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爺子也是有些吃驚,不知道這怎麽突然變了規矩,甚至懷疑這是不是縣令知道了什麽才特意針對他們?

    問了八代又能幹什麽?難道還能限製他們不成?……一瞬間,唐瑾與唐老爺子心裏都想了很多。

    唐老爺子凝眼望去,看到記錄的文書麵色平靜,是的年輕的,看神色不像是刻意刁難,這個年紀的人應該還做不到麵色無變,應真是不刁難而不是做樣子。又向他手邊看去,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記錄,不知道是不是也記錄了祖宗八代。

    唐老爺子到底經曆的世事多,冷靜緊隨著吃驚而來,他先給了唐瑾一個安定的眼神,想著是不是哪裏弄錯了,正要詢問,就見文書旁邊年長的穿公服的人哈哈笑了兩聲,一把拍在了文書的肩頭:

    “動動,怎麽又說錯了,是祖宗三代,不是祖宗八代,八代你記得過來嗎?什麽腦子?!”

    兩人看著關係親昵,麵容也有些像,應該是親戚,那個小名可能是“動動”的文書耳朵紅了下,迴答道:“成天聽說書的說祖宗八代祖宗八代,我爺在家裏也整天……說祖宗八代,聽多了,一時沒注意就順口說了出來。”

    看那文書中間卡了一下,唐老爺子猜測可能他爺整天在家罵誰祖宗八代。

    年長的另一人正想接話,想到這場合不適合說一些事,就把念頭壓了下去。

    唐瑾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下鬆了一口氣,原來是個烏龍。他對著兩人笑了笑,開口道:“我姓唐名瑾,唐宋的唐,握瑾懷瑜的瑾,今年六歲,爹爹名轉,轉動的轉,爺爺名穩,穩重的穩,家裏是種地的,在西鄉的李家村。”

    年輕文書提筆寫著,就寫了一個字,抬頭紅著臉問:“哪個瑾?”]

    “瑾瑜的瑾,美玉的那個瑾。”唐瑾見他一時忘記了字,笑著迴答,看出來這個文書顯然是個生手,業務不熟練。

    文書紅著臉低頭寫下唐瑾的名字年齡,又觀察了一下他的臉,寫下了他的特征,正要寫唐瑾爹爹的名字,抬頭又問:“那你爹你爺姓什麽?”

    唐瑾睜大眼:“……”他爹他爺還能姓什麽,姓唐啊!

    那文書身旁年齡大的聽後一巴掌輕輕的拍在了文書的腦後,哭笑不得的說:“你說人家爺爺爹爹姓什麽!還能姓什麽!兒子跟著老子姓,他姓什麽他爺爺爹爹當然跟著姓什麽!”

    唐瑾後邊排隊的人都聽到了,有人忍不住,輕聲的笑了出來,那文書的臉剛才還隻

    是微紅,這下就紅的明顯了,抬頭對著唐老爺子歉意的點頭道:“對不住對不住!”

    這邊穿公服的人也反應了過來,伸手拍了一下桌子,瞪了那文書一眼:“都是你個呆子,拐得我也說錯話了。”是兒子跟著老子姓啊,他說反了。

    周圍的人都善意的笑了起來,文書的臉更紅了,埋著頭拿筆醮了墨,記錄著。

    唐老爺子在這個時候道:“我曾是李家村的裏正,後來做了文書手,幾年前身子老了,就辭了差事。”

    這話一出,那文書和那穿公服的都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眼唐老爺子一眼。

    裏正這文書這些天見多了,看過後就低頭繼續寫,而那穿公服的雖然沒見過唐老爺子更不會把他一個曾經的裏正當迴事,到底圓滑的多,還是隨意的拱了拱手:“我這外甥是個呆子,剛對不住老爺子了!”

    唐老爺子笑嗬嗬的輕輕搖著頭:“無事無事。”

    這態度好,那穿公服的臉上有了笑容,唐老爺子趁機問:“這童子試初試,……縣太爺考的都是什麽?”唐老爺子適時的將平時口頭上的“縣令”改成了“縣太爺”,免得他這說法引人注意。

    唐老爺子這話一問出,後邊的人都支起了耳朵聽著,一瞬間周圍都安靜了下來。

    穿公服的笑了笑,一條胳膊橫搭在桌子上,身子前傾望了一眼唐老爺子和他後邊排隊的人:“當然是考蒙學的三百千千還有《孝經》以及四書五經啊。”

    反應快的心下失望,反應慢的還在記著,然後……

    這說了跟沒說有什麽區別?

    有些人覺得被涮了,麵色上難免有些惱怒,這穿公服的跟著就笑著跟大家解釋:“這童子試的初試自然是要選出最優秀的孩子,縣太爺要是告訴你們了,好讓你們有些人迴去臨時抱佛腳嗎?”

