的新產品推向市場了。


    愛財如命的索巴,很難不喜歡他。


    當然,這也是塞拉弗的聰明之處,研究院的經費撥款是經常性的,並且是巨額的,如果與財稅局的關係不融洽,工作肯定沒法開展。現在好了,看到了輝煌效益的索巴,常常主動與列奧納多聯係,在他案頭的諸多經費審批表中,研究院的項目從來都是優先考慮的。


    “塞拉弗公爵,我是梅諾卡船長,可以進來嗎?”


    聽到敲門聲的塞拉弗微微一怔,“請進來,船長先生。”


    年青的梅諾卡船長一臉興奮的表情,讓更為年青的公國領袖笑了起來,“什麽事這麽高興?”


    “喬凡尼上尉的先行船在距古巴119裏格的地方發現了一條行跡可疑的大船,這條船很像西班牙戰艦‘王權’號,但明顯經過了改裝。”梅諾卡說著,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非常莊重地摘下寬邊帽子,平放在手上,*保持立正的姿態看起來軍官們的禮儀課的確上得不錯,塞拉弗看在眼裏,笑在心中,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半點。


    “繼續說下去。”


    “是,公爵!根據這些情報加上我們的推斷,這艘船很可能是奧特蘭侯爵艦隊中的旗艦,也就是大型四桅蓋倫船‘王權’號,但不知道為什麽它脫離了編隊。這應該是我們的好機會!”


    塞拉弗用手指輕輕扣著桌沿,“它的方向是哪裏?”


    “看樣子似乎是古巴島,閣下。”


    “還有別的船附從嗎?”


    “有兩艘小型的護衛船,不過那都是小號的圓形商戰船,對付起來問題不大。”


    塞拉弗冷笑起來,“不是問題不大,是問題很大,梅諾卡船長!我們艦隊現在最大的船是喬凡尼船長的‘聖菲利浦’號,也不過才是300噸級,剩下的大多數是經過改造的克拉克船和卡拉維爾船,如果是小型的接觸戰那還好說,碰上千噸級的戰艦完全是死路一條,以卵擊石的愚蠢事情,你想去幹嗎?”


    梅諾卡呆住了,他囁嚅著,說不出一句話。


    “好了,也別灰心喪氣。既然已經掌握了敵人的動靜,那麽我們也不是沒有機會的。一千噸,一千噸……”塞拉弗喃喃自語,一黑一藍兩隻瞳仁都發射出異常妖異的寒芒,“西班牙人的戰船很難在正麵戰鬥中繳獲,同樣,我們船員的生命也是很珍貴的,不能浪費在接舷戰上,更何況這種打法會正中了對方下懷。”


    他忽然抬起頭來,藍眼睛望向梅諾卡的一霎那,奧地利人隻覺得*一陣僵硬發冷,那仿佛是兇猛的野獸的眼睛,絲毫不帶有半分感情的眼睛,在木然地凝視著自己。膽子原本很大的梅諾卡,仍然覺得汗濕重衫。


    也許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嚇人,塞拉弗垂下眼簾,輕輕搖了搖頭,“告訴喬凡尼,讓他的人繼續做好盯梢監視,但千萬不能露出馬腳。傳令,全艦隊繞行古巴島,從西南麵接近王權號,我們可以等他們進港後再做打算。”


    “但是,那樣的話,我們根本沒法子再登船了。要塞的火炮不是吃素的。”


    “慌什麽,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去做好準備,另外把我們的旗幟都換下來,一個小時之後,我不想再看到除了西班牙王旗和軍旗以外其他的旗幟。”


    “是要偽裝成西班牙人嗎?我的上帝!”梅諾卡脫口驚叫道。


    “讓喬凡尼清出兩條小船,除了放兩門炮裝裝樣子外,把所有補給和裝備都清到別的船上去,這兩條船中隻載人,裝滿為止。”


