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笑容是很苦澀的。


    他看向劉洎,輕聲說道:“莫要讓皇位把腦子給衝昏了,我且問你,你覺得楚王殿下這人如何?”


    劉洎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世人都說楚王殿下是聖人,是大善人。可他若真的是聖人、是大善人,早就會被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


    “可要是說他真有什麽野心......”


    “那也不見得。”


    “不見他結黨,他共有三個徒弟,神醫孫思邈是他徒弟,陛下三番五次請他入太醫院,他卻一直沒入,如今隻在長安開了家醫館。”


    “薛仁貴倒是楚王唯一一位入朝為官的弟子,可他的軍銜都是他實打實拚來的,也不見楚王殿下有為他謀私什麽。”


    “更不要說晉王李治.......”


    說到這,劉洎愣了一下,眼中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可是偏偏,臣就想不通了。”


    “楚王殿下明明沒在朝堂上有勢力,可他的提議、舉措,無人反對......”


    “臣看不透他。”


    李泰跟著歎了口氣:“你看不透我,孤又何嚐能看得透他?”


    “就是讓孤現在拉起一支十萬人的大軍,每人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可你知道嗎?”


    “就是這樣,孤依舊沒有能夠勝過楚王殿下的信心。”


    “那個男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十萬人的精銳大軍,竟是一點信心都沒有?


    劉洎一愣。


    可當這個疑惑被拋到他身上的時候,劉洎摸了摸自己的心髒,他發現,如此處境之下,自己竟是同樣的一點信心都沒有。


    “隻要勝不過楚王殿下,就是謀反又如何,就能成功嗎?”李泰扯過虞世南的信,朝著上麵的內容重重點了幾下。


    “你看我這位兄長,雖然隻有千人,可他有燧發槍、有火炮,就在長安城,可一晚上他連個通化門都沒攻打進去。”


    “隻是楚王一人一騎,就把他的軍隊給勸降了。”


    “我雖不喜我這位兄長,可他不是個草包,我自認在兵法上,也隻能勉強與他相媲美,他做不到的事,我就能做到了?”


    李泰越說。


    他心裏就越發的泛著一股冷意,越發的覺得自己父親的這封信,並不是給自己的一個警告,而是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步了李承乾的後塵。


    李世民能保得住李承乾。


    可再來一個,他就真的保不住了。


    咚得一聲,李泰重重坐下去:“這段時間,孤就好好做我的魏王......”


    說著他頓了一下,看向劉洎。


    劉洎也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


    好好做魏王,這不是李泰一個人的事,他縮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誰知道他是在好好做魏王,還是在謀劃著謀反的事?


    得有一個表態。


    讓李泰證明自己的確就是想安安穩穩的當一個魏王。


    李泰明白這一點。


    劉洎也明白這一點。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李泰拱了拱手:“明日我便把我頭顱送往......”


    李泰連忙搖搖頭:“思道公莫要如此,父皇,不,父親以家書我,就證明了這件事隻有他知道,還有楚王殿下也知道。”


    “除此之外這件事,是不在朝政中的。”


    “隻是要委屈思道公,有數月的牢獄之災了。”


    劉洎鬆了口氣:“無妨,是臣想岔了,隻是牢獄之災的話,我這把身子骨是受的起的。明日我便啟程,去往長安。”


    隻是牢獄之災,這比他設想的後果要輕的多。


    畢竟是涉及一位太子謀反的事。


    李泰可以不死,因為他是李世民的兒子。


    但這種事......總有人要來承擔責任的。


    像是李承乾他們那一黨羽,主要責任就是由李元昌、趙節來承擔的,杜荷因他父親杜如晦,也隻是受牢獄之災。


    所以,魏王李泰這一支的黨羽,也得有人出麵,去長安承擔這個責任。


    陛下、楚王才能夠相信李泰是真心實意想安安穩穩當一個王爺,不再去想皇位的事。


    李泰點點頭。


    撚起筆墨,開始迴李世民一封家書。


    與此同時。


    範陽城中。


    李治粗布短衣,扛著一把鋤頭和幾個人說笑著從田埂中迴來。


    現在正是春種之時。


    範陽城中有不少老人,自前幾年的戰亂失去了孩子,一個人人老體衰的,可又見不得土地荒廢掉。


    就向範陽縣衙說了自己的苦惱。


    李治一聽,哪能讓自己的治地裏發生這種事。


    於是每天上午處理完公務,下午就帶著縣衙裏的一眾官員、小吏,去幫忙開耕土地去了,算上今天,這已經是他們幫忙的第五戶人家。


    李治剛迴府上。


    隻是剛放下鋤頭,一名小廝就迎了上來:“殿下,有您的一封信,是從長安寄來的。”


    長安?


    李治笑一聲:“是我師父的嗎?”


    小廝搖搖頭:“是陛下的。”


    陛下,父皇的。


    李治一愣,忙在一旁的水缸裏洗了手,就匆匆接過來這封信。


    打開來後,匆匆一瞧,他整個人就愣住了。


    信上的內容對他來說,衝擊力有些過大。


    自己的長兄李承乾反叛,自己的父皇直接掠過他的另外一位兄長李泰,直接宣布他就是大唐的太子。


    看著這封信。


    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師父,曾經同自己說的一番話。


    “這個皇位會是你的。”


    他本以為,自己的師父會用什麽計謀,甚至是挑撥離間、動用權勢,把他推到這個位置上去的。


    但......現在想來,自己師父的意思,好像並不是他當時想的那樣。


    他好像是一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事?


    即便林深已經是他的師父。


    這依舊讓他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隻感覺天地間有一道碩大的人影,每個人、每件事,甚至每一隻鳥獸、草木,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而這道碩大人影的臉,赫然就是他師父林深的臉。


    是從那年中秋晚會上,他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幕,然後才說自己作為徒弟,才會對自己說出那一番話。


    才會以教授一位皇帝那樣的來去教授自己?


    李治一瞬間思考了很多。


    然而這些萬種的思緒,最終還是化作了一句話。


    “我......這就當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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