    眾人自然打著知道了考什麽書就迴去讓孩子用心功讀的心思,就連唐瑾也想著知道了考什麽他好更加用心的再背上幾遍要考的經文的和它們的傳注訓詁和章句。

    “學的好的,自然不怕考什麽;學的不好的,臨時抱佛腳有用麽?就算這次有用了,下次能行?這樣的孩子拿出去不是丟我們乾州縣的臉?”穿公服的人靠迴了椅子上去,老神在在的道:“所以也別想走什麽捷徑,用本事說話。”

    唐瑾這邊名報好,交了一文錢,領了一個上邊寫著丁午的木牌子。

    他在心裏一想,天幹是甲乙丙

    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個。地支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一算的話,丁午是四十三,他前邊已經有四十二個人報過名了。

    這牌子也就他手那麽大,上邊漆了黑漆,半厘米厚,倒是不重。將牌子翻過來,後邊還寫著一個乙字,這下唐瑾明白了,他不是第四十三個,他是第一百零三個。

    唐老爺子給人道過謝,拿過唐瑾手裏的牌子自己裝好,兩人正要走,卻看到對麵來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

    四周報名的大部分都跪了下去,嘴裏亂七八糟的叫著“見過老爺”“見過縣太爺”“見過教諭”這一類的。

    坐在桌後的穿公服的人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腳踢了一下還坐著的文書一腳,越邊桌子走過去行禮道:“見過教諭。”

    對方點了點頭,周圍隻覺得穿著官服就以為是縣令叫縣太爺的,又忙改了口,人還依然跪著。

    唐瑾看著跪在地上一溜的平民百姓,再看看零零散散的站在平民中穿著長衫臉帶驕傲的人,心裏不能平靜了。

    這就是權勢,這就是身有功名的好處。若是他不能身具功名,他以後也會像這麽普通人一樣見官就跪,不跪,就可能會有麻煩上身。

    等這教諭走到了前麵桌子邊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唐老爺子,覺得眼生,就順口問:“老爺子這是……”隻有有功名的人才會見官不跪,可縣裏有秀才舉人他都認識,童生也會眼熟,這人卻是極為眼生。

    “見過教諭,我是……秀才。”唐瑾驚奇的發現,唐老爺子說這話的時候,神色上有著一絲羞恥。

    “哪一年的秀才?”這教諭又問。

    “……唔,很多年了,……有,很多年了……”唐老爺子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說他是哪一年的秀才。

    這教諭心下晃然明白了。

    很多年了,到現在還是個秀才,那就是考了一輩子都中不了舉的老秀才,這個很多年怕是有幾十年了。

    這教諭在乾州縣二十多年了也沒有見過唐老爺子這麽個秀才的,猜測唐老爺子怕是年輕時沒考過灰了心,覺得說出來羞恥,所以才不願意說他是哪一年考中和秀才。

    教諭也不強人所難,又低頭看了看唐瑾。

    唐瑾剛就在心裏糾結著,他到底是跪還是不跪來著?

    跪吧,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

    不跪吧,看別的小孩都跪了,他沒道理例外。

    最後,唐瑾學著唐老爺子剛才的樣子,雙手一抱拳,邊做揖邊用六歲孩子的童音說著:“見過教諭。”

    這明顯是在學家長的樣子,教諭家裏有比唐瑾小兩歲的一個孫子,看到他的樣子頓時想起自己的孫子覺得唐瑾可愛極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好!你也來報名?學到四書了麽?”

    “我四書都學完了!”唐瑾迅速的道,說完了,想著要是教諭要教了他的話,發現他四書都背過了,再考他五經,發現他五經已經背完了三經……一般他這麽大的孩子,大多四書都還沒學呢,他這樣出類拔萃,可就出名了。

    對於唐家來說,什麽事都要小心為上,出名並不是一件多好的事。萬一教諭查起了他們家,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最後,唐瑾對著教諭吐了吐舌頭,轉身躲到了唐老爺子身後。

    唐老爺子滿意歉意的對教諭道:“小孩子不懂事,教諭別介意。”

    教諭擺了擺手,示意沒事,他隻是過來看報名情況。

    詢問一通後,教諭走了。

    唐瑾報完名後,三人吃過了飯,想去第二家問情況,結果一進門就聽到第二麒在大哭。

    問過後,唐瑾才知道他外公不想讓第二麒報名,他表哥在鬧。

    唐瑾本來想管,他外公不讓他管,交流完後,知道沒什麽遺漏,三人就又迴家去了。

    八天以後,童子試的初試在縣學裏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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