    塞拉弗這樣說道,梅諾卡狐疑地遵命而去。


    “比埃爾,收帆了,船長要求不能超過2節的航速!”一名提著昏暗馬燈的意大利水手,在喊著另外一位法蘭西戰友。


    兩艘快船從海麵上脫離艦隊後,快速地跟上了西班牙大船‘王權’號,隨後放慢速度。這時候天色漸黑,那艘大船將要向聖地亞哥靠港,黑漆漆的海域上,連小小的光點都看不清,完全得靠桅杆了望台上眼力好的水手緊盯著獵物。


    水手長卡特森滿意地看著高效率的降帆動作,隨即幾名水手次第上桅,卷紮起壓皺好的帆蓬。他們唱著印第安歌曲,悠然自得,倒令卡特森覺得這些土著還真是奇怪的種族,好象他們從來也不覺得困難或者畏懼死亡。


    “薩滿”號的水手編製為三等,所有一等兵或一級水手幾乎都是歐洲人,他們負責灌輸軍紀給那些印第安士兵,二等兵則大多是有過艦隊服役記錄的印第安人,船上大部分的工作都是由他們來完成的,也包括操帆掌舵這些重要崗位,三等兵則屬於見習水手,他們負責雜役、廚房、全艦衛生,新兵想要升級的唯一辦法就是努力工作,或者盡快立功。


    水手長屬於船上的中級軍官了。


    在公國新近頒布的軍職榜中,上尉已經就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頭銜了。


    探險有功的喬凡尼船長,也不過才掛了是銜。


    而那幾個商船隊的艦隊指揮官,也才剛到達少校的位置。


    也許這是塞拉弗公爵故意這樣的,他給了軍官們一個很大的提升空間,靜待著他們的表現。


    降完主帆的比埃爾把幾名印第安部下解散了,隨即和自己的意大利戰友一同走下舷梯。


    下層甲板是個亂糟糟的地方,水手們有的靠在艙壁上吃東西,有的斜躺在地,還有的幾人一團坐著閑聊、打撲克。


    撲克原是*宋朝時發明的,原稱“葉子戲”,後由商人將這一牌戲傳入歐洲。開始時,撲克牌有56張正牌、22張副牌,到了15世紀中葉,正牌減少到52張,副牌僅剩下大小王兩張。


    瑞士人和不列顛人都是撲克高手。


    這些水手賭二十一點的技術,能讓那些倒黴的印第安人輸得屁滾尿流。


    不過礙於嚴厲的軍紀,水手們並不敢去主動招惹異族戰士,因為如果不慎觸犯了戰友的信仰,那是要被鞭撻、禁閉甚至強迫退役的。


    比埃爾穿越過密密麻麻的人群,不時有被他踩著的家夥憤怒地喝罵,不過當看見這個強壯的家夥時,他們又多半不願意再作聲。


    “阿爾杜伊諾,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這次我是主動要求參戰的。”比埃爾在自己的吊床外拉了道窗簾,勉強擋住別人的視線,他的戰友很不客氣地坐倒在吊床上,從枕頭底下拉出小半瓶朗姆酒。


    這種酒是甘蔗種植園的附屬產品,是用榨糖的甘蔗渣釀製,經過發酵、蒸餾後陳製而成。


    這是塞拉弗偶然想到的主意,交給了列奧納多處理。蒸餾出的這種純度較高的酒液,口味實在是不怎麽樣,但奇怪的是,西班牙港的大多數酒館都願意大量進貨因為水手們就是熱愛這種廉價而性烈的東西。


    結果,現在公國出產的朗姆酒也很快賣出了名氣,比他們製出的任何產品都要受歡迎很多。


    如果說光憑著這東西就能發財致富,實在是讓塞拉弗難以想像,但在不久的將來,他也不得不對此表示認同。


    阿爾杜伊諾大灌了一口酒,這才在對方吃人的眼神下擰緊木塞,把這個違禁品重新藏迴枕中酗酒的惡劣結果是這些水手們不得不加以重視的。


    “比埃爾,你現在的日子的確過得不錯,居然這麽難得的朗姆酒也有存貨。”


    “是皮卜斯老板,那個為人誠懇的印第安人送給我的。”


    “他有那麽大方嗎?”


    比埃爾尷尬地笑了笑,“阿爾杜伊諾,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聲,你是我的兄弟對吧?”


    “當然,除非你不想再交我這個朋友,或者您變成‘閣下’……”意大利人哈哈大笑。


    “我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比埃爾嘟噥著,“聽著,我是個法蘭西人,我不會為我做過的事情後悔。”


    阿爾杜伊諾的神色漸漸沉重起來,他試探著問道:“什麽事,比埃爾,你可以相信我,說出來吧,兄弟會幫助你。”


    比埃爾皺緊了眉頭,忽然像想通了什麽似的,重重唿出口氣,“我愛上了伊柯娜,皮卜斯的大女兒。”


    意大利人驚呆了,他不能置信地望著自己的朋友。


    “怎麽了,是不是覺得我很荒唐,我幹出了一件出格的事情?”比埃爾有些激動,鼻子上的紅痘痘越發地鮮豔了。


    “哦不,我的上帝,你怎麽能這樣做?你怎麽能這樣做?”阿爾杜伊諾語氣凝重得仿佛帶著哭腔,不過對方顯然沒有看見他眼神之中的一絲笑意,“你怎麽能偷偷地就把我們公認的美女帶上床了?你不知道如果你公布了這件事,恐怕很快你就會遇到10件,不,20件以上的決鬥挑戰嗎?”


    比埃爾幾乎在喉嚨邊上的心房終於落了迴去,他開心地大笑起來,用力地拍著戰友的*,“我沒看錯人,阿爾杜伊諾!我很高興,哪怕你是在逗我的,我真的,真的……”


    比埃爾說著說著,便掩麵啜泣起來。


    “這是件好事,為什麽要流淚?”阿爾杜伊諾說道,淡淡一笑,“法蘭西人應該很浪漫,很有詩意才對。”


    “我很害怕,沒有人支持我,伊柯娜也不敢公開地和我在一起。”比埃爾對著老友哽咽了,“天知道我會受到什麽樣的譏笑和嘲弄,不過現在我算是想通了,我真是太感謝你了,阿爾杜伊諾,把那瓶酒拿去吧,迴頭我會給你嚐嚐最好的白蘭地,隻要皮卜斯肯進貨,我就一定請你。”


    “不,我不需要這樣的邀請。”阿爾杜伊諾靜靜地望著比埃爾,“我的印象中,您是一個勇敢的戰士,也是一個硬漢,沒人能讓你掉眼淚,可是,現在你卻像個婆婆媽媽的人。你想和伊柯娜在一起,那麽,沒有人能阻止你,如果有人膽敢這樣做,我一定會幫你殺了他!比埃爾,振作一點,你要給她幸福,其實,我也愛伊柯娜,你知道嗎?如果你不行,那麽,我會向她表白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著,過了一會兒,比埃爾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阿爾杜伊諾,我會照顧好她,愛她一輩子。”


    兩人取出酒,在熱烈地氣氛中你一口我一口,偷偷地喝光了。


    “好酒,真不愧是水手專屬的美味!”


    “阿爾杜伊諾,我知道海軍有嚴格的規定,這次我並不是頭腦發熱來到戰場,我想要立功,像喬凡尼船長或者卡特森水手長一樣,隻有成為軍官,才能讓伊柯娜過上好日子,否則就得退役,拿塊脊田混吃等死。”


    “軍官的薪金是士兵的十幾倍呢。”阿爾杜伊諾也極為羨慕地紅著眼睛說道,“其實我們一等兵也不錯了,比西班牙軍團的火繩槍手們薪水還高,如果我們還在歐洲,估計女人什麽的也別想了,隻能想想什麽時候可以退役,然後成為一個修道院農民。”


    “那時候,吃飽兩餐就是我們的最大理想吧。”比埃爾也感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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